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绣红锦、刀篆金玉,李潇顶着乌纱冠在粱京城坊的主街上徒步“压马路”。
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环境,但同样的却是李潇一种心性使然的处世态度,流梭在车水马龙之间、行迈于碧瓦朱甍之下。
李潇停顿住脚步,将绣春刀别在腰间,仰头闭上眼睛,平展开双臂,立在街道的正中央.他深深的呼吸着只有亲至于这个大宋世界才能感受到独特气息,在李潇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疑惑,因为穿越这件事对他来说,真的很好!不是么?
如此“放浪形骸”的堵在马路中间,过往的行人无不投来异样的目光,好在李潇身上的大红锦衣袍和腰间的宝鞘绣春刀,倒也没有谁敢过来驱赶他。
不过,周遭也有不少人的视线盯着李潇一阵好看,他们心中难免唏嘘:如此俊秀英武的少年郎,这般姿势,可能是脑袋被门夹了。
“逍遥兄?!”一只手搭在了李潇的肩膀上,来人的话语中是偶逢的意外与惊喜。
“卢炯贤兄。”李潇转过头看向惊问出语的卢炯,记得上次见这卢炯,还是在司马韬德的寿宴上。
卢炯大睁着双眼,上下打量起李潇的一身装束,奇怪道:“逍遥兄如此年少怎的会入了武职?”
“不算武职吧,也就是穿上这身装束耍耍而已。”
“哈哈,逍遥兄好是有兴趣,这数月不见,家师还多有念叨呢。不曾想逍遥兄早已到了京城,而且前些日,我听闻从安平侯的口中流出了逍遥兄的两首送别诗,当真有如妙笔生花之绝句呢!”
卢炯的师傅便是上次在倚江阁楼上,对“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诗句无比推崇的大宋当朝文学泰斗崔渊之,“李逍遥”的名头之所以能在宋朝境内传颂的如此迅速,多半要归功于这崔夫子身上。
“呃,这......”李潇用手指触了几下鼻尖,有点无语。
“逍遥兄现居何处啊?既于京城,我定要好好拜访。”
“那个,小弟暂居在安平侯府上,可能不方便接待卢炯兄弟。”
“原来如此,也难怪安平侯是你的朋友。”卢炯的眉毛皱了皱,转言道:“为兄多年待在苏杭一地,扬州应王府安平侯的‘顶顶大名’,我可没少听......说这些做什么,逍遥兄可得闲?我请酒如何。”
因为听李潇说穿上这身装束不过是耍耍,所以卢炯想当然的认为他这会儿没啥事,于是拉着李潇非要去旁边楼上的阁中小酌几杯。
其实李潇也是真的没啥事,又见卢炯是个心思憨厚、待人真诚而值得结交的朋友,李潇便随他进了街边的酒肆。
二人找了一处靠窗的小间,点上几碟干果香卤,也少不了这京城酒家独有名气的淸裕花雕酿,待店小二在桌上摆置满当,李潇和卢炯举杯对敬而后开饮。
像卢炯这样的年轻文士,酒间清谈当然不离诗词文三项,时不时的还拿他李逍遥所作的、也就是李潇剽窃来的诗文进行品析,酒气微熏的卢炯话中尽是的欣赏与叹服。
对于“喝酒”而言,李潇一直未能品入此道,不过,他还是一杯接着一杯的满上了,桌子对面的卢炯,确实是这个时代颇有才情的年轻俊秀,其口中对诗词的见解极深,让李潇受益匪浅。
酒意酩酊,这当然说的是已然趴在了桌面上的卢炯,酒楼中有供给客人休息的客房,李潇抬起手叫来小二定了个房间,他即扶托着眼神迷糊的卢炯将其抬放在床上。
刚走出房去准备关门,李潇猛然用手往腰间的口袋拍了拍——他没带钱,转身回屋的一瞬间,李潇眼角的视线却恰好看到一个老熟人从拐角的楼梯上来。
这个老熟人就是那翊卫将军府的长子吕辛朔,此人经常作七皇子楚琌曜的跟班,曾被李潇狠狠的整治过,今日独自一人却是鬼鬼祟祟的,拐进了李潇所在客房的隔壁屋。
门扉紧紧的掩上,凭着声响,李潇知道这吕辛朔是待在他旁边一墙之隔的客房内,他起初倒并未在意这吕辛朔是为何而来,只是继续翻着卢炯袖口和腰衫的袋子,准备找些银钱去结账。
酒肆的房间本来就是用于酒客暂住醒酒的地儿,隔音效果不是特别好,再有李潇异于常人的听力,隔壁房间的声音却是一丝不落的钻进了他耳朵——
“这位上使,找小生来做什么?怎么还突然换了个房......”吕辛朔满脸谄媚的对房内的男子小声说道。
“上使?”二十二殿中人多用此词,李潇听及便停下了手中搜钱的动作,他静息凝神,仔细听向墙壁另一边的声音。
被称作“上使”的男子用低沉的声音回道:“这是交给七皇子的药,今日晚上在清稻膳坊中,他须用得着,你且悄悄送至七皇子手中,切不可丢了。”
“上使...七皇子今日未曾邀我,再则,我又怎么能送去皇宫?”
“蠢材!谁要你去皇宫,”上使轻怒一声,他从宽袖中取出一支折扇,继续说道:“这‘药’便放在扇柄底部的暗层中,晚上早先时候,你去清稻坊中等着,七皇子来时再交给他。切记不要擅动这折扇上的机关以免药粉洒露。”
“哦,我明白了,谨遵上使之命。”吕辛朔恍然大悟,他小心翼翼的接过上使手中的扇子揣进兜里,出了客房。
等隔壁间所谓的“上使”离开一段时间后,李潇也从卢炯前衣襟的口袋中摸到了些碎银,他走出房门下楼结了账,看到现在还早,便提步回往府中。
在府里与众人用过晚餐,李潇言说是晚上要与好友聚会,他当即回到卧房换上了一身素简的衣服,出了潇府朝清稻坊所在的方位走去。
李潇在街道上大步流星,却是突然往旁边的一处小巷子转躯而入,他侧身贴靠在墙边的暗角,视线对准拐角的另一边,屏住呼吸静静的等待。
拐角的另一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来人担心会在这四通八达的巷道中失去李潇的踪迹,而加快了跟踪的步伐。
正当跟踪的人快要错身经过李潇所藏的暗角时,李潇骤然跃出,他对朝来人轻吼一声:“啊~呆!”
来人惊骇之下冲手一拳,直击在李潇的胸口上。
哎,为了不至于让胸前产生的反震之力伤到对方,李潇只得借来拳的力道后仰躯体,使用柔力巧卸了这股威力十足的拳劲,谁叫出手的人是他的好表姐应王郡主楚仪萱呢......
“臭猴子,竟敢躲起来吓我!”楚仪萱瞪上一双大眼对向面前的表弟李潇。
“我的好姐姐,你跟踪我干嘛?”李潇两臂伸前摊了摊手,语出无奈。
“看你鬼鬼祟祟的,怕是要干坏事,我特意过来监视你的~”
“小弟哪里鬼祟了,我好好的在街上走着,发现有人跟踪才避身到小巷子中的,还不是因为表姐你啊?”
“伶牙俐齿的,表姐我说不过你...”楚仪萱清澈的双眸直视向李潇的眼睛,她亮声道:“但~是!我怎么觉得你今晚上不是要参加朋友的聚会,而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去处。”
这都被你发现了,李潇单掌摁着脑门,服气道:“大姐,虽然不是去聚会,但也不是去什么‘告不得人’的地儿,”李潇竖起大拇指朝旁边扬了扬,语道:“清稻膳坊,你去也不去?”他知道这会已经无法甩开表姐了,索性直接请她一道去吧。
“当然去。”楚仪萱叉着双臂点点头,脸上是一副算你识趣的表情。
“姐,我可先说好了,此行......”一边走着,一边李潇将今日在酒肆的见闻告诉了表姐楚仪萱。
到清稻坊的路程不远,李潇和楚仪萱赶在太阳落山前,步行到了膳坊的楼厅中。姐弟二人悄悄用视线扫过,发现这翊卫将军府上的吕辛朔,早已在大堂的左边角落定了张桌子,正有些坐立不安的在位子上抿着茶水。
值晚间用餐的高峰时段,楼内食客济济一堂,李潇二人进得厅中并未引起吕辛朔的注意,姐弟俩侧过身子往大堂另一边的走去,找个了房梁柱后侧的空座坐下。
“姐,你还想吃点啥么?这清稻坊内的京膳可是相当地道呢。”李潇一手挽住袖袂,一手执起白釉壶,将两个瓷盖碗中满上茶水。
楚仪萱端起杯子饮了一大口,她圆起腮帮将嘴里边的茶水鼓了鼓,然后才咽下肚子:“小猴子精的很啊,难怪你先前在府中的晚膳上没吃多少东西,原来等的是现在打牙祭,”楚仪萱伸手隔着衣衫摸摸肚皮:“你姐我可是吃饱了才来的!”
看着脸露嗔怪的表姐,李潇只能笑笑,他让小二提上一盘茶饼、一碟小天酥、一瓦罐酱鲜笋以及半壶梅子酿。
“这么多,你吃的完?”楚仪萱看到桌子上这些分量不算少的点心,眼中冒出了亮晶晶的光彩。
“当然也请老姐一块吃咯,吃撑了,我扶你回去。”李潇拿起筷子夹了一根蘸酱的鲜笋放入嘴中,边咬边说道:“这味...道真没...得说。”
“还扶回去?真要是吃撑了动不了,只怕你就给我扔这儿,自个跑了吧?”楚仪萱哼声道:“不过,你老姐我怎么可能吃撑!”楚仪萱拿起筷子开吃。
虽然此番出来是为了暗中调查“扇中藏药”的事,但既然有得时隙,李潇也不会放过祭自己五脏庙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