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阿伟今天失恋了。这是我们喝酒逐渐进入状态后他说的。
阿伟全名叫熊伟,人不如名,并不伟岸,但横眉怒目颇有霸气。我们同乡,同在武汉求学。认识他时我们还在读中学。我和小伙伴贺子风在学校操场打篮球,一个光头走过来,贺子风拿到球扔给他:“阿伟,没去泡妞?”光头反问贺子风:“你不也没去么?”我才知道光头叫阿伟。后来混熟了,问起为什么会想到以光头形象示人的时候,他的回答竟是解除失恋烦恼,从“头”做起。现在想来这种论调毫无新意,当时却愚蠢地觉得颇有见地所以至今印象深刻。
我有些愤愤不平又不以为然地说:“谈不成也没办法,那是人家不懂得珍惜。大丈夫何患无妻?!”
阿伟看着我,眯着眼,一副高处不胜寒独孤求败的表情,说道:“你不懂你不懂……”
我斥责道:“哥们,恋爱就那么回事,来了算赚的,走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去他妈的爱情……”阿伟给我又倒了一碗,也给自己斟上,猛地一口气喝完。
“为什么呢?这他妈的到底是为什么?!”阿伟醉了。
我没有说话,世间情爱无数,该走的强留不住。两个人在一起的理由总是相似的,而分开的理由却各式各样,说白了,都是借口。我们总是为那些假设的借口恼火上心,明明知道毫无意义。
我知道我们不能再喝,否则必醉。于是拉了阿伟走。他不让,我偏拉。
最后他哭了。
这样一个平日嘻嘻哈哈、外表强硬、标准乐天派的熊伟居然流泪?感情真是很伤人。
结果还是醉了。
我也醉了。
学校寝室锁门了,也没敢叫门卫。不然要挨批评,寝室还要被扣分。我们去了网吧。迷糊了一晚。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居然精神很好。全不记得昨晚酒后的胡言乱语。
人说失恋后恢复情绪的周期是七天。我信以为真。
在阿伟调理情绪的七天里,我作为贴身保姆兼保镖全程护卫,吃饭拉屎都是同步,不管有没有饿意屎意。好比一对孪生兄弟哥哥小便了,弟弟不管有没有尿都总感觉心里憋着慌缺点啥,非得也跟着尿一泡才畅快。
我们的生活周期彻底被颠覆,白天昏睡于宿舍,晚上活动于网吧。白天上课点名自有兄弟们顶着,晚上上网点鼠标也有邻舍的弟兄们一起撑着。
阿伟说:“这才是大学生活,我的生活。”
说这句话的背景总是我们玩通宵返校后熊伟吟唱的。我实在看不出此话的诗意何在,值得他反复唠叨。后来延伸到我们每每出去玩的时候都会说这句话。一时成为我们宿舍和邻舍的经典流行语录。
并且这一流行起来就是半年。一学期就这样没有了,消失了。
阿伟失恋的代价是半年的青春,而不是七天。
并且,藉着疗伤的借口,使我们有足够充分的理由去相信,大学就是用来玩的。这无疑滋生并催长了我们的惰性。我们沉溺其中,浑浑噩噩,打发掉我们体内旺盛的精力和味如嚼蜡的大学生活。
2
这年暑假,大家一窝蜂跑回家,归心似箭。
我们这种内陆的地方自然看不到海,黄河流不来,长江主流也不经过,所以每逢游泳都难以畅快。好在有一名湖,连接本市三镇,水域广而颇气魄,名曰石港湖。叫法自然比不得洞庭鄱阳那样响亮和高雅,俗气归俗气,却是我们暑假戏水的好去处。
我们一行屁颠屁颠地来到湖边,湖水还算平静,微风习习,湖面不时泛起涟漪。
我是喝石港湖的水长大的。小时候总喜欢去有水的地方玩耍,偏偏这又是大人们最担心的事情。所以我们总是脱了裤子裸泳。刚开始学游泳的时候总是往下沉,手舞足蹈和不断地喝水后,我的泳技渐渐磨练出来了。从狗爬式到自由泳,从仰泳到潜泳,炉火纯青。如果后期稍加培养,说不定能进国家队开启职业运动员生涯,为祖国争光摘金夺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游累了。我上岸坐着抽烟。
一眼望去湖对面就是我们镇上最大的企业九零五三工厂了。传说里面美女如云,实际上我们常去,所谓如云者,相貌平平也!并非美女。
所以说永远不要相信传说,你传我传他也传结果只能是瞎传瞎说。
“看什么呢?给我一根。”阿伟也上岸了。跟着徐义也围过来了。贺子风和郭胜还在水里,乐哉游哉。水性越好的人反而上岸越早。也反证了女朋友越多的人反而结婚越晚。
躺在草地上晒晒太阳。没有女人过来,我们就肆无惮忌地嬉笑玩闹。
暑假就在这样无聊的嬉戏玩闹中匆忙结束。
返校后的生活居然更加无聊。除去开学那个礼拜,可以品尝不同种类的香烟,对于一个烟者来说,自然是很愉快的事情。就好象极好色的男人也总喜欢尝试不同风格的女人。
新鲜感很快就消失了,闲暇时间越多人反而越懒惰。看着那些军训归来的新生满脸新鲜兴奋,不由心生感慨。随意一晃都大三了,心都生茧了。年轻真好!记得那会儿刚上大学去学校报名,都是学长学姐们领着我们跟我们说这是宿舍这是教学楼这是图书馆……如今我也成学长了,常去的地方还是这几个,早没有了新意。以前会感叹图书馆藏书丰富知识无限,现在会琢磨要修这样的一个图书馆需要多少钱?!如果不算其间贪污的话。
以前大一大二的时候常会去图书馆坐坐,现在连教室也去得少了。图书馆就更不用说了,除非想看校园知性美女如少女时代的徐静蕾者。可是美女们通常都在体育场看帅哥,或者约上丑女在校园毫无规律地乱走乱瞅,乱走是为了保持身材的一种比较幽雅悠闲的美态锻炼;乱瞅是为了窥瞰帅哥以及有没有帅哥窥瞰自己;至于带上自己认为的丑女,这和秋香出行异曲同工。
人言大学美女如中国浩瀚书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此话不假。殊不知大学里帅哥靓仔酷男猛士亦多如牛毛,所以不管你是男是女,一样会被淹没。偶有浮出水面者也会瞬间被包围,而后归于平静。格外抢眼的,“色”命或许稍长。但终究逃不过沉寂沉积的事实,历史规律。幸而还有新一届的新鲜血液补充进来,且源源不断。江水滔滔,海浪滚滚。于是风花雪月,天雷地火;情短恨长,快意恩仇……天之娇子?天生矫情。
说到这里貌似觉得自己一定长相标致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其实不然。但由于颜面和自尊的原因,我时常会不知廉耻地海夸自己清俊秀气。也就是清秀,有书卷气,可惜不是地道书生,装不出那个气质。内涵也欠缺。因为时代审美情趣的限制,所以受女生欢迎程度极为有限。倘在晋代,或许可评美男。
这样也好,物质活在现代,精神神游古时。只是女子是现代的女子,眼光也是现代的世俗。这使我感到短期内拥有一名女子常伴左右的希望瞬间破灭。在大学的头两年就目睹了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可以预见日后雄纠纠气昂昂地踏入社会岂不是万劫不复?!索性承认这样的差距,也就不会抱有太大希望。天天学习,好好向上。应了周老先生的那句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论断。当时不明白,现在知道是无奈,也有破罐子破摔的悲壮和苦楚。
这就是我前期的大学生活,正如我前面说的,浑浑噩噩。
好在校园生活也有阳光开阔的一面。
阳光开阔的生活我们没怎么享受就搬到校外去住了。图个自在和清闲,继续着我们寡淡的萎靡大学生活。
像我们这样几个大男生一起租住校外的并不多,但凡不愿住在学校的,除了受不了学校住宿条件差以及管理上的束缚,就一定是被爱情拖累而至同居。又或者,打算考研。
而我,两者都不是,但是希望两者都是。
我和徐义在同一所大学就读,分属不同系院,郭胜和阿伟分别在邻校。今年阿伟主修课程有变化,转到总校去了。车程离我们这里有半个多小时,不算远,所以我们也能常常在一起聚聚闹闹。
我们学校外附近新修的所谓“月光宿舍”,都是出租的。光听名字就知道是面向学生,把握市场准确,了解学生需要,所以供不应求。
来得及时,我们各租了一个单间,彼此挨着。他俩都是爱静的人,尽管我也是,但是很少有安静的时候,我这的客流量较大,同学间相互走动很频繁。想想也庆幸没有同租一间套房,否则我早就被他们撵走了。
基本上我们早上一起出门去教室上课,下课后就各理各事各忙各的了。晚上也常会去图书馆看小说或者去自习室睡觉或者去操场打球看美女……
昨天周末,睡得很晚,今早起来在门口看见徐义又在挥毫。此人对书法的爱好胜过对女人,造诣上也是。
“起来了?”徐义冲我打招呼。
我说:“你和我打招呼也用不着扎马步吧?练咏春么?”看他左手扶案、右手握笔,提臀微蹲,只侧脸看了一下我,没有响应,继续搞“创作”。
我凑过去:“这么起劲?写什么呢?”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一清早起来就看见这样的鬼辞。
我连忙抢过他手中的毛笔,准备接下阕,刚提“此去经年”几个字就被他夺回。
“你别弄你别碰,这是宣纸,很贵的。”徐义大嚷道。
我急忙回应:“不是宣纸我还不写呢!你不是常说你的字贵么?如今贱于纸了?”
徐义颇无辜,还想争辩。这时郭胜从窗口探出头来,说道:“大清早你们就一个练字一个练辞啊?”
我笑言:“没有没有,是他既练字又练辞。我练歌。”然后转过头对徐义说:“还不让我观摩?此花待谢,不赏也罢!”
徐义无奈:“你那哪是欣赏啊?你那是涂鸦!你是涂鸦!”
郭胜大笑:“涂鸦总比昏鸦好!哈哈!”
我也大笑,佯怒:“反正在你们眼中我也不是什么好鸟?!”骂了句“鸟人”,然后去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