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苍白,一纸情曇,一纸落花,一纸清梦,一纸凄寒,一纸秋水,一纸悲凉,一纸人生。
持续的高温仿佛商量好了似的,怎么也不肯褪去,五点多的太阳就已经骄阳似火了,最近一段日子,每天都是这个时辰清醒,拉开窗帘,向外望去,一束光晃的睁不开眼睛。
父亲一早起来就出去开车干活去了,母亲做好饭去北山公园锻炼了,我也想提着清晨的光媚去迎接新一天的来临,可不知为何,总是觉得内心很慌,试灯没意思,踏雪没心情。
我走向了厨房,打算从柜子里取出碗来,可我好像被附魔了一般,完全不是我自己了,噼里啪啦,一摞子的碗全被我打碎了。
这响声让我蹙紧了眉,我当时想的并不是懊悔与心疼,也不是责骂与忏悔,而是我的眼皮跳的不能再跳了。
或许今天不是一个好天气,持续二十多天的高温在北方来讲已经好几年没有出现过了,我详细的读了读天气预报,今天晚上会有大暴雨。
我要将时光从早上熬到晚上,才能迎来久违的凉爽,这些日子半夜时常热醒,怎么也不能安眠,心底里仿佛一直有一场未来的地震。
不知做些什么,就整日的胡思乱想,从我能记忆起的片段开始,顺着时间的脉络开始捋,一直憧憬到未来我的死去。
“死去“,一想到这个词,我就觉得我活着毫无意义可言,每当听到死的时候,内心总有一种解脱感,甚至疑惑,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家里的低保也给取消了,上面变着法的能多捞点是一点,任何事情和政治挂钩都会变得腐朽,利益也是,金钱权利这东西所有人都认为越多越好,当然了,我不是所有。
日没出而作,日落也不息,即使这样,维持日子也是很艰难的,有时都在想如果我的离去会少一份口粮,生活会不会好一些?呼……杯水车薪罢了。
外面的天气丝毫没有阴凉的节奏,我总感觉今天的日子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我不知道拿什么来抵触我的心慌,或许,沉眠是最好的方式。
我在地板上翻来覆去的躺着,一闭上眼就噩耗不断,心跳加快,浑身上下透着冷汗。
我想让今天变得像往常一样,读书学习锻炼跑步,可是每一样我都做不到,烦躁的内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我打开淋浴,将水温调到最低,最大程度的将我浇醒,每一滴冷水划过皮肤的刹那,我都感觉我自己是走在地狱的路上,这种感觉太过强烈,我默默祈祷,竟然也做起了“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事。
我反复的在屋里踱着,这一天的温度从来没有变过,忐忑的心变得越来越焦躁起来,我开始无故愤怒,无故发火,甚至到了砸东西的地步。
我不知道这种状态持续了多长时间,当我回复意识认识到我还是我的时候,外面的天气变了,颜色也改了,父母一天都没有回来。
我的内心又担忧起来,按理说这不应该,父亲一天回来要吃三次饭,母亲上午北山公园锻炼完下午就会回家,可今天却怎么了,外面广场舞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被淅淅沥沥的雨声给取缔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八月份的第一场雨,属实来的有些晚,这世上,哪有什么心静自然凉,明明是心凉了整个人都静了。
母亲来电话,说父亲出车祸了,没有多说什么,让我现在就去医院。
果然,一切都是预计好了的,难怪我今天……
我来不及多想,穿上衣服就飞奔了下去,顾不上什么雨不雨的,打车就去了医院。
连续拦了四五辆出租,我才上了车,开车门的那一瞬间,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一路上,我努力抑制住情绪,心跳的频率和雨水的声音相互交替,外面的雨这时候下的更加奋起,好像要打碎玻璃穿破我的心脏。溅起一地水,又一地水,等了一个红灯,又一个红灯,医院的距离离我家并不是很远,但我总感觉车速太慢。
我扔了张十块钱钞票就急忙跑下了车,雨水将我淋个透彻,我发了疯似的奔跑,明明就几百米的距离,我仿佛跑了一个世纪。
我马不停蹄的跑上了楼梯,来到了急诊室,母亲在手术室外的凳子上倚着,旁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子。
母亲见我来了,紧忙抱住了我,不停的哭泣,我显示了我从来没有过的柔情一面,竟也哇哇大哭,期间我得知了就是那个中年男子开车过快,在转弯的时候将我爸的车撞的稀碎,120急忙赶来就将父亲送上了手术室,如今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我怒斥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男子,他是魔鬼,我拿起正义的剑就冲了上去,奋不顾身,拼尽了我所有的力量,不要命的奔向他,那男子只是抓着我的胳膊并不还手,我拿脚踹他,他侧身抵挡,我用尽了我二十年来的力量,我控制不了自己,此时,我才注意,瘦小的不到一米七与强壮的高出一米九的差距。
我不知道怎么描绘自己失落的心情,一个劲的发狂,折腾了好久,我也消停了,其实我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发生的事永远都不可能当做没发生。
我冷静了下来,坐在了手术室的凳子上,一直等待着红十字的灯光暗淡下来。
我希冀上天能保佑我们一家度过这个劫难,我们一家已经够命运多舛的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们,残垣断闭的家庭已经四处漏风了,全家人都指望父亲微薄的工资活着,如果一旦……我不敢继续想象下去。反而希冀这是一场梦,永无止境的梦。
母亲的脸上写满了憔悴,头发瞬间好像又白了几缕,左手摸着肚子,微缩的倚着,反观那个男子,我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波动,至少,在脸上是没有写出来的。
我不知道这样的等待还要持续多长时间,我感觉每一分心跳的加速都是度日如年,我不确定我现在是否是活着的,这一道晴天霹雳,不,是雨中霹雳对我打击太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付自己。
我假装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最起码看着是坚强的,可是,我却展现了我前所未有的软弱一面。
红十字的灯光变了颜色,我瞬间站起,医生摇了摇头。
我想瞬间倒下,可母亲却先我一步,怎么也叫不醒了。
我顾不及惊慌与悲伤,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电光石火之间让我有些站不稳脚,众人又急忙将母亲推进手术室,我的灵魂早已不在,熟悉的医院里只有我残缺的躯壳。
我双手抱头,还没有接受父亲离世的打击,母亲又随之而来倒下,这是一个梦,一定是这样的,谁能将我从梦中唤醒,谁让我的灵魂有个归宿。
这一切都仿佛太真实了,真实的就在我眼前,在暗淡的灯光下,前方的走廊里跑来了个身影,一个彻底将我唤醒的身影。
我确定,我没有看错,她朝着这个手术室跑来,叫了那个中年男子一声父亲,然后转身回头一动不动的望着我。
时间凝住,呼吸困难,我们双目相对,没有一个人率先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沉默着,她仿佛已经意识到了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母亲倒下的那一瞬间,她也一定看到了。
她并没有和她父亲交流,但眼神的互换已经明白了一切,我依旧站着,全身发抖,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我想过一万种见面的方法,但绝对不包括这一种。
时间永远是沉默的法官,窗外雨哗哗啦啦,或许,她是不敢说话,亦或者她不知说什么好。那个中年男子好像知道了什么,也一直沉默着配合这见鬼的韵律,尴尬的时间已经沉默了十分钟左右,刚从手术室里走了一个,就又马不停蹄的又进去一个,我也不知道怎么打破这尴尬的沉默,我也并不清楚我究竟可以强大到什么地步,我渐渐缓过了神,转过身去看着红十字的灯光问了句:“你还好吗“?
她仿佛并没有迎接好我先开口说话的准备,好像还在酝酿怎么张口,我这一句话貌似将她打的措不及防,她双眼低下,一直都不敢正视我,以前她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的,她双手紧扣,“昂、昂,还好,还好“。
她的回答断断续续,失了灵魂,有些磕巴,声音小的像个蚊子,可我却听得一清二楚。
脑门子的汗顺着两鬓滑下,今夜的雨太大了,也难怪晴了许久。
走廊里的穿堂风有些冷,让我有些不自然,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就像她不敢看我的眼睛一样,她不敢正视我说话,而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母亲千万别在出事了,一定要挺过来,可她的出现,再一次将我的心绪扰乱。
“今晚的雨有些磅礴,淋的我有些不太好,就像最近的日子一样,糟糕透了“。
我还是说出来了,背对着她说的,因为我怕正对着她这些话我会说不出口的。
沉默似乎成为了她最好的武器,缄默不语的低下了头,两手的食指一直在打着圈圈。
“曾经你可从未这样过,你还是曾经的你吗?什么时候学会了拿沉默去对付世界“。
我的语气依旧平淡,我想加重语气,但却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对不起“。
她还在那里静悄悄的坐着,不过我听的出,这次的语气带有一丝情感的波动。
我给予了自己最大的勇气想转过身看着她,但我怕,我怕我一转过去就什么话都不会说了,其实,我知道,这不怪她,可是……我又怒睁睁的盯着她的父亲。
她似乎注意到了,我能感觉到她身体有明显的动作,想要张口说话,却又有些不敢。
“你该死“我对她的父亲一字一音的狠狠说着,每一个拼音我都咬着舌根,牙齿磨的直响。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警察不会放过你的“,这些话,我怎么也对她说不出来,只好将所有最恶毒的语言全部都施加给她的父亲。
她依然保持沉默,但我明显的感觉到,有几次她都想张口说话,但终究是没有发出声音的。
我此时此刻格外的平静,背手站着,面朝手术室,隐约透过玻璃反射出她的样子。
我们之间没有再说话,尽管我想问的还有很多,但一切的一切都抵不过现在此时此刻我的心境,耳边又是一道雷鸣声,时间又过去了一刻。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像现在这样沉默而老实过,我跟她在一起两年的同桌时光使我已经对她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了,可时至今日,我才真的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她。
漫长的等待使我的腿有些支撑不住,我坐了下来,用手臂挡住目光,我遏制住自己不去看她,内心有千万个声音告诉我你能做到,她的父亲开车出的车祸导致我的父亲离世,母亲还在手术室里不明情况呢,我怎么可能还去看她,再去喜欢她,忘了,我一切都忘了,我不想再想起曾经的日子,曾经一起的快乐时光早就被我焚烧殆尽,在当初你做决定的那一瞬间,我们之间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
我的内心百感交集,各种情感充斥着我,为什么会这样,那个人为什么会是你的父亲,我们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见面,故事里的情节都在现实里上演,我们都是戏子,在演着我们不擅长的故事。
我努力遏制住自己的眼泪,用余光窃了她一眼,她还是那个动作,低着头沉默,双手交叉,食指打着圈圈,她变了,可悲的是我竟没变。
我不想变得没有亲人,生活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艰难,这一场灾难过后,彻底摧毁了我最后的生存希望。
时钟转了一圈又一圈,我却清醒的更加清醒了,我仿佛听到了门开的声音,冷的一激灵,医生做了同样的动作。
我来不及思考,来不及多想,不要命的疯了般冲了出去,大喊着“啊!啊啊啊啊!“
“候文,你站住“,我的身后传来了永慧的喊声,我在前面跑,她在后面追。
天崩地裂,我的生活彻底塌了,本应该是流年横飞的年纪却不得不忍受亲人的相继离世这种打击,我再也按不住自己的情绪,在雨中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奔跑,后面有个影子紧随其后。
我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希冀第二天起来还能看见我的父母,这一切的一切都归咎于她的父亲,母亲本就患有乳腺癌,最近情绪很不稳定,根本受不了什么打击,这一场事故,我的双亲被大雨灭亡,我不清楚是眼泪还是雨水,我看不清前面的路,也不清楚我来到了哪里,一个趔趄,摔了一身泥水,我奋力爬起,依旧哭啼,我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打击,后面的声音渐渐变强,我又使出浑身力气想要躲开她,我永远都不在想见到她,低着头,在雨中深一步,浅一步的跑着,后面的喊声断断续续,但她一直念着我的名字,这声音太过刺耳,我不想听这个声音,大雨啊,你再下大一些吧,湮灭这个声音,我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了力气,但还是艰难的跑着,终于,我挺不住了,一屁股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蘸着雨水滴入我的灵魂。
这一定是我这辈子最绝望的时刻,现在,我冷眼看着雨水横飞的世界,我已经举目无亲,我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但我太清楚此时此刻的姿容。
大约过了五分钟左右,我的后面跟上了一个身影,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一个我不知道是该爱还是该恨的身影,其实我知道,这并不能怪她,但是我不会原谅她,她跟我的状态差不多,被雨水淋个透彻,浑身上下也都缴械投降,手按着肚子打算朝我走过来。
“你别过来,为什么要追我,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我在雨中咆哮呐喊,指着她的鼻梁,用尽我最后一声力气,然后闷头啜泣。
“真的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个出车祸的人会是你的父亲,我并不知道你母亲的病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也坐了下来,在雨水中坐着,我们之间的距离也就十米左右,可在我看来,这绝对不是十米,绝对不是。其实我知道,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的语气我也听的出懊悔的意味,但我必须狠下心来,我不会原谅她的。
“如果我们把情况互换,你是我的话,你会原谅我吗?一句对不起,就想乞求我的原谅,做梦吧,我的父母现在双亡,你让我以后怎么活,啊?你说话啊“。
我拿手抹了一把脸,将雨水顺走,四周看了看,我现在处在通江桥上,我的下面就是浑江。
她一直哭泣,安慰我节哀,可我怎么可能节哀,你那见鬼的父亲,一车两命,这辈子我没有理由原谅你。
她想朝我走过来,我就警告她不要过来,自己向着桥边靠近,她安慰我不要做傻事,我很清楚,我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状态。
“永慧,我想过一万种见面的理由和一万种见面该怎么说的方式,但我绝对没料到我们会这样见面,当初,我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甚至都差点为你自杀,高中毕业后,我用了整整三年的时间都没有走出来,无时无刻不在幻想,尽管你把话说的那么决绝,为了一个不可能的开始,我拒绝了所有的暧昧,我用了半生的幸福和你赌,你怎么舍得让我输“?
我倚在通江桥的围栏上,越说话声音越大,雨下的越猛烈,一只手耷拉在栏杆上,另一只手指着她,雨夜的灯格外明亮,天气也出奇的氤氲,一样的明月,一样的夜色,只是再也不是当年了。
我越说越激动,按耐不住自己心中的情感与委屈,“当初为了你,我放弃了整个世界,只因为想你了,就做飞机去找你,倒了两趟轻轨,两趟地铁,然后打车来到你的学校,那天的雨绝对不比今天的小,我给你打电话,就只想见你一面,我可以离得很远很远,就一面也行,可你呢,你怎么做的,啊?“
嘶声力竭的嗓子第一次感觉到不会哑,“高中的时候,发生那么多事情,当初明明在一起好好的,虽说都没有点破,可后来为什么都变了卦,一毕业,也并不是天南海北,为什么,为什么“?
我已经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了,今夜对我的打击彻底击碎了我裂纹的心底,我不知道她在解释什么,我也听不清,也压根不想听,突然有一个念想,觉得今后的日子没有什么念头了,我想死,离开这个魔鬼的世界,这个萌芽一直在我脑海里昼夜生长,时至今日,已经彻底成熟。
我的耳畔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抬起头又看了看今夜的月色,雨中的月色,不再去想这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一股奇怪的风凭借雨的力量,送我上了青云,如果有来生,我的身上一定不要发生这么多故事,我只想像个普通人一样平平淡淡的过好此生,不再有太多我这个年龄所不能承受的了,来生这个世界一定要变好,至少比现在要好。
茫茫丝雨渲染了天际,此时的夜静的离奇,我听到了大自然的音促,嗅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鲜气息,那里仿佛是另一个世外桃源,一个我一直希冀向往的地方,一股神奇的洪流引领我翻越栏杆,纵身一跃,追寻我所期待的好的世界和永恒的爱情。
雨依旧下着,不停的打落在她的身上,“我当初刚检查出来白血病中期,不能拖累你,这些年来,其实我过的也很累,也很压抑“。她跪在桥上,泪流满面,这是我闭眼前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
悠长的通江桥上已经没有了身影,留下的只有泥泞的灰尘,暗淡的灯光以及倾盆的大雨,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这场深雨洗涤了一切,后一个身影也纵身一跃,紧紧的追寻着前一个的离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