余老二终于抬起头来说道：“爹，这些年斐她娘向娘家拿什么了？您倒是说说！”
余老爷子一怔，想不到余老二竟然会维护高秀娥，气的指着余老二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肖子，你是鬼迷心窍了不成？”
余老二抬起头来沉声说道，“我不是鬼迷心窍，是这单过这几天，我看明白了，爹，大哥，以前你总说俺一家五口是依仗你们生活，俺承认自己是没本事，俺无话可说，如今俺们都分家了，我没要家里一分钱一点粮食一间屋俺也活下来了，咋的，我如今让自己闺女上个学，也要你们管吗？”
余老二这番话，一下子狠狠的打了余老爷子的脸面。
是啊，人家现在是单过，余老二就是这个家的主人，当家做主呢，自家孩子干啥，这爷爷与大伯可以问问，但是不能干涉吧？
“分家了，你就不姓余了？你就没吃你娘的奶了？”余老爷子气的不行，“分家了，你就不是我儿子了是不是？”
余老二皱皱眉，实在不想跟余家老爷子纠缠下去了，低声说道：“爹，大队里要咱们去山里上工呢，有事儿等俺回来再说吧！”
余老二说着，拿了墙角的筐子背上，握着一把镰刀就准备出门。
余老大上前说道：“余斐上学的事情咱们是管不着，可是这退亲的事情，咱们可要好好的说道说道！”
余老二抬眸看了余老大一眼，“亲都退了，还有什么说道？”
“你这亲事是退了，可是那反悔的十斤细粮却是我替你出的，原本瞧着你可怜，这十斤细粮我出了就出了，谁叫我们是弟兄，可是现在看来你越发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竟然让一个早晚是泼出去水的丫头去上学，可真是咱们村的头一份！”余老大喊道，“那学校可是什么人都能考上的？”
余老二被余老大欺负了一辈子，这会儿心里突然憋着一口气，他抬眸说道：“那亲事是你们两人给定的，管我家什么事情？再说我家妮子怎么就考不上？这还没考呢，你就咒我们考不上？！”
余老大不敢置信的望着余老二，真是几日不见这余老二长本事了，竟然敢顶嘴了！
“她爹，咱们出那十斤细粮！”高秀娥上前说道。
余老二不解的望着高秀娥。
“咱们出了细粮，就当打发了债主了，以后清静！”高秀娥忍不住抹了眼泪。
余老二犹豫了一下握住了高秀娥的手臂，“这些年咱们忍气吞声的还少吗？最后换来的是啥？他娘，这次俺想好了，俺就是让大妮子去上学，不管考上考不上，只要大妮子想上，只要咱们家里揭开锅，大妮子就去上学，不光大妮子，二妮子也去！”
高秀娥一愣，不解的望着余老二。
“我余老二就是要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来给村里人瞧瞧，我余老二不窝囊，以前是为了家和万事兴，如今越发的忍让就越发的让人瞧不起了！”余老二眼睛血红的盯着余家老爷子，“爹，那十斤细粮我不会出，你若是说你想吃，我是你儿子，我孝顺你应该，但若是赔给那王麻子，这细粮不出，这亲事是谁定的，谁出去！”
余老二说着，背上竹筐就出了门。
余老大气的脸色铁青，余老爷子也是浑身颤抖。
“爹威武！”余安高兴的大喊，第一次觉着余老二活出了男人样来！
高秀娥却担心的望着还杵在她家的余老爷子与余老大。
“混账东西！”余老爷子怒了，他指着余安的鼻子开始骂，“小兔崽子，就是你挑拨的，你就是个灾星，当年就不应该留下你，你……”
“爹！”突的，原本还缩头缩脑的高秀娥大喊了一声，一下子拦在了余铁梁的面前，她死死的盯着余铁梁，低声喊道：“爹，这是大人的事情，关孩子什么事情？”
余铁梁眸色一暗，恨声道：“孽缘啊孽缘！”
余铁梁回身的时候顺脚踹倒了一旁的木墩子，拄着拐杖离开。
余老大的脸色也是十分的不好看，他冷冷的盯了余安一眼，径直转身离开。
高秀娥在两人走了之后，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娘，你没事吧？”余安赶紧上前搀扶起高秀娥。
高秀娥摇摇头，擦了眼泪就上前打算重新支起鏊子来，嘴里说着，“你爹今天要上山一天呢，没点干粮咋成，二妮子，快，帮娘烧火咱们擀饼！”
余斐也赶紧前来帮忙，一家人忙活那几张饼，谁也没有说话，心里却沉重。
高秀娥上山去给余老二送饼去了，余斐与余鱼儿去上学，余安一个人坐在门前的木墩上发呆，嗯，是规划她的宏伟蓝图。
“给我肉，给我糖！”一只黑乎乎的手伸出来到了余安的面前。
余安回神，见是余正山就忍不住翻了白眼，“你这又是旷课了？不是快要中考了？”
“我学不学的都那样，我爹给我找好关系了，只要参加考试就能去！”余正山坐在余安身边说道。
以前他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小山村，好跟他哥似得，出去见见世面，理那帅气的发型，穿那喇叭裤，可是这会儿，他却有些舍不得了，也不知道到底是舍不得什么！
“你倒是好命！”余安想起昨晚上余斐很晚才睡，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在念书，她是怕自己考不上，给余老二丢脸呢，同样要考学的余正山却这么悠闲。
“我听说你爹也要让你上学呢！”余正山突然盯着余安问道，“你啥时候去？”
余安皱眉，这上午刚喊出去的话，这余正山都知道了？怕是这村里人将余老二这句话当笑话在传了！一个寡妇女儿上学还不够，还让一个傻子女儿去上学？
“问你呢，你啥时候去？”余正山戳了戳余安，“要不然你跟我一起考中专吧，朱老师那边还有名额，给你一起报了！”
余安皱眉，她想起余老大之前喊的话，他一定要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来，余斐不能报考大学了，她得考！
“我考就考大学！”余安说道。
“考大学？”余正山皱眉，“去年咱们村子一个大学生都没有呢，大学难考呢，再说你初中都没上完，咋考？”
“那就上呗！”余安不在乎的说道，“我还这么小，重新上初中考高中就行了，慢慢的来，不着急！”
年轻就是宝，她重生穿越才十几岁，比起现代来小了二十年，有的是时间重新规划人生！
余正山不吭声了，似乎在想着什么。
“烤肉今天没有，糖也没有，要等明天！”余安跟余正山无声的坐了一会儿，也就催着他赶紧离开，“你明天再来吧！”
余正山点点头，正要起身，却又被余安叫住。
余安将锅里还没凉透的水舀出来在洗脸盆里，让余正山将手泡上。
“干啥？”余正山瓮声瓮气的问道。
“你手太脏了，你就不怕拿了东西吃闹肚子？”余安指了指余正山黑黑的手。
村里的小子都这样，包括余鱼儿，那双手不是捉蚂蚱就是下河里挖泥鳅，洗手的时候只洗手心，手背就那样留着，时间长了就变得黑黑的！
余正山忍不住将手向后躲了躲，脸色有些涨红。
他手都是洗的，就是今早给他娘烧火，出门的时候忘记洗手……这可不是跟村里娃手上一样的老灰！
“快点吧！”余安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你那双手卖吃食，别人肯要可真是奇迹！”
余正山想走，却被余安硬是拉着将手塞进了那水盆里，一会儿水就变浑了！
看着那水，余安想到了之前吃的那半块糖，啧啧可真是……
余正山赶紧收回手，逃也似的跑了！
“哎，还没洗完呢！”余安气的大叫，“脏死你！”
余正山没回学校，而是直接跑回家，用木桶拎了一桶水就向他屋里跑。
“臭小子，这是又逃学了？这学你还上不上？”余正山的娘骂了一句，拎着笤帚疙瘩就打算前来揍人。
“今天要照相填报名表，俺回家洗个澡！”余正山赶紧喊道。
正山娘这才将笤帚疙瘩放下，“早就喊你洗澡，非整天在泥地上爬，这会儿倒是知道要干净了！”
余正山一边听他娘的唠叨，一边将浑身上下洗了个干干净净，最后盯着那翘起来的身体发呆，脸色涨的通红。
余正山将浑身上下洗了个干净，又去找了他大哥的一身军装穿上，摸了块碎镜子，照了半天，这才出门。
“好好填知道不？就那个交通学校，你爹都打好招呼了！”正山娘忍不住再次叮嘱了一遍。
余正山应着，跑出门。
今天高战孝又只捉了半筐子黄鳝来，嘴里骂骂咧咧的，“他娘的，现在附近几个村子的半大小子都在捉黄鳝呢，现在捉黄鳝的人比黄鳝还多呢，我这捉了半天，才这点！还有啊，今天我进城的时候，身后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一定是想跟着去看看俺将黄鳝卖去哪儿的，俺多转了两条街才把他们给甩开，累死老子了！”
余安一愣，怪不得大早上她瞧着一堆人从堤上下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呢，原来是来挖黄鳝的！
“对了，今天坐老廖的车，那老廖不知道干了啥坏事，让人给打了，眼睛青着呢，见了俺还不好意思，不敢看俺！”高战孝说道。
眼睛乌青？余安记起那日的歹徒来，她脸上蒙着麻袋，下手打到哪里她不确定，但是当时记得应该是脸上，再加上那日本来说好了要坐老廖的车，老廖却没有出现……
余安觉着那日的歹徒就是老廖！
余安想到了，但是不敢告诉高战孝，生怕高战孝再惹出什么事情来，只是自己留了个心眼，以后去城里可要小心一些了！
“妮子，你那糖啥时候好？今日那老刘还问了呢！”这几日都是高战孝自己去送黄鳝，高战孝嘴甜人也勤快，帮着送进去的时候就顺手帮着干点别的活计，如今都知道那管事姓刘了！
“明天就好了，但是送去得下午！”余安说道，今晚她要切碎麦芽，发酵一晚上，等熬出来放凉，最早中午走。
“中午没车呢！”高战孝发愁，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宁可余安坐车别走路，万一再遇见坏人……
“那老刘说了，那家的老板要回都城一趟，想要带点回去给自己的母亲尝尝，让咱们最好明日送去！”高战孝说道，“不行这样，我送去，我一个人轻省！”
余安听说那会所主人要走，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心里也急了，赶紧说道：“明天我跟你去一起去，除去这花生糖，我还想做点面包呢！”
“啥叫面包？”高战孝连听说过都不曾。
“舅舅，你别管了，你只管给我挖泥巴，咱们垒个烤炉！”余安赶紧说道，让高战孝今日晚些走，给她垒出烤炉来再说，实在不行，明日她两条腿走也要走去公社！
高战孝倒是听话，按照余安画的模样，垒了个烤炉，又捡了柴火将炉子烤干。
余安则和面，晚上先尝试一炉子。
两人正忙活的时候，余斐与余鱼儿下学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朱骏声。
“二姐，老师来了！”余鱼儿兴奋的喊道，上前。
余安脸上手上全是白面，身上围了个用余老二破褂子改的围裙，抬眸瞧着朱骏声。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朱骏声说道，看着余安小花猫似的小脸却想笑。
“哎呀，这不是朱老师！”这会儿高秀娥也进了门，一下子看到朱骏声，赶紧热情的上前说道：“两个孩子上学的事情还没有好好的感谢你，可巧你来了，今日可别走了，留下吃顿饭！”
朱骏声自己不做饭，以前都是去大队里指派的人家家里吃的，后来实在是不方便，也就轮到谁家，谁家就去送饭，一般来说，这种新入学的，是要请老师吃个饭的！
朱骏声说今日只是来家访，高秀娥却张罗起来，非要留朱骏声吃饭。
朱骏声也就没有再客气。
“正好和了面，咱们吃白面馒头，做个鱼汤！”高秀娥念叨着。
余安叹气，她和面是做面包的，若是做了白面馒头……
高秀娥二话不说已经端了去揉面做馒头，又让余安赶紧杀几条黄鳝做鱼汤。
“我帮你！”朱骏声跟在余安的身后去了河边，但是看到那弯弯曲曲的黄鳝，他又不敢伸出手来。
“还是我来吧！”余安笑道，左手一下子抓住黄鳝的脖子，右手拿着尖利的刀子，一下子刺在黄鳝的脖子上，一下子就从头拉到尾。
朱骏声脸上的肌肉哆嗦了一下，只得老老实实的蹲在一旁瞧着。
“今日我考了你大姐两张试卷，做的还可以，但是有一些知识年岁久远已经模糊了，要重新拾起来！”朱骏声蹲了一会儿，就又说起余斐的学习来。
“辛苦朱老师了，我姐姐就拜托给你了！”余安笑道，将剔好的黄鳝摆在河水里洗。
“这是我应该做的！”朱骏声说道，“听你姐姐说，你爹也想让你考大学？”
余安笑笑，“那是我爹的气话！”
“那你呢？你怎么想的？上次你还没回答我呢！”朱骏声急切的问道。
余安斜眸望着朱骏声，“我是想考大学，但是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按部就班的学习，你也瞧到了，我家五个人，若是三个去上学，就爹娘去挣工分，我们可能要饿死呢！”
“我听鱼儿说了，你上午还要去城里送黄鳝，这样，你上午去送黄鳝，下午去学习，一般来说，我上午教小学部，下午才给初中部上课，不耽误！”朱骏声说道。
余安想了想说道，“等你忙完这批的吧，等下半年我再去！”
现在的主要任务，余安想着还是脱贫，她心心念念的新褥子、新被子都还没有呢！
朱骏声也就没有再强求，只是蹲在一旁，看着余安继续杀黄鳝。
吃饭的时候，高战孝说起明日去城里的事情，朱骏声突然说道：“明日我要去城里为孩子们取辅导书，已经借了队里的马车，若是不嫌弃的话，明日可以一起！”
高战孝一听，立刻拍了大腿，“那可真是太好了！妮子，咱们有车了！”
余安感激的朝着朱骏声笑笑。
余老二看着朱骏声也十分的满意。
朱骏声走了之后，余安重新和面做面包，高秀娥则小声的与余老二说起那朱骏声的事情来。
“那朱老师的父亲听说是个归国大教授呢，不知道为何，他竟然到了这乡下！”高秀娥说道，“前些日子党花瞧上了他，要大队书记去说亲了，被他拒绝了，看来他是不打算留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