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奶奶~”郡主楚仪萱蹬着小步,跑向坐在紫藤塌上的慈祥老人。
“诶!我的亲亲宝贝乖孙女儿。”大宋皇太后顾氏迎身张臂,将孙女儿揽入怀中,口中轻声喃呢:“小萱儿、小萱儿,又长高啰。”
“儿臣,拜见母后。”应王妃霍惜宸长跪于前厅,向太后行长揖。
“宸儿,快快起来!”顾氏一手环着孙女,一手将儿媳妇拉坐榻边,“让哀家好好瞅瞅,”她的慈目在应王妃母女身上来回看着:“宸儿又清减了。”
霍惜宸紧握顾氏的手掌,言中带有些许情伤:“儿臣不孝,难得过来探望母后,今日见母后安康,心中便是宽慰。”
顾氏轻抚着儿媳妇的手背,声音哽咽道:“初问你们母女遇袭,老身可被吓得...一晚上都在堂前念佛诵经,幸得佛祖保佑,否则老身......”
皇太后顾氏一生为先皇诞二子,小儿子楚仁璋命救皇兄而英年早逝;大儿子楚仁碣身登皇位,虽然极为孝顺,可平日帝事繁忙,难得陪伴母后。
顾氏对小儿子遗孀、遗孤又怎能不心念,更何况儿媳霍惜宸是她旧时结拜的金兰的女儿。对应王以及霍家,皇太后顾氏一直心有悲切、有愧疚,亲情之下更是无比的爱怜。
眼角渐渐湿润,霍惜宸轻轻地抱住太后的手臂:“也幸得母后保佑,我和萱儿方避过一劫。”
此前应王妃四人,修整过后便一路北上行入最近的城镇,禀明身份后,当地府员丝毫不敢怠慢,随即精心安排食宿并急报天听。在锦衣卫的接迎、军兵护送之下,王妃霍惜宸一行安稳入京。
顾氏柔婉地弯起眼眉,转过言语道:“不提这些扫兴的事儿,听说路上,宸儿拾得一男婴?”
“嗯,是的,母后。”霍惜宸招手让候于殿侧偏厅的婢女柳桃,将小李潇抱过来。
话说来京的后半段路程,骏马香车、锦衣玉食,小李潇被王妃和婢女柳桃轮流伺候着,那叫一个安逸。
途中,霍惜宸还特意找来了奶妈,奈何小婴儿李潇蹙起眉头紧闭着嘴,更是偏过头不愿理睬,显然他是表示完全拒绝。霍惜宸虽是无奈,却是依旧亲身用精心泡制的羊奶喂着小李潇。
“好个惹煞人爱的小婴儿。”顾氏慈目善眉,轻轻抚了抚小李潇的前额:“与宸儿母女一齐化险为夷,定是个有福运的小子。”
霍惜宸柔柔的用指节刮了刮小李潇的脸蛋:“这小婴儿名叫李潇,与儿臣在冰天雪地中相遇,又同赴险难、共出绝境,定属有缘。儿臣想收养他,以娘家侄儿相待。”
顾氏欣然同意,转头看向早已脱开怀抱,正在满屋子撒欢的郡主小孙女儿,喃喃道:“看到小萱儿啊,哀家就想起当年的小宸儿你,还有仁碣、仁璋两兄弟,也是这么个天真烂漫的年纪,在后园之中玩闹嬉戏。一晃哦,就是十数年过去......还有你的父母,我的好大哥、好大姐,哎......”
“母后~”霍惜宸靠在顾氏臂膀上,母女二人相依,忆说过往的点滴。
“禀陛下,莫罗教教主已毙命......”
“嗯...嗯?!”皇帝楚仁碣听闻禀报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丢下手中的奏章,讯问道:“什么?”
“启禀皇上,莫罗教教主暴毙,邪教各部纷乱,锦衣卫及州军乘势清剿邪教各支,莫罗教教众崩散,邪教已不复存在。”
“暴毙?因何而死?”皇帝楚仁碣定了定神,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有点儿晃神。
“据线人来报,那邪教高层传言,当日莫罗教教主携教众伏袭应王妃一行,在与王妃相遇之时,从林间杀出了一名绝世高手,此人身高两丈、臂展八尺,眼似虎眸、须如蛟发。而邪教教主出言不逊,惹恼了高人;只见高人飞身临空,一掌而下瞬间盖在教主头上,顷刻将其毙杀,掌击的威力还将一旁的护法震得吐血三升......”
一丈约为三点三米,虎眼大概是人眼的两三倍大小,估计是青焰堂堂主徐靖这帮人,回教后添油加醋,而教众又以讹传讹......
“好,朕心甚慰。”皇帝楚仁碣心中长舒口气,莫罗邪教一直以来都是大宋的劲敌,此教纵行宋朝疆域内外,经常是扰民袭军无恶不做,邪教今日覆灭,作为大宋国君,皇帝当然心慰。
并且,对于皇帝楚仁碣而言,更重要的是,莫罗教主掌握有他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把柄,此把柄让楚仁碣如芒在背、心有难安,现在教主暴毙,他更是如释重负。
至于那个被描述得长相明显就不是个人的“高手”,楚仁碣想是莫罗教遗众的怪谈而已。
时入隆冬,地处北方的梁京陷入一片素槁,雪后的颐园在池湖映衬下仿佛覆着银纱,只有远山上苍劲的松木还在吐着绿意。颐园是位于紫禁城西门的皇家园林,除了太后和皇帝能常在此休歇,平常即便是皇亲国戚也鲜有人在。
窈窕的身姿披裹着曳地的长白绒袍,应王妃霍惜宸头上的乌丝如水墨点缀于天地白宣之间,樱口红唇似微微绽放的雪梅,正应了那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仿佛是她的出现才夺去了这满园的颜色。
应王妃霍惜宸俏立于湖亭边的褐石之上,远瞰湖景,眺望着前方的松山,她怔怔的有些出神,并未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早已驻停多时的皇帝行撵。
景色虽是笼罩着肃杀,但却有遗世之佳人抚托着这一方绝美之境,皇帝楚仁碣摒退左右,跨步上前,清了清喉咙柔声道:“惜宸...”
霍惜宸闻声一惊,转身后退数步,欠欠腰肢而出言回道:“陛下圣安!臣妇未察圣上行近,有失远迎。”她退后几步保持距离,并以臣妇自称点名身份。
“咳,”皇帝脸色稍黯:“经年不见,皇弟妹可是安好?”
“谢陛下关怀,臣妇与小女儿安享荣恩,一切皆好。”应王妃霍惜宸颔首。
“想当年,朕与......”皇帝楚仁碣行至湖石边,轻诉着儿时的欢念。
不着痕迹的错开些距离,霍惜宸立于湖亭另一侧静静的听着。
“惜宸,为何,对我愈发生疏了?”皇帝楚仁碣说至情动。
“陛下!”妃霍惜躬身又后退几步:“臣妇久立寒地,有感不适,禀请告退。”
皇帝楚仁碣摆了摆衣袖,叹道:“哎,皇弟妹身体要紧,回屋去罢......”自古英雄爱美人,楚仁碣自幼便对霍惜宸有倾慕之心,今日又见她的绝世姿容,难免心意跃动。但楚仁碣深知,现如今他根基未稳,大宋国力尚复,而周野强敌环伺,不是他切谈儿女私情之时,况且,应王已薨,应王妃又洁身守玉——换句话说,按照皇帝盘算,他将来有的是时间,然而......
金銮殿上,皇帝应太后之约,摆宴为应王妃接风,以正殿为堂、以群臣相邀,绝对是恩示隆重。
殿上高台正中是皇帝的龙塌,右侧是皇后的凤椅,左侧则是皇太后的金帘,应王妃作为本次宴会的主邀之宾,竟与小郡主坐于皇太后身旁,既显其身位高绝,又可谓是荣宠无比。
“来!”皇帝从金龙椅上起身举杯:“群臣随朕,敬皇弟妹一杯,也敬皇弟、霍大将军一家在天之灵。”
“臣妹替家夫家父,谢过陛下!”应王妃霍惜宸持盏对向皇帝,仰头尽饮,并由侍女再满一杯,她转身面向群臣:“妾身于此,亦谢过诸位贤能。”随即再次一饮而尽。
“谢皇上,谢应王妃。”群臣齐饮。
小郡主楚仪萱坐于母妃身侧,对着案几上的佳肴大快朵颐,还不忘夹一块美味,放到由婢女抱着的小李潇嘴上,划一划,然后再自己吃掉,如此对待,逗得李潇差点来个饿狼咆哮,心说:你等着,等哥长大~李潇想得是很好,却殊不知......
龙殿大宴,怎能少得了助兴之仪,曲停舞毕过后,坐于龙塌一旁的吕皇后扬声道:“应王小郡主素来聪颖,经年不见定然才情更佳,何不请于殿上。”
皇帝楚仁碣皱了皱眉,转首望向皇后吕氏出言到:“诶,郡主尚幼,皇后的要求是不是太......”
“我会,我会!”郡主楚仪萱抹干净小嘴,嚷嚷着跑下殿前的阶梯,俏生生的站在大殿中央,她抱起软糯的小手面向龙椅:“皇帝伯伯,我会背《论语》和《孙子兵法》!”小郡主不过八岁,却一点也不怯场。
皇帝看着殿下貌如应王妃缩影的小郡主,柔声轻笑道:“噢?那请小萱儿背几段啰。”
郡主楚仪萱童音清亮:“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人’......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出自《论语》。
楚仪萱又紧接语出:“兵者,国之大事,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凡此五者,将莫不闻,知之者胜,不知者不胜...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出自《孙子兵法·计篇》。
“好!小郡主不过垂髫之年,既得乃父之文,又得汝祖之武,当是神童。”皇帝龙颜大悦:“赏祥云如意一枝,黄石金羚一对!”
“谢谢皇帝伯伯。”郡主楚仪萱行了个抱拳之礼,能得皇帝欢喜,又有太后恩心,小郡主虽于大殿之上礼节不周,但没有谁会去点破,更何况,郡主如此年幼,却能默背文语、兵法,这也让殿中的众人无不倾服。
“乖侄女儿,真是爱煞本宫了。”吕皇后摇着臀肢,扭步迈到郡主跟前,她弯腰抱住楚仪萱,在其嫩脸蛋上狠狠的亲了一口,并摘下手腕上的和田籽玉手镯送给了小郡主。
“谢谢,皇后伯母。”楚仪萱虽然礼仪初通,但王妃教给她的亲戚关系称呼倒是懂得。
皇太后掀开垂帘叫来皇帝,在他头边耳语几句,皇帝听后点头应允。
“今宴为皇弟妹母女接风洗尘,既有亲情洽融,又是君臣相和,朕颇感欢欣。听太后所提,得知应王妃收得稚幼,已纳养为侄,应王府和大将军府唯留皇弟妹母女二人,朕原本担心她们多有孤寂,今添养一男丁,可喜可贺。”皇帝下旨道:“赐之以侯爵,封为安平候。”
不满周岁便封侯,也是没谁了,不过,躺在婢女柳桃怀中的李潇浑不在意,封侯算个球,皇帝的蛇椅,本大爷都不屑一顾呢。
应王妃于梁京皇宫中省亲四个月,初春之时启程归家。皇帝和太后亲赐箱宝无数,并遣禁佑军、锦衣卫近两千人护送,王妃归程的行辕车马浩荡,队伍蜿蜒如龙,无不彰显皇恩隆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