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艰难开口:“我去罢。反正我也活不过多久,若是这药有用,我便在门外插一株柳条,若是几日后我仍未归来,就不必寻我了......万铭,你把这药方抄一遍吧。”说着,父亲开始收拾药材。
“师父,我去吧。”万铭拦住了父亲。我也抹着眼泪扯住了父亲的衣角:“爹,你不要走。”
父亲温柔地拒绝了我们挽留的举动:“若是无人先行开路,后人怎能太平?身为医者,怎能畏惧死亡?”
医者,不能畏惧死亡。人们常言有亡命之徒,殊不知,医者也是有亡命之勇气的。
我满含泪水,看着父亲,终是点了点头。
看着父亲去意已决,万铭也牵起我的手:“梓云,我们去抄药方吧,别让父亲的希望落空。”
我们目送父亲离开,这或许就是最后一次目送了。
生石膏20钱,大黄5钱,知母3钱,水牛角5钱,丹皮3钱,赤芍5钱,生地10钱,黄连、黄芩各3钱,全瓜蒌10钱。
这是父亲的药方,字迹一如既往的苍劲而从容不迫。
几天后,我推开医馆沉重的大门,门前空空荡荡。我颓然地跪倒,靠着冰冷的大门,忍住眼泪告诉万铭:“哥哥,师父不会回来了。”
万铭的身影一僵,很久之后才转过身:“梓云,我要继续师父的遗愿,你从此要做好一个人生活的准备。”
“哥哥!为什么?”眼泪夺眶而出。
“师父教过我们的,医者要有医德。无论如何,救死扶伤是我们的职责。”万铭露出淡淡的笑容,却又是如父亲离开时的那般坚决。
半个月后,许久不曾开过的大门被敲响了。我正欲开门,万铭拦住了我:“我去开门,你去内室。”
我知道他担心若是病人,就可能会传染给我。难道,又是分别的日子了吗?
果然是鼠疫病人。我听见万铭的匆匆脚步声,之后就是沉重的关门声。
半晌后,我走出内室,只见改进的药方末尾多了一行小字:以柳为约。梓云,我先行一步。
哥哥的药方,比父亲多了半夏3钱,连翘5钱,白茅根10钱,三七粉1钱。他的字迹端正,就像他的那抹微笑。
那么,下一个就是我了吧?父亲和万铭都离我而去,剩下我一人,一定要找到根治鼠疫的药方!
为此,我愿用我的生命交换。
还差一味药。经过我的无数次考量,坚信就差那一味药,便可治疗鼠疫。
这种药,需要具备性温,无毒的条件。到底那一味才是最合适的选择呢?我趴在桌上,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见父亲的声音缥缈传来:“梓云,你看这《履巉岩本草》中,仙鹤草便是味辛涩,温而无毒之药,你幼时重病的药方中,便有一味仙鹤草。”
这是我初学医时,父亲对我说的话。
我如梦初醒,仙鹤草!就是仙鹤草!
又仔细思索了一番,我提笔在他们的药方后,加上了一行:仙鹤草10钱。
我的字迹还有稚气未消,不知怎的,一滴水打湿了药方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