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好细腰,怎么接呢?”
“单于夜遁逃?不好,不压。”
林密树高,并无太多光进来,虽然只是刚过正午,林中却仿佛夕阳时分。
昏暗之中,有一把刀。
长且纤细,银白色的刀身在太阳下闪着锋锐的寒光,冷且硬。只是不知为何,阳光照射某个角度,刀身竟闪着青铜光泽。
刀鞘破旧,甚至底部已经破碎,看起来再一碰就要彻底散架,但刀把很干净。
刀的主人是个少年。
少年看起来年岁不大,身上是一身简单的青色长袍,此时长袍沾染不少灰尘,下摆甚至有星星点点的暗红色污迹。一支破旧黄色木簪斜斜扎在头上,但完全没有收住有些脏乱的头发,有几缕落在他苍白的脸上。
他衣服又破又脏,但脸颇为干净,眉目有神,显得有些清秀。
少年眼睛眯着,口中沉吟,似有沉醉之色,应该是陶醉于念诵诗句。
他应该是个书生,如果手边没有刀的话。
此时林间俱静,无风,无雨,只有少年念念与有节奏的拍刀声。
突然,少年拍刀的手微微一僵。林间依旧寂静,他察觉到什么。转瞬,手落在刀上,节奏又对了起来。
他眼睛睁开了。
眉毛下面,眼中没有半点迷蒙,脸上陶醉尽消。有些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凌厉异常。
他嘴上依然念着,头微微向右倾,往西面看。此时太阳高悬,但光并不能进来,从树叶缝隙中来的那几道细小光束,非但没把林子照亮,反倒显得更为暗淡。
起风了,很小,很远,在远处发出微小的呼啸。
树上掉了片叶子。
慢慢的,风大起来,也离得近了,微小的呼啸也变成尖锐的呜鸣。
咻!
一箭西来。
少年手边刀鞘破烂残破,仿佛再碰就要散架,此时却从中抽出一道闪亮的银光。
锃!
长刀出鞘,银色刀光在少年手中陡然一横,以极高的速度向左前方空荡处劈去,在空中发出刺耳的尖啸。
刀光如水,在昏暗的树林中闪过银光,将林子间那恼人的幽暗都驱散几分。
刀势行走,只是一瞬间,之前掉落的那片树叶被刀光卷进,瞬间破碎。
噗!
仿佛破锤敲破鼓,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是铁与木,刀与箭。
白色长刀,黑色羽箭,在林中相交,转瞬错开。
少年立即收回长刀。
而那道直射向少年面门的羽箭,被这一刀改了方向,“咚”得一声射在少年旁边树上,尾羽高速颤抖,嗡嗡作响。
这一箭之后,树林中竟又恢复宁静。树下被人追杀的少年将刀插回那个老旧的刀鞘,隐藏在树林中的高明箭手也就此沉寂,仿佛刚才瞬间的生死之争只是虚幻。
但两人其实都没闲着。生死之间,谁能闲着?
在树林最深处,是树最密的地方,因为最密,树都竞相长高,太阳光更不好进来,长久以来落下的树叶在此腐烂、堆积,空气中有些难闻的腐败味道。
一个中年男子站在树叶之间,身上衣衫破旧凌乱,下摆上沾的都是泥土。方正面庞,看起来年岁不大,但面上已有不少皱纹,沟壑间仿佛有泥土,手上也有很厚的老茧,看起来,这是个庄稼人。
但只是看起来,如果将视线转移,看到他手中巨大的黑色木弓,背后箭筒中黑色羽箭,再看到他平静而锐利的眼睛,就会知道,这是个强大的箭手。
此时这个仿佛老农的箭手手中拿着一根羽箭,双手比划着,测试着羽箭的平整度,眼睛却紧盯着远处的涂南。
此时的涂南长刀入了鞘,原本坐着的姿势也换了,换成一种奇怪的姿势。
双腿略微屈膝,半蹲在树下,头也不抬,眼睛紧盯着树下,好像在看着什么让他极为感兴趣的东西。
树下有一只蚂蚁,在一片落叶旁转圈圈。
一会儿,这只蚂蚁竟然直接往涂南这里来了,慢慢爬着,到了涂南脚下。
涂南此时是半蹲着,小腿绷紧发力,脚尖插入土中,脚后跟却蹬在树上。刀在鞘中,手在刀上。
蚂蚁走了,涂南抬眼,远处幽暗处,看不清楚。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总是很恐怖。
涂南知道哪里很危险,藏着一个能要人命的箭手。
只要再有一箭,他就能知道这个箭手的方位,然后,杀了他。
箭手从箭筒中拿出一支羽箭,黑色箭支搭在黑色长弓上,锋利的箭头闪着危险的寒光。
他双臂发力,缓慢将弓拉开,长弓仿佛月亮。
羽箭仿佛一道黑色闪电,从阴翳中急速射出,直射向树下涂南,羽箭在树林中穿行,发出刺耳尖啸,宛如幽魂尖叫。
涂南肌肉瞬间紧绷,脚跟蹬起,随意碾死一只蚂蚁,整个人如猛虎般向前扑去,带起一阵劲风。
他才刚往前扑去,一支羽箭从他的后脑勺急速掠过,一道凉风带着李格几缕头发,射到远处树上。
涂南背后升起一道凉意,舔了舔嘴唇,手心里全是汗,但他那如猛虎扑食的前扑之势却没有停下,反而较刚才更为迅疾,同时刀鞘掉落,银白色光芒亮起。
涂南在林间穿行,脚踏着地上落叶,有些松软,眼睛紧紧盯着面前幽暗之地。
那树林深处什么都看不清,但涂南却只朝着一个方向急速奔去,眼中尽是冰冷。
抓到你了。
箭手看到涂南向前奔跑之势,瞳孔陡然缩小。他怎么会找到我?
一个高明的箭手,一定拥有一双极为锋利的眼睛,此时他眼中却尽是震惊。
心中升起一股极为危险的感觉,顿时使他心中一寒。
这种感觉是他小时候被蜘蛛咬过之后突然出现的,每次有这种感觉,就说明,很危险。
放下被涂南发现的震惊,毕德静下心来,抽出一支箭,拉弦,弯弓如满月。
涂南踏起步法,速度极快,在树林中穿行,甚至产生了幻影。
咻!
一箭刚出,箭手未停,又从箭筒中抽出箭来,弯弓。
咻!
弓弦颤抖,仿佛在切割空气,发出阵阵嗡鸣。
涂南无声,斜着长刀,青袍在急速奔跑中猎猎作响,宛如一只青色鹰隼,在抓向自己的猎物。
原本平静的树林随着两人的动作也躁动起来,风来了,树叶簌簌飘落。
黑色羽箭旋转着将叶子刺穿,搅碎。
银白长刀向下劈去,将一片落叶直接劈成两半,切口平整,砍在箭上。
羽箭被长刀砍飞,射在一旁树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音。
一刀,一箭,一声。
一声之后,羽箭破空声,刀砍羽箭声,羽箭刺树声,连绵不绝,声声入耳。
毕德心中越来越震惊,他的箭法虽算不得天下有数,但当年曾受过仙人的指点,已经算得上是极为刁钻。他这把长弓,也是出自名家之手。
更吊诡的是,涂南好像能预测到毕德羽箭的方位,每次出刀,都刚好击在羽箭力道最薄弱处,使得羽箭偏离方向。
此时涂南速度也慢了下来,没有一开始猛虎下山的气势。毕德箭法的确极为强悍,那把长弓所射出的箭都速度极快,上面力量极大。
涂南每次劈砍,虽然都尽量取巧,但这一段下来,涂南右手微微颤抖。
羽箭乱飞,扎在涂南身后一棵棵树上。
挥手,劈。
咚!
羽箭渐歇,涂南呼吸沉重,步伐也有些凌乱。
涂南速度超出毕德预料,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要到毕德跟前。
一个箭手,如果被一个持刀的高手逼到身前,几乎必死。
毕德不想死,他还有妻子,有儿子,他只想让涂南死。
于是他眼神更冷,右手缓缓伸向箭筒,从中抽出一支箭。
一支黑色的箭,一支无羽箭,一支铁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