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河和三圆走在路上,狼烟再度遮蔽天空,随处可见倒地的士兵。
风河看一个倚着树的士兵,仿佛还没断气,便对三圆说道:“在这里等我一下。”
“你有执念。”风河来到那个士兵身边,在他身前蹲下来。
“咳咳,我要死了……”士兵满脸是血,对风河笑了笑,“为什么特意来看一个死人呢。”
“我或许可以帮帮你。”风河说道。
士兵的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别这样……”
“向南走五十里,是天南城,我是在那里入伍的……”
“她还在那里等我呢……呵呵,恩公应是有钱人吧。她被父母卖到青楼了,应该还没接过客吧,毕竟那么犟,恩公请买下她吧,算是我的心愿……恩公可一定要收下这玉佩,不然我心难安……”士兵咽气了。
风河面色凝重地从士兵手中接过玉佩,站了起来,把士兵安葬在树下。
“怎么了?”三圆问道。此时风河脸上,看日出时的快乐,已经不剩分毫了……
“为什么要有战争呢……”二人向南走去。
天南城如今黑云压城,城主满脸愁容地看着城下的敌兵。
怎么办?他不知道,三天前他把自己一半士兵借给风河城的城主孙子伦,现在音讯全无。就现在的天南城而言,根本抵挡不住敌军进攻。
风河看着城下的士兵,沉默着。
“闭上眼睛。”风河说。
“哦。”三圆乖乖把眼睛闭上。
三圆觉得一阵恍惚,再睁开眼睛时,就已经到城里了。
“怎么做到的?”
“以后会教你的。”风河摸摸三圆的头。大街上冷冷清清,没有收起的摊位,还营业的酒楼,以及吹来的阵阵香风,告诉着他们这里曾经的繁华。
这里的居民知道,敌军快要破城了,躲在家里是没有任何用的,但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点安全感,才能多活一会儿,才能有更多时间,向上天乞求希望的降临。
城里青楼很多,还有不少富家子弟到里面醉生梦死,反正也没有几天可活了。
风河没有急着去找那个姑娘,他先找了一个住处,把三圆安置好,毕竟青楼这种地方不适合带孩子去,除此以外,还有一个原因————士兵没有告诉他是哪个青楼。
“好好呆在这里,不要乱走,喏,这个给你,如果有坏人,这个会保护你。”风河在三圆手腕上系了一条红绳,“想吃什么?”
“我吗?什么都可以。”三圆把阿瓜放在床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可以一起去么?”
“少儿不宜。”风河摸了摸三圆的头,“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二,来一盆水。”风河来到楼下,对着小二说。
“好嘞。”
风河把玉佩放到水里细细清洗,尽量把血腥味洗掉。他不想用力量,在他眼里这块玉是纯洁的,不能用力量玷污。
“死人堆里淘的?”小二问道。
“不是,一个朋友的。”风河回答道,随后离开旅馆。
风河看着天空,依靠灵海的感知能力,搜索着,片刻后,他便找到了目标。
“公子,里边请。”年老色衰的女人笑呵呵把他拉进屋里,风河看着这里的姑娘,她们都笑着,发出妩媚的声音,可是她们的眼睛里都没有光。
“公子,要哪个姑娘啊?”女人没见过风河,断定这是个愣头青,准备敲他一笔。
“你们这,有个新来的姑娘吧。”风河问道。
“诶呦,内行啊,还没接过客呢,嫩的很!”女人吹嘘着,意识到这是个行家。
“带我看看。”
女人领着风河到了一个拐角处的屋子,门很破旧,“她呀,死犟,在这关禁闭呢,要把她带出来么?”
风河摇摇头,“就这里吧,如果我想买下她,要多少钱?”
“五十两,这是看着城就要破了,你也玩不了几天,才要的这个价。”
“好。”风河掏出一锭金子,放到女人的手里,“我不知道五十两银子是多少金子,我的零钱都花完了,这个够么?”
“够,够。”女人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金子,又看了看风河。这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啊,为什么之前没见过呢?她想着。
“公子可要小心,这姑娘都咬伤好几个客人了。”女人说道。
风河走进去,关好门。屋里很暗,只有一盏油灯,墙壁并不能看清,风河摸了摸,很粗糙。
“苏萝,好好招待着,以后这就是你的主子了。”那女人在屋外大喊。
风河看向门的对面,那里有一张床,旁边就是点着油灯的桌子,可以看到床上有一个姑娘,穿着蓝色的衣裙,抱着膝盖,把头埋起来。
她抬起头,看着风河。确实是很美的姑娘。
“你好。”风河不知应当说什么。
“要我跟你走么?”她有气无力地说。
“很久没吃东西了吧。走,我们先吃点东西。”风河把姑娘抱起来。
“你要睡我么?”姑娘问。
“不会,我是你丈夫的朋友。”风河不知道丈夫这个词是否合适,但还是说了出来,并把玉佩给她看。
“他怎么样了?”
风河把门打开,苏萝眯起眼睛。“他很好,快回来了。”风河撒了个谎,快步走出青楼。
“外边的战事快结束了吧?”苏萝问。
“嗯,我们快赢了。”
“街上怎么没人啊。”
“人们都到城墙上看敌军投降了。”
“这样啊……”苏萝睡着了。
在风河走后不久……
“吱呀”门被人轻松推开了。
进来的人一身白衣,面带笑容。
“好快啊。”三圆说道,“你不是说给我买吃的么?”
“街上没什么人啊。”风河笑着说,并在床上坐下来。
“你找到那姑娘了么?”三圆问道。
“找到了找到了。”
“你不是风河……”
“嗯?”
“风河一整天都不开心,你却一直在笑,风河也不喜欢坐着,而且风河说他会把那姑娘买下来的,你却是一个人回来的。”
“聪明的小姑娘。”风河的面容改变,正是那时在城墙上看着风河离去的人。
“我是好人哦。”他说道。
“不,你不是,好人是不会主动说自己是好人的。”
“额……哇,你有一只小猫啊。”他把阿瓜抱起来。
“放下他。”三圆说道。
他默默把阿瓜放到床上,“真麻烦啊。”他说着,随即抓住三圆的手腕,想把她带走。
然而实际上走的只有他,他的手已经留在三圆的手腕上了。
“呵,库尔玛还真是看重你啊。”他笑了,“这种好东西都留给你了。”
“再会,你的猫很不错。”他食指点了一下猫,“送你的礼物,我可是好人啊。”随后整个人都消失了。
三圆看着自己的手腕上那个人的手,它逐渐化为飞灰。
“那是什么人啊。”阿瓜说道。
“啊,阿瓜你说话了。”三圆惊讶地看着阿瓜。
“三圆,门为什么没关好啊?”风河抱着苏萝走了进来。
“有人来了。”三圆说,“他还把阿瓜变得会说话了。”
“他伤害你了么?”风河把苏萝放到床上,问。
“它保护了我。”三圆指着手腕上的红绳。
“你刚才说,阿瓜回说话了?”
“嗯,阿瓜,说。”
“风河?”阿瓜说道,语气莫名有种沧桑感。
风河检查了一遍阿瓜,“阿瓜还是那个阿瓜,不过应该不会再长大了,应该就是用这个换来说话能力的。”
“贝塔利斯……”他自言自语。
“这就是那个姑娘么?”三圆问道,“好漂亮啊。”
“对啊,不过很久没吃饭了,现在饿晕了,我向小二要了菜,三圆也一起吃吧。”
吃过饭,苏萝也恢复了些精神。
“没想到,你还有个女儿。”苏萝笑着,摸了摸三圆的头——三圆很喜欢这个姐姐,已经在她身边睡着了。
“嗯,她不是我女儿,是我在路上捡的。”风河回应道。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苏萝问。
“应该快了吧。”风河知道不可能一直瞒下去,苏萝不是像三圆一样的小孩子,终究会看出来的。
“能说说你们的故事么?”风河问道。
“嗯。”苏萝点着头,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吧,他很胆小,见到虫子什么的都会哇哇大叫,那时我就会安慰他。”
说到这,苏萝笑了出来。
“我们就这样长大了。在我十六岁时,他向我表明心意,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圆,他还是一样胆小。”
“‘我喜欢你,能嫁给我么?’,我记得他是这样说的,我故意装作没听清,要他再说一遍,他脸红的像个苹果,呵呵。”她又笑了。
“后来我爸妈要聘礼,他家很穷,于是他就入伍了,说要打出聘礼来,我真的没想到他能那么勇敢,那一年我十七。”她说着,露出哀伤的神色。
“后来他回来过一次,买了那块玉,他说他快要凑够聘礼了,他会把玉佩一直带在身上的,如果哪天他把玉佩寄回来了,我们就可以结婚了。”她又笑了,“能把玉佩给我看看么?”
风河把玉佩递给她,她放在鼻子旁嗅了嗅。幸好洗过了,风河松了一口气。她把玉佩递了回来,“本就是你的东西,不用还我。”
苏萝点点头,说:“我们的故事还有很多,但我不想说了。”
“为什么?”风河问。
“你骗了我,他死了。”苏萝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上面有血的味道。”
“你鼻子很灵。”风河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好人,谢谢你。”苏萝看着身边的三圆。
“嗯…………他想你活下来。”风河说。
“我也想他活下来。”苏萝看着风河,“你买下我了,我的死活由你决定。”
风河好像听到了什么。
死神吹响了号角,一阵阵轰击城门的声音传过来,风河知道,敌军开始攻城了。
“唉。”他哀叹一声,消失在屋子里。
下雨了啊,天空阴沉,现在终于哭了出来,你因何哭泣呢?
风河知道,苏萝会自杀的,但他无法阻止————在她拿到那块玉佩时,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呢?他来到城墙上,敌军暂时撤退了,一辆战车,上面用锁链锁着一个人,那人拿着一把大剑,怒吼一声,向天空劈去。
一道剑气纵横,带着无与伦比的愤怒与狂暴,冲向天南城。
守城的士兵们尖叫着,抱头鼠窜,唯独城主坦然地面对着那道剑气。
“你是个好城主。”风河说着,走到他面前,徒手接下那道即将劈开城墙的剑气。
时间仿佛停止了,剑气停滞在城墙前,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城主目瞪口呆。
敌军阵营里,那个人再也不愿挥出剑气了————他是一个库尔玛人。
“唉。”他哀叹着。
在那座旅馆里,苏萝捂着胸口————她把玉佩放在那里了。
一道蓝色的弧线,优美而哀伤,苏萝消失在这个阴雨天,和她的丈夫在同一天,上路了。
他不敢回头看,却还是回头看了。
与此同时,敌军撤军了。
“城保住了?”城主轻声说。
“城保住了!城保住了!”士兵们欢呼着,很快这个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风河回到旅馆,苏萝笑着,躺在那里,玉佩还在她的手心里。
风河抱起她,转身间来到那棵树下,将他们葬到一起。
“她来了。”风河轻声说着,离开了。
“姐姐呢?”三圆刚睡醒,问道。
“阿瓜你看到了么?”风河没有回答她。
“对啊,阿瓜会说话,那,阿瓜你看到姐姐了么?”
“我只看到了星辰,划过天空。”阿瓜说着,“风河,放心。”
风河点点头。
“心死了啊。”风河轻声说着,来到窗边,“我不喜欢下雨天。”
“那我也不喜欢。”三圆也来到窗边。
“三圆,我们到山里居住吧。”
“啊,好。”
“姐姐…………”
“………………………………”很长的沉默,风河迷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