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上班,东方云霞照例会给凌海天的办公室仔仔细细打扫一遍卫生,然后泡上一杯茶。这些天天重复的事情干完,她都会注视一下路长通留下来的“企业文化奖”奖牌,暗笑这个像妓院一样的河东大世界也配挂这样的奖牌,不知道天首市政府是依据什么发这个奖的,也不知道大世界凭什么和那些贡献最大、实力最强的企业相提并论的,更不知道现在这样的评奖活动具有什么样的现实意义……当她想完这些刚刚出去,凌海天就摇头晃脑地来上班了,他进办公室的第一动作就是先喝几口茶水。
昨天晚上凌海天又被苗盼雨请去吃饭了,苗盼雨是个比较会笼络人心的女人,她现在基本上已经控制了路长通手下的那一帮子人,他们都非常听她的话,她也坐稳了黑社会老大的交椅。凌海天喝着东方云霞给他泡的茶,品味着这个苗盼雨介绍来的女人,他觉得苗盼雨简直是给他送来了一件十分珍贵的宝贝,让他有些玩味无穷……
南瑰妍背着一个包迈着猫步进了凌海天的办公室,打断了凌海天的思绪。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苗盼雨亲自来了,他那天见过南瑰妍,知道她是苗盼雨身边的人,也发现南瑰妍特别像苗盼雨。当他确认来的是南瑰妍时,赶紧起来迎接。
东方云霞过来给客人倒茶水,南瑰妍却说:“不用倒水,你出去吧,我和凌总说个事情,马上就走。”
东方云霞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了一下南瑰妍,笑眯眯地退出去了。
“坐吧。”凌海天很有礼貌地说。
“不啦。”南瑰妍没有坐的意思,放下包又说,“凌总,苗总让我给你送几瓶好酒,说是让你受用的,并且说让我见到你之后就立即回去。东西我放下,再见吧!”南瑰妍说罢起身就要走。
凌海天说:“这么急,不坐坐?”
“君命不可违啊!对了,苗总说让你一定尝一下酒的味道,立即尝。”南瑰妍说罢这话,身影已经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凌海天望着南瑰妍送的那个包,有些不解,昨天晚上他还和苗盼雨在一起吃饭,昨天她并没有提起酒的事情,只是说牛铁柱的事情干得很漂亮。牛铁柱是怎么死的他并不清楚,他只是奉命搜查牛铁柱留下来的揭发信,他正在考虑如何下手。现在想起刚才南瑰妍说的那句话:苗总说让你一定尝一下酒的味道,立即尝。他觉得苗盼雨的话里肯定有话,就打开包来看,里边是四瓶剑南春酒,他取出一瓶,打开包装盒,惊呆了,里边是一把手枪和许多子弹,还有一张纸条:
活儿干得很干净。牛铁柱的遗体第一个火化。据说牛铁柱有写煤矿入股及煤矿发生事故的揭发信,须找到。牛家的人好像要搬迁。黄河大桥上有一辆客车应该“报废”。
老板
凌海天看了纸条又是一惊,他急忙看那三个酒盒,打开一看全是烈性炸药,他明白了苗盼雨纸条上“搬迁”和“报废”的含义。他眼里发出了两道凶光,手却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他有些不太明白,如果说牛铁柱因为写揭发信应该让家“搬迁”,那么黄河大桥上的客车该“报废”的理由是什么呢?信上并没有说具体是什么客车。思索片刻,凌海天似乎明白了。目前把天首市的水搅浑也许是最好的障眼手法,也是苗盼雨需要的效果,只要警察都忙于“恐怖袭击”事件,其他事情可能就顾及不过来。他笑了,同时也怕了。他笑的是苗盼雨声东击西、瞒天过海的计谋很精明,怕的是苗盼雨精明背后的愚蠢。他是军人出身,他知道小打小闹惊动不了公安部,如果把事情闹大了,公安部一旦插手,可以说几乎没有什么案子是破不了的。他又想起周大海的话:你要知道啊兄弟,一个人、一个团队的势力再大,与国家机器相比,那可是微不足道的,你能够在一个地方称雄,不一定在所有的地方都是老大。拉登其人很厉害吧,他也没有控制整个世界。现在都啥年月了,绝不是千儿八百号人就可以占山为王的。你数一数算一算,再大的地方势力与国家机体抗衡,哪一个不是自取灭亡?以后万事需要讲究策略,再也不能蛮干了!
凌海天仍然在发呆,他也知道现在上边已经出台了“命案必破”的规定,“搬迁”牛铁柱的房子只怕不是苗盼雨的目的,让牛铁柱一家人永远闭嘴才是她的最终目的。如果让牛铁柱一家人闭嘴还算是一件小事的话,那么让黄河大桥上一辆客车“报废”可就是大案要案了,一旦死亡人数过多,那就必定要惊动公安部,到那个时候他们这一帮人一个也别想活。唉,女人啊女人,别看苗盼雨有些方面精明过人,但是此举可能就是最愚蠢的一步臭棋。难道她只想到浑水摸鱼,就没有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唉,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啊!他很想给苗盼雨打一个电话沟通一下思想,劝她取消“报废”客车的行动,但是他也知道苗盼雨独断蛮横的个性,刚才南瑰妍说的“君命不可违”的话仍然在他耳边回响。现在他们都是苗盼雨这个女老板的部下,部下的职责就是无条件服从,根本不能讨价还价。
这时凌海天的手机突然叫了几声,把他惊了一下。他知道手机收到短信息了,打开手机一看,上边是这样一句话:
赶快到老城区七号大杂院二门幢七楼702搜查,看有没有揭发材料,刻不容缓!老板。
看了手机短信,凌海天坐在办公桌前一连抽了三支烟,思想斗争也比较激烈,他以前对路长通的命令从来没有打过折扣,但是对苗盼雨一时还真不好无条件接受,然而不接受又不行。他轻轻叹了一声,重重地掐灭烟蒂,然后打开他的保险柜,从里边取出一个工具包和一个布袋子装入怀中,起身急急忙忙离开办公室,并没有锁办公室的门。过去他到什么地方去办事,一般是要和云霞交代一下的,今天他没有对云霞交代什么,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出去的事情。他习惯性地往大门口走,忽然想起周大海让他注意一些的提醒,为了防止有人跟踪监视他,他走了偏门,并且没有开自己的车。
凌海天离开办公室后,坐出租车来到老城区七号大杂院,直接进了二门幢来到七楼702门前,为了防止家中或者对门701有人,他按了两次门铃,见702和701都没有动静,他急忙打开工具包,取出一把万能钥匙,仅操作了几下,门就开了。他进了房门,急忙把房门锁上。他害怕走的时候有人注意上他,又从怀里掏出那个布袋子,来到卫生间,戴上发套、手套、脚套,粘上胡须,想给脸上化一下妆,水管里没有水,卫生间里只有一个很小的镜子,就胡乱化了一下妆。他走出卫生间,环视一下这个五十来平方的两室一厅,房间里简陋得几乎没有什么现代化气息,客厅里放着一个旧茶几、一套旧沙发,茶几上有一部电话。他先把沙发移动了一下,见下边除了灰尘和垃圾没有其他东西。
两个房间的房门都开着,他先到牛铁柱夫妇住的房间里搜查,旧立柜里什么东西也没找到,旧桌子的一个抽屉里除了两只银手镯和一些奖状之外,其他什么东西也没有,另一个抽屉里有几百块钱和几个毛主席纪念章,也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他又看了一眼墙壁,一个镜框里是牛铁柱夫妇的照片,他取下镜框,后边也没有什么东西,墙壁上也没有斧凿的痕迹,他又将被褥翻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他需要的东西。他带着失望的神情来到另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像是牛铁柱女儿住的房间,一张床,一个简易衣柜,一个木板箱。他检查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却意外发现了肖燕子和牛铁柱女儿的合影。肖燕子曾经在大世界当过舞女,他也比较钟爱肖燕子的姿色,还没有等他下手就被苗得雨看中带走了,他当时也吃过醋,但是他也知道不能因为一个女人伤了哥儿们义气……
凌海天找不到要找的东西,顺手把照片揣进怀里。他走出房间来到客厅,客厅的旧茶几上的电话让他眼睛一亮。他迅速将电话拆开,在电话里安放了一个小窃听器,又把电话装好。他看见窗台上放着一盆极其普通的吊兰,就走到窗前看了一眼花盆,里边也不可能会存放什么东西,因为里边的土至少有半年没有动过。他无意间向窗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摆蕴菲的警车进了七号大杂院的大门,他吃了一惊,脑子里迅速思考着脱身之计。如果从楼道里走肯定会被人发现,或者和摆蕴菲碰上,凭他的直觉,公安可能也是到牛铁柱家来的。他忽然想起牛铁柱家的房子是顶层,赶紧出门,门口正好有一个天窗,还有爬梯可以通向楼顶,他快速爬上楼顶,看了一下,对面的楼顶与这个楼顶相距大约十几米远,他后退几步,用百米跑的速度向前冲去,然后一跃腾空跳到那幢楼上……
摆蕴菲赶到天首市凤凰山火葬场时,牛铁柱的尸体已经进炉十分钟了,牛铁柱的老婆和女儿小惠在外面等着,小惠抱着牛铁柱的遗像,遗像上滴了很多泪水。摆蕴菲问了一下情况,火葬场的领导说是市委书记刘颂明打了电话,专门嘱咐说牛铁柱是省劳动模范,火化的时候要照顾一下,于是就让他第一个火化。摆蕴菲知道其中有问题,她问牛铁柱的老婆:“大嫂,牛师傅生前向你说过什么话没有?”
牛大嫂哀伤地摇摇头说:“我问过,他什么也不说,他可能是怕俺为他担心啊。”
“那么牛师傅写过什么东西没有?”摆蕴菲问。
“写过。唉,写了整整一夜,他不让我看,我只看见了一个标题,是揭发煤矿上的什么事情。天快明的时候我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他了,我想他肯定是到矿上上班了,没想到他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牛大嫂泪流满面已经哭得说不下去了。
“他写的东西呢?”
“不知道,他没有给我看,我也没有问,他那个人脾气很倔哩。”
“他写的东西会不会是放在家里什么地方了?”
“不知道,我没有在意啊。”
“牛师傅写的东西可能很重要,你能不能跟我回去一趟找一下?哦,对了,我是天首市公安局的局长摆蕴菲,请你相信我。”
“摆局长,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你是李宜民书记的爱人,李书记还是铁柱的师傅呢,按理说我得称你嫂子呢。”
摆蕴菲拉住牛大嫂的手说:“咱们是姐妹啊!”
牛大嫂说:“嫂子,你看老牛在里边还没有出来,我也不便离开,这样吧,我相信你,把钥匙给你,你自己去我们家里找吧,俺那个穷家也没有什么宝贵东西。我们住在老城区七号大杂院二门幢702,是顶层。”
摆蕴菲迟疑了一下,觉得此时让牛大嫂离开显然是不合适的,但是就目前的情况看,牛铁柱的死确实是一个谜,他的火化也是一个谜,死亡矿工带上牛铁柱有二百人,为什么第一个火化的恰恰是牛铁柱,这难道仅仅只是偶然的巧合吗?她来不及调查这个事情,她也不能再耽误时间让揭发信丢失,那样可能会让她更加被动。于是她就接了钥匙说:“大妹子,情况紧急,我现在还来不及和你说话拉家常,随后我再把详细情况告诉你。”又看了一眼牛铁柱的女儿说:“闺女,节哀保重,阿姨走了。”
摆蕴菲告别牛铁柱的老婆和女儿,自己开车出了凤凰山火葬场的大门,这时遇难矿工的尸体正往火葬厂里运送,一路尽是哭声,情景凄惨。二百具尸体,估计火葬场得几天忙活。
在路上摆蕴菲给王太岳打了个电话,问王太岳在什么地方。王太岳说:“刚才我去徐老四家附近看了一下,那里仍然很平静,好像没有人再注意徐老四这个人了,我现在在大世界门口,没有见凌海天有什么活动。”
“太岳,徐老四家仍然要派人保护,凌海天也要好好监视,你把这些任务都派给别人,你赶紧随我到老城区七号大杂院牛铁柱的家里去一趟。”
“摆局,又出什么事了?”
“到了那里再说吧。”
摆蕴菲的车子刚刚在七号大杂院里停稳,王太岳也赶到了,他们一前一后向二门幢702房奔去,到了门口见门开着,就直接进了牛铁柱的家,屋里狼藉一片,摆蕴菲跺一下脚说:“唉,太岳,我们又来晚了,屋里已经被人翻过了。”
“他妈的,我们真是遇到高手了,处处被动。”王太岳十分懊恼地说。
“咱们赶紧看一看现场,看罪犯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没有?”
“好。”王太岳答应着和摆蕴菲到各个房间里看了一遍,可什么有用的东西和线索也没有发现。王太岳问摆蕴菲:“摆局长,用不用采集指纹?”
摆蕴菲摇摇头说:“上次徐老四媳妇上交的钱上都没有留下指纹,这是一个反侦察能力非常强的老手,这一次也肯定不会留下指纹。太岳你看,地上的脚印都不像人的脚印,肯定是个高手啊,唉,咱们撤吧。”
离开之前,王太岳注意了一下牛家的电话,他的脑子灵机一动,走上前把牛家的电话耳机拆开,在耳机里安放了一个窃听器。摆蕴菲看着王太岳的行为,想阻止,但是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