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天,省委又突然宣布他王步凡调任省纪委副书记列席省委常委会议,这列席省委常委会议是个什么级别呢?只能用“准常委”三个字来形容,他未来的一切都在变数之中,他真的能够升任河东省的纪委书记吗?从种种迹象上他又看出省委书记陈唤诚对平州市委书记秦汉仁不信任,而对他王步凡还是信任的,也可能陈唤诚内心也有苦衷,也许河东省的权力结构正在分割重组,也许陈唤诚在使用三十六计中的瞒天过海和以逸待劳两计。按常理,王步凡这个天野市委书记要么提拔,要么原地不动,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他弄个省纪委副书记列席省委常委会议的职务,这可能只是个过渡,也可能陈唤诚已经给李宜民交了什么底,李宜民不好对他明说,但是刚才的话已经够直白了。不过在官场上可不是你认为自己将要出任纪委书记就可以行使纪委书记权力的,不然还要红头文件干什么?他一天没有当上纪委书记,就只能是纪委副书记,不可能是名正言顺的纪委书记。
王步凡是带着很多疑问下山的,进入天首市内,已经是霓虹灯的世界了,到处流光溢彩,令人赏心悦目,这座现代化的城市给人神秘、困惑的同时也给人以力量。改革开放毕竟在这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现在的天首市和过去相比不知道要大多少倍,并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发展。
王步凡从凤凰山回到省委进了办公室,发现从门缝中塞进一封信,他拆开一看是闻过喜写的《滨海别墅区背后究竟有没有腐败现象》的文章。他到省纪委上任后,一直在考虑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问题,既然组织上把他安排到省纪委来当副书记,自然有其科学性和合理性,他别无选择,只有服从。仅仅两天时间,他在佩服李宜民这个“拼命三郎”敬业无私的同时,也对李宜民的工作思路提出质疑:面对河东省目前的复杂形势和可能存在的腐败现象,作为一个省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李宜民的工作重心显然不应该放在煤矿抢险上,并不是说工人同志的生命不重要,抢险可以让其他人去坐镇指挥,李宜民应该去考虑大事,应该立即着手调查处理矿难背后的一些事情,而李宜民似乎对矿难背后的事情考虑得很少,是没有问题,还是李宜民没有发现问题。闻过喜的揭发信让王步凡的眼睛一亮:陈唤诚把他调来当纪委副书记,可能是在一个势均力敌的棋局上添了一个棋子,他可能成为陈唤诚布局新一个棋局或者战胜对方的很重要的一颗棋子。
他正愁没有可烧的大火,闻过喜给他送来了干柴和硫磺,他相信滨海别墅区背后正如闻过喜所说,肯定存在腐败问题,只要去查,就一定会发现问题。现在在河东省高层干部中流行看《官场三十六计》,副省级干部几乎达到人手一册,王步凡手头也有一本,是井右序送给他的。他刚刚看到第二计围魏救赵: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他又想到三十六计总说的内容:“六六三十六,数中有术,术中有数。阴阳燮理,机在其中……”目前纪委的工作在明处,很被动。河东暗藏的腐败分子在暗处,他们掌握着主动权。如果能够反其意利用围魏救赵之计达到敲山震虎、打草惊蛇的作用就好了。他准备在适当的时候请示一下陈唤诚,然后突然出击去查滨海别墅,再从房主的身上认真追查下去,暗藏着的那些腐败分子就有可能会暴露出来,一些与别墅有关系的幕后人物就会浮出水面,仅此一招就有可能扭转纪委工作的被动局面,收到“围魏救赵”的效果。他是个急性人,本来想马上去见陈唤诚谈一谈自己的想法,可是一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就笑着摇了摇头。同时他又在考虑负面影响,一旦行动起来可就没有退路了,如果进一步可能他的仕途还有希望,如果这一炮没有放响,或者炸伤了自己……他心里也复杂起来。
王步凡的父亲王明道患了肺病,身体一直不好,人老了,已经没有治愈的可能,最近已经卧病在床。想起父亲,王步凡的心情非常沉重,他给妻子叶知秋打了电话,说了在省城的情况,又问了父亲的病情。叶知秋关心地问:“王大侠,省官好当还是市官好当?”
王步凡感慨道:“高处不胜寒啊,你说是鸡头好啊还是鸡屁股好?”
“都好,一个地方吃,一个地方拉,哈哈哈……”叶知秋在那边说着笑了起来。
“不对,鸡头是自己有滋有味地吃,鸡屁股是为别人生蛋的,大不一样,大不一样啊,不过鸡蛋可是好东西啊。”
“为别人生蛋,挺高尚的嘛!”
“哎,不开玩笑了,多回去几次,不要让别人说你不孝顺。”
“知道了,这个还用你交代?难道我是一个不孝顺的媳妇吗?”
“哈哈,算我说废话了。我可真服了,原来的叶知秋是多么好的一个淑女啊,现在怎么也变得得理不饶人了?”
“嘿嘿,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吓假神,不都是跟着你学的,不然我就不能与时俱进了。”
“哈哈,谁说女人是羊不是狼?叶知秋同志就是由羊变成狼的!”
“对,狼就是这样炼成的!因为有你这个狼老师。注意身体,注意安全啊,听说那边挺乱的。”
“知道,放心吧,都什么年龄了,我又不是小青年了。”
“又来了,歪处想吧,我是说注意身体不要累垮!”
“知道,故意逗你小姑娘呢!”话是这么说,王步凡知道知秋对自己的父亲非常孝顺,对他也特别关心。嘱托了知秋,知秋也嘱咐了他,他自己也非常想回家看望老人,可惜公务在身,身不由己。叶知秋是个善解人意、非常贤惠的女人,他相信叶知秋会按照他的吩咐及时回家看望老人。
王步凡给妻子知秋打了电话,又想起在北京上大学的儿子含愈,含愈春节没有回来,说是和桂林的一个同学到桂林的龙胜去考察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也不知道现在有钱没有。知秋虽然也非常关心含愈,但是她毕竟不是含愈的亲妈妈,他怕含愈要钱碍口,就给儿子打了电话,儿子含愈说在北京一切都好,况且还有四叔照顾他,不用爸爸牵挂。王步凡问儿子钱够用不够用。儿子沉默了一下说:“前几天卡上没有钱了,我正准备给家里打电话,我四叔正好来看我,给我留了五百元。爸爸,你在省城?电话号码怎么是省城的?”
王步凡这才想起来自己到省城以后还没有给儿子打过电话,于是说:“我工作调动了,这个是我办公室的电话。”
“是升了还是降了?”
“没有升也没有降,这不是你一个学生应该关心的。”
“爸爸,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啊,我都快二十了。前几天在我们大学生里挑选了二十名学生,其中有十个西方学生,搞了一个测试,我也参加了,让我们选择权力、财富、民主和尊严。爸爸,你猜结果是什么?”
“儿子,你先告诉爸爸你的选择结果是什么?”
“爸爸,我选择了民主和尊严。”
“行啊儿子,比你老爸有出息,你老爸是过去穷怕了,让我选择我肯定选择权力和财富,即使不选择权力也会选择财富,看来你老爸真是一个俗人啊。”
“爸爸,我们中国学生十个人,只有我选择了民主和尊严,西方学生全部都选择了民主和尊严,没有一个选择权力和财富的。”
“儿子,你能不能告诉老爸你为什么不选择财富和权力?”
“爸爸,财富应该是创造出来的,不应该是继承来的,如果是继承的就俗了,看一看古今中外哪个拥有财富的人不是自己创造的?至于权力,可能只有中国人的官本位思想比较严重,如果我的爸爸不是当官的,可能我会选择权力,我不选择权力有三点原因:一是从爸爸身上看到当官的人很累,我不想那么累;二是我因为有当官的爸爸,已经有高人一等的尊严了,我头上已经有光环了;三是当官容易让人心理变态,我想当一个平常人。”
“哈哈,真是我的儿子,连习惯都继承了,讲起话来也是三点,希望以后没有人给你也起绰号叫王小三点。”
“哈哈哈哈,爸爸,王三点这个名字我早就听说了,是天野人给你取的,有些叔叔和你开玩笑就叫你王三点。爸爸,爷爷最近身体怎么样,听说得了肺病?”
“你爷爷最近身体不好,人老了总会有病的。”
“那我是不是应该回去一趟?”
“暂时不用,你安心学习吧。”
“那……爸爸再见吧,注意身体,注意安全。”
“再见,儿子。”王步凡和儿子说了再见,等那边含愈挂了电话他才挂电话。给儿子打完电话,王步凡感慨万千,又说不出自己为什么感慨,感慨什么。他又给叶知秋打了电话,说让她给含愈寄钱,反而被知秋奚落了几句,说他这个爸爸不称职,钱昨天已经寄过去了……老婆在挂电话的时候又是“注意安全”几个字,难道当纪委副书记就那么可怕?老婆和儿子都嘱咐他注意安全,他想到了在天野以身殉职的原反贪局长匡扶仪,不过他相信一个省纪委副书记也不是那么容易出问题的……
打完电话,王步凡仍然没有睡意,就打开电脑登录华夏地平线网。他也比较喜爱文学,有一次儿子在电话里教他怎么注册网名,怎么上网看东西,儿子不喜欢政治,他介绍的是一家纯文学性的网站。在儿子的指导下他才学会上网,一边感叹自己的落伍,一边感叹网络的先进快捷。后来他注册了一个“王家子孙”的网名,不过很少上网,他比较喜欢杂文,当他打开华夏杂文栏目时,发现《阎王之死》的文章后,很仔细地看了一遍,并且回了四个字:此文甚妙!
过了一会儿他收到了三条未读的信息。第一条是一个叫“河东业余纪委”发的:
王家子孙你好,你的网名让我猜想了很多,因为我认识一个姓王的,听说他最近到河东纪委当了纪委副书记。冒昧地问一句,你认识一个姓南的女人吗?她是叶女士的朋友。记得在情人节的时候我给姓王的发过一个短消息:情人节来临,切记巩固老情人,发展新情人,保护小情人,提防知情人。祝老情人不老,新情人不跑,小情人不少,知情人不打扰……呵对了,你认识一个姓温的女士吗?她是王先生的朋友。
发送者的网名叫“风流一生还不够”。
王步凡猜想这个“风流一生还不够”可能与姓南的有关,他在记忆中快速寻找与南字有关的人,他想到了南瑰妍。当初情人节的时候他确实收到过上述的信息,他不知道是谁发的,没有理睬。现在想起南瑰妍,但是他知道南瑰妍的嘴松,立场也不是十分坚定,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想问她现在在哪里,更不想和她有任何联系。就给南瑰妍发了一条消息:
对不起,我不认识姓南的女人,尽管如此,认识你仍然很高兴,握手,新朋友。
对方回了信息:
我也很高兴,握手,朋友。
王步凡再看第二条信息:
河东业余纪委,你的网名让我猜想了很多,冒昧问一句,你认识一个姓温的女人吗?你认识一个叫学凡的老先生吗?他是赵氏家族的成员。
发送者的网名叫“淑女靓妹”。王步凡怀疑这条消息是曾与他有过交情的温优兰发的。温优兰原来是天野市天道宾馆的服务员,对王步凡非常关心,王步凡也很赏识她,就让经理乐思蜀提拔她做了大堂经理。后来温优兰的丈夫当了南山县的县委书记,在南山一次抢险中牺牲,温优兰经人介绍嫁给了天首市市委书记刘颂明,从那以后王步凡就再也没有见过温优兰。
现在面对电脑屏幕,温优兰的面貌突然出现在屏幕中,哀伤憔悴,瘦了许多,眼角好像还挂着泪花,让他看了都心疼。当他想仔细看时温优兰的面貌又消失了,原来是自己产生的幻觉。他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又很想了解一下温优兰现在的情况,就和她在网上相互发消息聊天:
我认识一个叫学凡的小男孩,他今年有一岁多快两岁吧。也认识一个非常善良贤惠的女人,姓温叫优兰,好像温优兰的儿子就叫学凡。我知道的学凡是一个小孩子而不是一个老先生,那么你是学凡老先生的什么人?
我就是温优兰,学凡确实不是老先生,他是我的儿子。你认识天野市妇联的野知秋主任吗?
纠正一下,我的妻子姓“叶”不姓“野”。
王步凡刚刚回过信息,就觉得对方可能是故意把“叶”字打成“野”字来试探他。对方又回了信息,两个人一人一句地聊了起来。
你是王书记吧?看到你在《阎王之死》文章里的回帖,我也喜欢这篇文章,在网上见到你很高兴,读了你在《河东日报》上发表的文章也很高兴,旧文重发有什么现实意义?
没有,是别人自作主张替我发的,我并不知道,我以为是闻过喜,原来是刘畅。
我不喜欢这个女人,她是一个政治人。
她现在和你老公刘颂明搭档,已经调到天首市当代理市长了。
知道,但是不想提起他们,我们不提他们好吗?
好的,那么聊些什么呢?
你上网肯定有其他目的,不会只是为了消遣吧?我非常怀念在天野的岁月……
彼此彼此,我有同样的感受。
对方的身份已经确定,就是温优兰。于是王步凡又回了信息。
是,我是王步凡,优兰,你现在过得好吗?学凡很健壮吧?
学凡在他姥姥家,一切都好,勿念。
那就好,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