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年后的一位伟人说过一句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乱世之中,起义的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鲤。
农民起义是一场豪赌,成则高祖,败则亡寇。安史之乱距今已有一百多年了,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无数不甘压迫的劳动人民拿起武器,期望能推翻压迫,结束乱世。只是中华几千年悠久历史长河里能完成这件事的,仅寥寥数人。
公元860年,咸通元年。这一年于别人来说只是茫茫乱世之中一般乱的一年而已,然对于苏若水来说却意义非凡。这是他一脚踏进这乱世红尘,成为历史滚滚洪流中一颗流沙的第一天。
刚出生的苏若水这一世因着前世的记忆,思想已经飘得出银河系了,奈何身体只能允许他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两个小时不到就困得眼皮打架。
等他堪堪长到三岁,整好可以用熊孩子本能掩饰他炙热的好奇心时,苏家来了个有名的禅师,指名道姓的要见他。
“小施主聪慧,断不可因太过聪慧而乱了世间本来的规则!”
义玄法师是个鼎鼎大名的大和尚,唐代一朝佛道之争一场激烈,然即便唐高祖太宗均把道教至于佛教之上,唐武宗更是极力打击越渐膨胀的寺庙经济。然武周的提拔和宣宗的扶持,使得禅宗一脉佛家地位空前。义玄法师一句话没头没尾,苏家众人听得玄之又玄,但苏若水却听懂了他的意思。老和尚不知怎么确定他的来路的,语气格外笃定。
“老爷爷真的奇怪,我如果真的能改一改这个世界,岂不是更好吗?说不定就能让所有人都能过得更好呢?”
苏若水仗着自己年纪小,童言无忌。
“那你怎知是往好了改还是忘坏了改?”
苏家众人都没把苏若水的话放在心上,然老和尚不,他无比认真的以辩法的态度回应着他的童言。
“既然改了,肯定是往好了改呀?”
“那你可知,你所谓的不好是不是别人以为的好,而你以为的好又或许是旁人眼中的不好呢?”
老和尚真不愧是禅宗创始人,信手拈来的禅学整得比苏家一帮子自比道家传人还要难对付。
“小施主,你确是聪慧,然世间比你聪慧之人数不胜数,你要记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切不可盲目自信,觉得自己乃独一无二之人。”哄完小孩又转身对着苏若水的父亲苏长生道,“令郎之聪慧却乃万中无一,然若不能好生教诲,恐酿大祸,我临济一门虽说不能渡这苍生天下,可终究不愿眼看世间遭此劫难,故望苏施主能舍下与幼子的天伦,让令郎拜入贫僧门下。”
“老和尚说了半天,居然是想带走的我,那寺庙里面布衣蔬食、粗衣淡饭的,可没有在苏家过得安逸,不行不行,决不能让老和尚得逞。”
老和尚一席话说得斩钉截铁、来势汹汹,把苏家众人说得一愣一愣的。苏长生作为苏家这一代族长,被老和尚天下苍生这一顶高帽子一带,反而有种要是自己不答应就对不起这苍生一般。
“大师,您。。。。。”
“老和尚你好没意思,从圣后开始虽不许佛道之争,但却也明说了佛因道而生,您说我道家子弟需要佛门教导,难道是觉得我道教不如你佛教了?”
苏若水料到老和尚就算知道他的来历,也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就跟一个三岁的娃娃一般见识,一番话说得单刀直入,一点儿也没给老和尚留面子。
“休得胡说,大师方外之人,怎是这般无理之人?”
为了大家族的面子,苏长生不可能任由小孩子胡说八道没大没小,但又真心觉得苏若水那小崽子说的话太让人解气了,即便说了训斥的话,也没有丝毫训斥的意思。
“既然这样,贫僧惟愿小施主能学会独善其身四个字便好,其他再多的话恐怕小施主也是听不进去的,告辞。”
被顶撞的老和尚倒也有一份一代宗师的矜持,没有跟苏若水一般见识,只留下这样一句话就走了。挥一挥衣袖,没带走一片云彩,真可谓大家风范。
只是苏若水此时心高气傲,大概觉得此时此刻的乱世圈不住他这条跨越时间长河的过江龙,好高骛远的觉得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那真是谢谢大师的提点了,大师您慢走。”
不可一世的苏若水抬着他高傲的头颅,挺着七尺、、暂时两尺的胸膛理都不理说教他的老和尚,苏长生只能上前送别,摆出大家族该有的待人接物,不至于礼失旁人。
经历义玄禅师的事情,苏长生算是看出来苏若水确实是个很聪明的人,但戾气颇重。一千多年前,老子创立道家学说的时候,其中心思想便是顺其自然、无为而治。道家门派几千年没出过如这小子一样离经叛道,行事说话暴戾不留余地之人了。
为了苏氏一族的千年门风,也为了苍生少个祸害,苏长生给苏若水最严厉的管教,布置最繁重的功课,力求把这颗还没来得及长大的祸害掰正过来。
然而《礼记·中庸》中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所谓“率性”就是顺从本性,不假人为的思索,三思而后行本就失去了人的本性。《道德经》曾曰过:“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然而人类社会是大自然中最活跃的因素,所以从人类诞生的那一天起,这个世界就掺杂了很多人为因素,再无法有纯粹的自然之道了。
苏长生的严厉只是对于他来说的严厉,对于苏若水来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但凡定了规矩就一定有漏洞存在,而他现在生活最大的乐趣就在于怎么寻找这些漏洞,并去挑战那些框架住他的规则。
其实苏若水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带着前世的记忆又活一遭,他并未想过要用那些记忆去改变什么。老和尚说希望他独善其身,他其实本来也是这种想法。那天口出狂言完全是因为话赶话过了过嘴瘾,他从未想过要付诸现实。前一世,他的童年很苦,这一生,生在朱门望族,若是能做个终日不学无术,斗鸡走狗的二世祖,便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恩赐了。
荀子论及人性,其本质恰好是无所谓善恶的“本始材朴“的自然之性,它既有转化为恶的可能,也有发展为善的机会。苏长生是个老学究,面对极有可能变成未来祸水的苏若水时,他觉得唯有严厉的教育才能是他向善。
只是苏公子励志做个纨绔的样子太认真,气得老父亲每天怒发冲冠,恨不能打死这个不知死活的败家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