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矮岩凹洞中歇息了一晚,第二日清早,李潇先行出去寻些可以裹身的外衣。
此处是梁京西郊深处的山林,虽然鲜有人至,单也并非是荒无人烟,李潇用安巧芸给的银发簪,从一处猎户的家中换回了三套厚布长衫。
安巧芸和夏沂莲姐妹俩稍稍齐整一番,便和李潇一道步行回往京城。路上,安巧芸将她所知道的“二十二殿”的基本情况尽数告予了李潇,正好凭此机会,两姐妹可以假借“身死”,彻底脱离这个组织的管控。
姐妹俩多年来一直为二十二殿卖命,四海为家,唯一待得尚久的地儿就是荷清苑,显然现在已去不得了。
“要不,两位姐姐去我的府中吧?我那里平常少有人来访,宅中环境相对清宁。”李潇想了想,认为自己的潇府算是最好安顿两姐妹的地方。
“当然,要去,你的府中!难道潇弟忘了你的承诺了么?”安巧芸柳叶般的秀眉微微上挑,用含有些许娇媚的语气对走在前侧的李潇说道。
跟在姐姐身侧的夏沂莲却是满脸的疑惑:“嗯?什么承诺?”
“咳嗯...就是答应了你芸姐姐,要...要给你们找个,好的去处。”李潇用手的侧沿靠了靠嘴巴。
“说好的‘好去处’呢。”安巧芸媚眼一横,纤指偷偷的在李潇腰侧划过,暗示的意思是:你以后可不准忘了。
回到府邸,李潇让贾管家给安排出一间空的房院和几名女婢,并让小侍女秐菁为安巧芸姐妹置备了些女性的用具。于是,两姐妹得以在潇府安下身来。
“呼~”李潇好不容易喘口气,倒不是身子累,而是感觉到了精神上乏意。
有时候须要放空自己,方得一片安然。
手边捧着清茶,李潇坐于书房的正椅,离开扬州抵京已经三月有余,姑母应王妃霍惜宸每周一封的来信未曾断过,他持起刚刚送来的书信,一边品着清茗,一边感受着姑姑字里行间的亲念之情。
李潇铺开一张短笺白宣,行腕而书给姑姑霍惜宸回信,大意是报上自己和表姐楚仪萱的平安,并述些近况。当然,姐弟俩商量好要参与北征金国的事情,他未有提及。
回完家书后,李潇拿出了另外两张质地相同的信帛,一张是数月前从野外客栈遇到的张北雄手中取得,另一张便是昨日在莫罗教主私库中找到的。虽然两张信件上的笔迹极其相似,但凭李潇过人的眼力,还是看出了后一份上存在着笔迹模仿的痕迹。
不管是穿越之前还是之后,李潇练手之笔未有歇停过,常浸书法几十载,又有远超常人的认知辨识能力,加上之前见过司马韬德的手书,他很肯定:莫罗教教主私库密室中得到的这封信,是有人用极为老练且熟稔的手法,模仿司马韬德的笔迹而写的!
两封信的内容都是涉及二十多年前,莫罗教伏击大宋皇帝行辕时,应王楚仁璋以身相救皇帝而至自己命薨的事。但,信中往来的双方竟然早有约定,莫罗教原本袭击的目标就是应王,皇帝只不过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幌子罢了。
第一封信是司马韬德所写无疑,而第二封信则让李潇陷入思考:写信的人能够对皇帝车辕的配备非常熟悉,且时机安排和人员调动皆是如此详细。这极尽周密的布置,几乎是天衣无缝,整个“从皇帝遇刺到应王身陨”的过程,仿佛是如这信件两边来往之人写好的剧本,一步不差。
司马韬德虽然参与其中,但其断然没有布控如此庞大而精细阴谋的能力。
李潇用陶瓷的花釉盖拨了拨杯中的茶水,他思维微微一紧,将模仿司马韬德笔迹写这封信的嫌疑人,指向了应王的亲兄弟、大宋当朝皇帝楚仁碣。
其一,作为权力至高无上的皇帝本人,楚仁碣能够对出行的行辕队伍进行全局掌控;其二,作为应王的皇兄,皇帝楚仁碣能够随时与楚仁璋邀约共处;其三,司马韬德曾为帝师,楚仁碣一手书法尽受他的真传,笔迹模仿起来自然神形皆有。
喝入杯盏中的清茗,李潇靠坐在椅子上,思忖着今后必然要对这大宋皇帝多加留意。
好在他给姑姑霍惜宸和表姐楚仪萱身上都放好了灵息,即使相隔千里,也能让李潇获悉她们的身心状态。而且听灵儿提过,从他身上分出的这道灵气,也能够对被附着之人提供相当周全的保护。
当李潇还在书房中细细思考问题的时候,侯府中却踏入了一位未经约访的“贵人”——
这潇府中当然有郡主楚仪萱的“眼线”,听得表弟宅院中安置了两位绝色美人,楚仪萱内里升起些微的不愉,先是暗道李潇不过十六七岁就行男女荒唐事;后是感觉曾被自己随意拿捏的、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的小表弟也有了属意的女子,她不免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翻上心头。
正好,关于为李潇谋得北征差事的文折需要交给他,楚仪萱便抽身来到了潇府,也没有让府上的侍仆去禀知侯爷。楚仪萱径直找来李潇的贴身侍女秐菁,让她带自己去两位美人所在的小院。
小侍女秐菁哪敢不从,她来安平侯府许久了,学到的是:这潇府之中安平侯爷最大,而侯爷的表姐应王郡主则更大......
这些年来难得有这般的闲暇,安巧芸正坐在屋外院中的石凳上,教妹妹夏沂莲品读着文本上的诗词。“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两姐妹的目光转视而去,见得一名身穿修长劲衫的英丽女子入得院中——
宛若细绣的剑眉下,镶这一对清澈如明镜的双眸,挺翘的琼鼻、鲜红的樱唇,将其刀削般立体的鹅蛋脸颊,衬出俊逸与清丽的双重美,更别提此时,楚仪萱身上表现出的那道仿佛是“凭天而赐”的飒爽之气,让人欣然倾服。
夏沂莲为郡主楚仪萱的气场所慑,挽抱着姐姐的手臂颔首抬眉而望,却是不敢与对方的目光对视。
自忖识历人世十数年,安巧芸可从未遇见过如此秀美自具而又英姿天成的女子,看到其人并未敲门便闯入院内,她也是有点儿愣神了。
楚仪萱走前几步立住身子,她也不出言语,只是用略带清肃的表情,打量着眼前的两女,可确凿的是这对姐妹花当真是国色天香的丽质。
“这位姑娘...你是何人?”安巧芸轻轻的从妹妹怀中抽出手臂,站起身来。
“噢?”楚仪萱装作冷傲而笑,她来之前便想好了一套说辞:“我是这院中的主子,反倒你们这些不速之客,不该禀明身份么?”
此处不是安平侯府么,怎的这女子会说她是主人?安巧芸转头将目光投向立在院门外的小侍女秐菁,见其低头望着脚尖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安巧芸心中咯噔一下,似是有不好的预感,她朝面前的女子抱手道:“小女子安巧芸,这是舍妹夏沂莲,我姐妹刚来京城,于这府中暂住段时间。”
“呵呵,暂住一会?”通过对方的身段和站姿,楚仪萱已然看出了这位名叫安巧芸的姑娘当有武艺在身,她轻身几步靠近石桌,似是不经意间出掌劈向安巧芸。
常年习武的敏锐知觉,让安巧芸面对袭来的这掌横劈,果断的反应出手,她抬起臂膀的侧肘相抗,挡住了楚仪萱的突然而发的袭击。
既然是有意试探,楚仪萱当然不会就此收手。见得身前的女子反应迅捷,楚仪萱料想其武艺应该不俗,她嘴角微咧,身道上也使出些劲力,左掌右拳互摆,继续向安巧芸攻去。
见对方竟以武力相迫,这会儿妹妹亦在身侧,又考虑到此间可能也会关系到自己俩姐妹今后的生活地位,安巧芸当然不能弱了自家的气势,她提腿后跃几步,与欺身上前的女子赤手空拳相斗。
“不错,算是有些武功。”楚仪萱清笑出语,交斗中的身姿有如闲庭散步。
安巧芸却是感觉压力倍增,没料到与自己对打的女子如此之强,她已尽力使出了全身的武艺,却才堪堪撑住对方行如随意的拳掌,这种感觉,在之前遇到的那名道姑身上体会过,但此时身前的女子似乎更要犀利许多。
“姐,我来帮你!”明显看到姐姐安巧芸处于下风,夏沂莲心为急切,赶忙出手相助。
楚仪萱倒是游刃有余,她一掌推开前方的安巧芸,微微屈腿侧身,伸手直接抓住了夏沂莲袭来的手臂,然后用力拉带使其失去重心,转身跃至她的身后,单手给夏沂莲的双臂反箍,将其压制在了石桌之上。
见得妹妹被擒住,安巧芸尤是心焦,她蹬点脚尖并出以横掌飞击向楚仪萱,想要将对方与夏沂莲分隔开。
然而,应王郡主兼青羽军主将楚仪萱的武力,早就已经超出了常人的认知——安巧芸极速攻出的手掌瞬间就被楚仪萱一把抓住了腕部,强烈如剪应的力道让安巧芸只得倒靠在妹妹身旁,失去了反击能力。
两个曾属于二十二殿且有“天干”身份铭牌的组织高层成员,就这样被楚仪萱一手一个,反臂压制在桌面上,足见郡主的武功强悍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