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你这是要带我去做什么啊？”
昆鹏跟着小丫，一直往营地的下风处走去，离开居住地有一段距离后，他闻到了空气中飘散的臭气，忍不住捂住口鼻，皱起眉头。
“到了！”小丫伸手往前一指，昆鹏看到，不远处有一排一人多高的茅草棚子，臭味就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那是……什么？”昆鹏心中冒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茅房啊。”
“茅……茅房！？”昆鹏惊呼起来，“我们到这里要做什么？”
“清理厕筹啊。”
“厕……厕筹？什么玩意儿？”昆鹏惊愕又不解的看着小丫。
“昆鹏哥哥你开玩笑的吧？”小丫看着昆鹏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你不擦屁股的吗？”
“擦！屁！股！”昆鹏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小丫利落的掀开其中一间的草帘钻了进去，很快便拖了一个竹筐出来，里面堆满了不到一指宽的薄竹片，两端还粘着难以言说的东西。
“你去把旁边那间的取出来啊。”小丫催促道，“里面有两个筐，拿右边的，千万别搞错了。”
昆鹏强忍着一阵阵恶心，憋着气进去，艰难的把筐拖出来，“那么，接下来呢？”
“把这些拿到专门的地方埋掉，跟我来吧。”
小丫带着昆鹏，往下一个地点而去。
“营里这么多人，这茅房不是很快就满了啊？”途中，昆鹏向小丫问道。
“怎么会，每天都有专门的人负责清理。”小丫回道，“统领对茅房有很严格的规定，说是如果不遵守，营中就会发生瘟疫。”
“谢天谢地，这统领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没想到还有些卫生常识。”昆鹏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
离茅房并不远的一小片空地上，有不少人聚集在这里，而且都是些老人和小孩，他们正忙着各自手头的事情——有人将砍来的竹子剥成长长的竹篾，然后大小均匀的捆在一起；其余的人则席地而坐，埋头用手里的小刀将这些竹篾分割成小段小段的竹片。
小丫把昆鹏带到一个挖好的大坑边，将筐里的竹片倒在坑里。
“这样就行了吗？”昆鹏问道。
“嗯，之后会有人来把这些烧了，然后埋掉的。”
“那我们完事了？”
“用过的丢掉了，不得做新的吗？”
昆鹏抬眼扫视了一番其他人正在忙活的事情，心里就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两人各拖了一捆竹篾，找了个空地坐下。
小丫从腰上抽出一把刃口已磨薄变形的小刀，瞪着大眼睛问昆鹏，“昆鹏哥哥，你没有小刀吧？”
昆鹏茫然的摇摇头。
“嘻嘻，我就知道。”小丫像变戏法一般，从怀里又摸出一把来，“这是书虫哥哥的，我拿来给你用。”
“啊……谢谢。”昆鹏接过小刀，“接下来我们就是要做那个什么……厕筹？”
“嗯！”小丫麻利的抽出竹篾，截下一小段来，熟练的用小刀将两头打磨成光滑的弧形，然后递到昆鹏眼前，“看，就做成这个样子，简单吧？”
“唔……我试试。”昆鹏笨拙的动起手来。
“刚开始慢慢来，多做上几片就熟悉了。”小丫笑眯眯的说着，手上却一刻不停。
昆鹏埋头认真的刮着手里的竹片，渐渐也找到了一些感觉。
“小丫，这真是最轻松的活？”
“当然了，比起营里其他活，这个真是最轻松的，不然你看都是老人和小孩子在做呢。”
“咱们得做多少啊，这个什么……厕筹？”
“这两捆做完就行了。”
“天啊，这得削到什么时候！”
“你现在不熟练，慢慢做，等我这捆做完，我帮你一起做，很快的，顶多半天时间。”
“半天啊……那我们中午在哪里吃饭啊？”
“中午没饭吃噢。”
“什么？”昆鹏惊呼起来。
“现在能吃的不多，就连野菜都越来越难挖了，所以大家都是只吃早晚两顿，只有参加操练要上阵的人，中午才会发一张饼。”
“看来还是去操练好啊。”昆鹏埋头嘟囔着。
“毕竟他们是要上阵拼命的啊，”小丫说道，“以前书虫哥哥会留一小块饼给我，可季姚姐说上阵的人必须保持体力，不准书虫哥哥再留饼给我。”
“这有点不近人情吧……”
“哪里啊，季姚姐是怕书虫哥哥吃不饱，其实她一直都把她的饼分给我呢；不过我可舍不得一个人吃，所以都留着，等做饭的时候，掰碎了放罐里一起煮。”
“那你不饿吗？”
“习惯了也没什么，季姚姐说现在日子艰难，大家都得忍耐，等消灭了乱军，一切就会好起来。”
“等我手好了，也就能操练、分饼了，到时我的饼我们俩一起吃。”
“饼还是你吃吧，不然打仗的时候没劲儿就惨了；我人小个子小，少吃一顿无所谓的。”
“可你还在长身体啊！”昆鹏不禁抱怨起来，“这他喵什么世道啊，吃饭都成了件奢侈的事情了。”
“对了，昆鹏哥哥，你的家乡在哪里啊？”小丫扑闪着大眼睛，满是好奇的问道。
“唔……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啦。”昆鹏含混的回答。
“你们那里打仗吗？”
“打仗？没有，我们那里……算得上安定富足吧。”
“哇，真是好地方啊！”小丫露出满是憧憬的神情，“那你们一定顿顿都能吃白米饭吧？”
“嗯……”
“哇！好羡慕哦……那你们有那么好的日子过，怎么会跑我们这里来遭罪？书虫哥哥也是，他以前可是住在京城里的呐！”
“那他怎么会流落到这里？”
“他说是来找在西域当兵的大哥，结果路上遇到贼人，跟你们一样，也是被季姚姐救回来的。”
“其实，我们也不是自己想来这里，真的是莫名其妙的……”昆鹏嘀咕着。
“没事，放心吧，我和季姚姐会照顾你们的。”小丫笑眯眯的安慰起昆鹏来。
“呵呵，那我可赖上你俩了噢。”昆鹏不禁也笑了。
差不多做了一半，小丫稍微停了下来，扭动着手腕，转了转胳膊，突然一脸认真的朝昆鹏问道，“昆鹏哥哥，你说人到底有没有来世啊？”
“唔……”昆鹏看着小丫，想了一想，“我觉得应该没有吧……不过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我倒希望真的有呢，”小丫双手撑在身后，仰头望向天空，“希望来世我能生在像你们家乡那么好的地方，就再也不用害怕，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小丫的话让昆鹏心中蓦然腾起一股酸楚，他怜悯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乌黑的头发盘成一个髻，也不知是季姚帮她还是自己梳理的；秀气的脸庞，灵动的大眼睛，是一个相当乖巧可爱的小女孩，但因为缺乏营养，皮肤显得有些苍白；那双灵活的小手，因为劳作的关系，干燥、龟裂，早已失去了应有润泽；身上的衣物缀满了补丁，穿着一双干草编成的鞋子，鞋头上还编了一朵小花。
“这鞋是编的？还有花？”昆鹏问道。
“对啊，季姚姐给我编的。”小丫洋洋得意的把脚伸到昆鹏面前摆动着，“好看吗？”
“好看……非常好看！”昆鹏努力想露出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