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金国西北部的重镇壁颌,大金国国家核心军政机构早已在数月前,便从都城上寮悉数迁往了此地。
简易搭建的大厅之中,金国国主纥石衲邪与列位重臣,还有从蕃浑和辽夏两国而来的联络使官,围站在绒布编制的地图之前,商讨着破袭宋朝北征军的细策。
“主上,前方来报,耶毕大将军所率的骑兵已经与宋兵的西路军接锋了!”传讯兵单膝跪在厅前,亮声禀报。
纥石衲邪提手抚过脸颊上的虬须,笑道:“好!”他又转头问向一边的将领:“宋国的东路军现在到哪里了?”
“由南向北进入扈慕贝大草原约两三百里,他们结成军阵而行,算是相当的缓慢。”立在旁侧的近卫将军应声。
从蕃浑国而来的使臣,早已经在这壁颌城镇中与金国的上层协讨过几十次,他仰头大笑出言:“等他们稳扎稳打到了上寮,却发现不过是座空城,必定会吐血三升。”
辽夏国联络使也对着金国国主抱拳恭维道:“国主料事如神,能提前半年就预晓宋兵的行军部势,当乃天策之能!”
“哈哈哈~”马屁怎能不香,况且现时的局势尽在纥石衲邪掌握之中,他如何能不高兴,遂言道:“此战胜负将定,但还需尔两国之兵从祁连山中袭出,包抄了他西路军的后路,合力将其快速剿灭。”
“当然如此,国主放心,我们藏在山脉中的兵将早就截断了宋国这五万西路军的退路。到现在,只怕已经和贵国的耶毕将军,对其形成了合围之势。”蕃浑使臣的手指在地图上标画的山脉线划过,此处,有半年时间内集聚而来的、蕃浑和辽夏两国的十数万大军。
大金国国主纥石衲邪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高声傲然道:“嗯~待我等将西路军绞杀,此时宋朝号称‘百万兵’的五十万主力东路军,估计还远远的在我上寮城中。随后,我们三国再合兵从祁连山和勍岭山脉交界的豁口南下,两山的隘口虽然能阻我军一段时间,但宋国已经难以再抽集大量军力,我军只需力破隘口的工事,便可长驱而入,攻行宋境。到时我等尽可放手抢足物资、养足兵马,这宋国之域还不是随我们肆意驰骋?”
纥石衲邪的剧本当真是写得精彩,他之所以能够对宋朝北征的布置深谙于心,且提前做出策应,全是仰赖于大半年前闯入他宫殿的蒙面人——
此人的头上覆遮有泽金鬼脸面具,其一身武功高绝,手中的利刃犹如剑起飞龙,几下便解决了国主身侧的侍卫,并将剑身架到了纥石衲邪的脖子上。
金国国主纥石衲邪本来还以为对方是来刺杀自己的,不想蒙面人甩下一封密信便飘然离去,他拆开信封进行翻看,其上详细记述有宋国的军事动向。
纥石衲邪起初是将信将疑,待数日后与回报上来的军情对比,这份信上的内容竟然分毫不差。
此后,虽然蒙面人不再现身,但其一封接一封的密信,通过绑定于箭矢之上,再射入内殿中。密信详尽的情报,让已然笃信的纥石衲邪对大宋征北的军策几乎了若指掌。
此外,蒙面人给出了“放弃东都,合军西袭”的定计,纥石衲邪当即招来文臣武将详商一番。
众人细思下来,都认为现在的大宋是百年以来国力最为强盛的时期,若是与其派遣的五十万据阵精兵直接抗衡,根本难有赢面,而这蒙面人提供的“弃车保帅”的惊天谋划,当是为上上之策。
金国西境是一片广阔的砾石戈壁,倾扬的沙尘属于这里的主旋律。
距立冬已过去数周,凌冽的寒风开始在这旷野上肆虐,卷起的沙砾,刮刺在大宋征北西路军将士的脸上。
西路军主将楚仪萱跨马立在一处矮丘之上,她右手握持缨穗长枪,左手挡放在前额,双眼半睁远眺前方的地形。
主将的身上几乎被鲜血遮掩了清光的皓银铠甲,已然说明楚仪萱所率西路军此时的处境,好在主将楚仪萱甲胄上的鲜血,都是从敌人身上洒来的。
月前所议定的军策是由西路军作为袭扰金国西部疆域的奇兵,以多线牵扯金兵游骑,配合北征的东路大军对金国主力进行打击。而现在,独自面对金国的所有主力,并与之多番交手后,西路军轻骑兵将士人数已不足四万,其身后还有蕃浑和辽夏的军队相迫,堪堪陷入了道尽途殚的境地。
要不是轻骑皆配双驹,行动极为迅捷,且主将楚仪萱审时度势,察觉了敌兵的意图,只怕西路的五万军兵早已经被围困而死。
退无可退,楚仪萱果断领兵朝原定路线以东的方向突围,此处是荒无人烟的戈壁滩外沿,天气及地形情况恶劣,对骑兵驰行极为不利,但是西路军的轻骑反而会比金兵的披甲精骑更适合走这种砂石地。
“将军,左前方发现了数万金贼的骑兵,而若是我军再往北边避敌,会是深入戈壁......”戈壁荒漠深处被视作生命的禁区,对于西路军将士来说也是如此。
此前遇到的金兵应该已经被甩远了,一时半会他们是追不上西路军轻骑兵的。楚仪萱知道前方的金军兵马当是早就等候于此,她颔首略微思忖几息,波澜不惊的双眸中迸出清冷之色:“传令下去,前军随我御敌,中军和后军调转往前突围。”
截阻在西路军面前的金兵,正是金国大将军耶毕烈圩亲率的军队,其一直御守于金军主力的后侧。耶毕烈圩先前却也是未曾料到,这宋国征北的西路军竟然有如此的韧劲,能够脱离大金、蕃浑、辽夏三国军队设伏的包围圈。
“西路军该是到此为止了。”耶毕烈圩身覆绒毡盔甲,手中明晃着弯背长刃的精钢马刀。
金国大将军御下是两万披甲精骑,虽然人数上还不及大宋西路军所剩四万众的一半,但他手下这些极擅弓马的骑兵,是金军中最为精锐之士,况且是对付西路军的轻骑兵,他们有着绝对碾压的优势。
两军骑兵相对冲锋,不过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双方短兵拼触在一起,金国耶毕烈圩所率的精骑,明显要强过大宋西路军的轻骑兵,战场之上狠狠压制住了楚仪萱所带领的前军。
楚仪萱银牙紧咬,手中的长枪舞如游龙,将身周的敌兵尽数扫与马下,她马不停蹄,凭着无双的武艺独自突入了金军阵中。
手中的长枪横行虎啸、刺作蛟尖,楚仪萱以一己之力把前部的金军骑兵生生冲散,跨马所踏之处皆留敌尸。
定目关注着战阵局势的耶毕烈圩,跟据之前传来的情报,认出了这施展无双枪技的西路军主将,就是威名显赫的青羽将军楚仪萱。见对方竟孤身一人就似有扭转战局之能,耶毕烈圩赶紧打马上前,随即侧身双手甩刀,朝宋军主将楚仪萱砍去。
“呎~”楚仪萱刚刚直枪刺下一名敌方骑兵,便听到马蹄劲踏和刀刃破空而来的声音,她双腿夹紧马鞍身躯往后俯仰,避过了这携着冲锋之威,而又势大力沉的一刀横劈。
耶毕烈圩本以为能乘其不备,将大宋西路军主将斩于马下,但楚仪萱身形巧捷万端,急迅的躲开了他的倾力一击。
金国大将军耶毕烈圩,奔亦是武力卓绝的弓马战将,一击不成后,他极其快速快的调整好了坐于马上的姿势,同时转身,用单手挥刀竖砍向对方。
由于是被急速突袭,楚仪萱骑马的站位错于敌方来人的前侧,此时根本来不及调动马身以做正面相抗。见得对方又是一个凌厉的直刀,她干脆单腿撑脚离开马镫,跃上马背,用长枪枪杆与袭来的刀刃相接。
“呯嘭”声鸣响,耶毕烈圩和楚仪萱刀枪相抵,让他心惊的是,眼前长相极为英秀的年轻将领,竟能稳稳挡住从上落下的刀锋,其施展长枪来接刃的力量当真骇人。
此前已经见识过楚仪萱的无双武艺,心道青羽将军之威果然名不虚传,耶毕烈圩自知恐难相敌,于是,他瘪住唇嘴嘘出一声尖细的长哨,因为对方孤身在自己的阵中,他这声哨鸣就是示意周遭的兵士一齐上前毙敌。
见四侧的敌军骑兵围了过来,站在马上的楚仪萱凛然不惧,她猛然提枪,把耶毕烈圩手中劲力下压的长刀推开,飞身一脚踹在对方的身上。
金国大将军耶毕烈圩马术娴熟,腿部劲力紧夹着马身,当然不会被踹下马,只是被力道所袭侧倒了下身子。
但楚仪萱的用意就是借力腾跃,她用蹬在耶毕烈圩身上的反作用力,飞身跃往靠近的一名敌军骑兵,同时臂展缨穗长枪将来敌刺倒下马,而楚仪萱则纵身到这名骑兵的马上。
本来金军骑兵的间距较为开散,楚仪萱还要冲马上前才能杀敌,现在这会儿,因为主将耶毕烈圩的哨鸣声,让不少骑兵聚了过来,她反而能够更为轻易的杀人越马。
楚仪萱就这样以相互靠近的敌军马匹为跳板,在阵中来回跳杀金兵,不多久就让金军阵中大乱。
楚仪萱破乱敌方军阵的意图就是为了让西路军突围,见得众将士已经冲过了金兵的横堵,她也不再停留,夺过一匹披甲的骏马,挥扫着长枪突出了重围。
看着远往北去的宋国北征西路军,耶毕烈圩满脸铁青。
“大将军,我们是不是再集兵追上去?”一旁被长枪打下过马的偏将,灰头土脸的对自家将军出言道。
“不用急了,这西路军现在才是真的踏入绝境。前北方是我国重镇,国主从京都上寮迁来的重兵早就已经驻扎好了,我们只需慢行等待西边的部队,而南边追上来的蕃浑和辽夏两国军队应该也快到了。至于东北边的大戈壁,人畜皆进之无出,这宋国的西路军已然是我囊中之物。”耶毕烈圩往地上吐了口痰,狠狠的骂声道:“就是耽搁了我军南下的时机,待捉到这西路军主将,定要将其扒皮拆骨!”
虽然口中骂咧,但金国大将耶毕烈圩,对这番与宋军主将楚仪萱的交手,仍是心有余悸。此前多有听说青羽将军勇冠三军之威,只有真正直面相对,耶毕烈圩才切身体会到对方登峰造极的实力,心道:这年轻的女将军不会是打娘胎里就开始练得神功吧?
耶毕烈圩当然不可能知道,十数年来楚仪萱身上涵养的灵气,已经将她推出了超越当世人类极限的范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