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座庄严宏伟的城池。
一座灰黑色的巨大城池犹如一座小山默然矗立,四面灰褐色城墙在在极远处只能看到模糊的灰色影子,此时涂南在平原上看去,城市犹如一只蹲伏着的巨兽,充满威严和浩荡。城墙之下,一道极小的城门,门里来来往往,人流繁忙。城市吞吐着四处而来的人口,犹如一个巨大的蚁巢,人在城市里活着,城市因为人而活着。
这是个繁忙的城市,是个活动的城市,是个有生命力的城市。
这是平阳城,平阳府府治所在的地方,也是大梁南部最大的城市。
涂南之前所在的乃是大梁南安城,乃是南安县县治所在地。南安县虽也属于大梁南部,又离平阳城不远,但实际上,南安县属于徽钧符管辖。这一路来,虽然涂南没有停脚,而且速度较常人已经算的上快,可毕竟仍在凡人范畴里,他才离家半月,能跑多远呢?
今时正是天色将晚,日头已经渐渐西斜。春天没有过去,阳光还是暖洋洋的,涂南站在城外,身上青袍已经有几处裂开,下摆上甚至已经断了一块,再加上背上黑色布包也已经旧了,显得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走了远路的远行的人。
涂南缓步走在官道上,离平阳城不远,官道上也很是繁华,不时有几辆马车拉着几箱子东西驶过,像这种拉货的马,整体都算不得高,但很健壮。有时也会有几辆华贵车架驶过,高头骏马,车厢里有时会传来欢笑声,这都是身份不一般的人。当然,最多的,还是徒步走的行人,如今已经过了正午,若是趁早赶来看看,人来人往,会看到更繁忙的景象。
离城越来越近,看这座城越来越清晰,涂南极目望去,夕阳洒落,灰色的城廓在太阳下闪着灰金色的光,在恍惚间看不到城墙延伸至何处,反正极远处就对了。高大的城墙上,暖风漫卷一面红旗,红旗上鎏金绣着一个大字“梁”。离得更近了,涂南清晰看到灰色的城墙是一块块青砖垒成,只是历经岁月侵蚀,城墙上沾染了很多颜色,有些斑驳。然而非但不显得丑陋,反而有种坚不可摧的古老气势。
这才是城。
涂南加快了步子,感觉自己已经能听到城市的声音了。
城门是个低矮的门洞,阴暗。甫一出了门洞,一股热浪朝涂南扑来。如今不过是晚春,万物还在新生,虽然将要黑天,温度已经将要起来了。但这股热浪不仅是温度的热浪,更是声音的热浪。
“蜜嘞唉嗨唉---冰糖葫芦嘞!”
“炕鸡嘞嗨---炕鸡唉!”
“刮子篦子---刮子篦子!”
车辚辚,马萧萧,人声鼎沸。一条笔直宽阔的大道挺直躺在涂南面前,平坦的青石路面上,几道被人脚摩擦、被车马压过的痕迹一直从城门延伸到城里。
天色欲晚,涂南原本以为城里不会有太多人,但没想到,行人如织,车水马龙。
天还亮着,道路两侧的商家已经早早点起灯笼,犹如一颗颗微黄的星星,散落在城市各处。星星闪烁,照着道路两旁林立的店肆。店肆前面,一张张灰黑色的油布立成伞状,下面是一个个商贩,此时或在叫卖,或在和行人还价,脸上总是映着夕阳昏黄的光。
一条条宽阔的青石大路,行人和马车交错而过。如同在血管中奔走流动的血液。实际上,纵横交错的道路就是城市的血管,人行就是血液。顺着道路看去,远远地,薄薄霞光犹如丝锦,遮住天边暗灰色的城墙,更远处的高楼上,霞光照在飞檐上,犹如飞檐勾起了太阳的余光。
这是个繁忙的城市,涂南顺着大路,迎着夕阳,耳朵里是嘈杂但富有生机的叫卖和行人说话声。涂南突然感觉一股茫然,只觉得恍如隔世。他站在大道上,仿佛成为了这个巨大城市里一颗微小的尘土,不起眼,但很安全,很温暖。
涂南很快惊醒过来,脸上又露出温馨的笑意,直到看到一处人群聚集。
这是个街角,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什么,仿佛是个暗号,从四面八方涌出人来,呼呼啦啦,把街角堵了个严实。
跑的快的就在里面眼巴巴看着,外面一层一边努力想要往里面挤,一面伸着长长的脖子,隔着黑压压的人群往里面看。
这里面有贩夫走卒,也有些人穿着绫罗绸缎,倒也不怕这一挤给挤脏了。
涂南不想像只鹅,但又着实感兴趣,靠着自己的一身力气,如同在战场上求活一般努力,勉力从外面挤进去,这才看到里面是什么。
是把戏。
眼前一片空旷的土地上,站着的是个身穿灰色短褂的中年男子,头发拿一块布包起来,身上衣服有好几个破洞,面目普通,只是看起来有些苍老。此时他手里拿着一把寒光熠熠的砍刀,这砍刀有三尺长,刀背浑厚,刀锋锐利,这男子舞动起来,破空声“唰唰”,看起来殊为可怕。但真正吸引人目光的不是这个,而是此时在他身边站着的一个小女孩。
这少女看起来年纪不大,约十二三岁,一张白净的瓜子脸,弯弯眉毛下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只是此时这双美丽的眼睛中蓄着泪水,我见犹怜。
女孩身上一件湖绿色丝绸质的外衬,上面还绣着一朵大大白花,虽然不知什么花,但看起来颇为贵重,只是再看去,这女童外衬里面是粗布衣服,看起来也是便宜的,和一旁的中年男子身上衣服一样。
此时女童站在男子身后,男子手中一把砍刀,呼呼舞动,看起来极为危险,是个手上有功夫的人。
但不知为何,涂南总是感觉到一丝怪异,但没有原因。
耍了一会儿刀,看着人已经都聚过来了,这男子停下来。
“诸位,诸位”见吸引到众人目光,男子拱手行礼,“兄弟初来这平阳城,手中拮据,今日,借贵方这宝地给大家演上一出,承蒙诸位抬爱。”
他这段话,明显有些生疏,表情也有些僵硬。但一旁众人都是闲的,听了这话,也都起哄,叫了几声,倒是使得气氛浓烈了些。
这男子见众人样子,表情松了一点。笑笑,转过头来,像是在吩咐些什么给他身后的少女。
男子又转过头来,一旁可爱的少女低着眉毛,眼睛里挂着泪水,将将落到粉嫩的小脸蛋上,看起来颇为可怜。涂南已经听到一旁几个妇女那心疼的话了。
这少女抬起眼睛,看看眼前人,眼神中有些害怕,但还是听了那男子的吩咐,竟然不顾地上灰尘,直直躺在了地上。
少女衣衫华贵,看起来楚楚可怜,一旁的男子介绍到这是他女儿,但怎么看以他那个丑样子都生不出来这么精致的小姑娘来。
涂南心里也有了些警惕,他心里想着,莫非这是人贩子?他虽不好管闲事,但若是真有人贩子,他也不吝惜手中刀锋。反正人贩子都该死,杀不错。
这中年男子拖着把锋利钢刀,一刀砍中放在一旁的一个木墩子,发出一声闷响,把木墩子劈成了两半,以示这刀的锋利。
这少女躺在地上,大眼睛中蓄着晶莹泪珠,旁边一个自称是她父亲的恶汉手中舞着一把吹毛断发的钢刀。这情景怎么看怎么不一般。一旁围着看的平阳城里居民们本就家庭都比较富庶,因此善心也格外多一点。此时看着如此精致的小女孩躺在地上暗自垂泪,即使知道这是戏法,可能是表演,仍旧是心生可怜。
一条宽阔大路,过了一个街角,一群人围看着一个男子将刀狠狠比在女童脖子上,周围诡异的静了,众人都在看着,涂南心里也有些紧张。
此时太阳西移,华灯初上。
这男子看着刀下紧闭着眼睛的少女,手也有些微微发颤,心中发狠,牙根一咬,猛挥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