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时到了荷清苑,李潇不忘将挂在腰间雕有“观籣”二字的玉穗纳入衣褶内,给过几两银子便入得苑内主厅。
楼堂内暖气习习,客座上的热闹喧嚣更是将秋季的凉意拒之门外。芮娘子披着透肩的纱丝,一袭大红色的裹身罗群衬出腰肢的曲线,全身透着惹人的熟媚姿意,她将小圆形的布扇掩在身前,常年在厅堂上练就的认人识旧的凤眼,一下就瞅见了提脚跨入楼内的“大金主”李潇。
芮娘三步并做两步,扭着腰肢走到李潇跟前,嗲声道:“公子,可来啰,妾身是久盼不得呢!”虽然不知道李潇的名讳,但那日他一掷“千金”的手笔,芮娘可是记得实在。
“今日可不是我做东,由好友相邀。”李潇笑着侧过身子,稍稍离开快要贴到自己臂上的芮娘子。
“公子~怎的如此见外?”芮娘子的俏脸上仿佛尽是委屈,她扭摇着玉臂,话中魅音自溢:“公子能来,小女子就是欢心,小店才是蓬荜生辉......”
报过曹樾笠的名号,芮娘子当然认得,随即便将李潇往座位上引过去。
曹樾笠选的位置是靠近堂前的佳座,三张长的软靠椅围着矮榻圆桌,正对堂上的舞台,祝昀和刘祎之坐于左边椅子,曹樾笠坐在右边,中间位子赫然是老熟人三皇子楚泓祯。
三皇子楚泓祯与曹樾笠三人早就认识,结识多年算得上是帮经常游玩行乐的狐朋狗友,在梁京城,这四人也是能在众纨绔中占得一席。今日荷清苑的花魁演舞,四人怎能不聚于一桌,现在又加上了素有大名的安平侯爷。
李潇并着三皇子楚泓祯坐在中间的靠椅上,他兀自尝着桌面精致的小食,听其他四人胡吹海侃,转头看到本来还是空位的邻座坐上了数人。
三皇子楚泓祯也瞥眼瞅到了旁便桌上的来人,他面色稍沉,心中的不悦溢于言表:“哼,怎的到哪儿都有他们。”
听闻三皇子出言,曹樾笠几人也朝旁边看去,见到邻桌上是七皇子楚琌曜等人,他们脸上亦是兴致陡降。四人与邻桌一帮人的关系历来就不好,此前就听说安平侯揍了翊卫将军府的吕辛朔,他们那叫一个喜出望外,当见李潇来得同一个班,祝昀三人径直就上前与他交识了。
七皇子楚琌曜明显也看到了三皇子和安平侯,他没起身,而是一脸轻蔑的看向对面桌上,举举手中的杯子向皇兄和侯爷示意一下。
楚泓祯不想理这个素来傲慢的七弟,转正过脑袋,端起手中的清酒,对着桌上的其他四人说道:“来喝一杯,别让某些撮鸟扰了我等兴致。”“撮鸟”意为笨蛋,此二字算是足够文雅的骂人词汇了。
曹樾笠三人当是点头认同,李潇也是笑笑,同几人一齐举起了杯盏。
“三皇子当面,安平侯爷当面,在下禁佑军鳞卫吕康,给二位见礼了。”此人身高接近一米九,体段魁梧,身后跟着满脸唯诺状的翊卫将军府长子吕辛朔,从七皇子楚琌曜那桌走了过来。吕康对楚泓祯和李潇二人抱手作了个简礼,眼中却是枉然不顾桌上其余的曹樾笠几人。
三皇子楚泓祯这边也都不出言,自顾自喝着杯中酒水,作无视对方的姿态。
吕康并不在意,他杵着身子朝座位上的安平侯李潇拱拱手,说道:“前些日子,多凭侯爷照拂舍弟,怪他出言不逊,该得被打。”
此人嘴中是歉言,脸上却是笑里藏刀的狞意,李潇一看就知道这货准不是个善茬,他轻吷口清酒,缓放下杯子,笑回道:“你是...这吕辛狗,他哥?”
听李潇出言,吕康面色转阴,正声说到:“小侯爷的话,可否不雅?”
“雅你个锤子,滚回你家主子边讨食去!”李潇用手指了指旁边七皇子的位置,他对这吕家的人没半点好感,话中当然毫无情面可言。
“哈~哈~哈~”桌上的其余四人跟着轰笑,都为安平侯能敢出如此“妙语”而欣佩。
三皇子楚泓祯更是扶着座上的手栏,笑得弯腰抱捂肚子,久久没能直起身来,他可是从未见过有人敢当面踩吕家长孙辈的脸,心道这安平侯果然是霸气!
“哼!”吕康鼻息一沉,眼珠盯着李潇横撇而过,他甩开身上的衣摆,回到了七皇子那桌。
笑归笑,三皇子楚泓祯这边,三州织造刘幁的儿子刘祎之稍稍收住,他靠着桌子清声道:“这吕康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乃冀东吕家的三代长孙辈,是其族中佼佼者,听说很被吕家一脉所看重,现在在禁军中挂职历练。他的武艺倒是说得过去,可能年末的武举,怕是要被他夺去鳌头。”
刘祎之这是有多么的贬低对方,吕康都可能在大宋武举夺魁,反而其武艺只被说是“过得去”。
“这吕家向来护短得很,当然,潇兄作为安平侯倒是不怕,却也要留意他们使的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而且...”楚泓祯先是点点头,随后又言语顿了顿,看向李潇说道:“而且这吕康,据说还是仪萱郡主的倾慕者...”
此时,楼厅内乐声四起,堂前平台上身着轻纱彩衫的舞女从两侧翩跹而出,她们水袖摇拂、柔躯娇抖,个个面庞俏丽、身材曼妙,将整个荷清苑主厅的喧闹声给压了下去。
钟鼓声暂缓,宛如玄音的琴声渐鸣,一道轻灵的身姿踏着盈盈舞步,跃到台中央。
舞姬上身是镶镂芙蓉丝的缭银短衣,露出堪堪似一掌之握的柳腰,腰下是水兰丝稠的拽地合襟罗裙,如凝脂嫩玉的肌肤若明而不透,她头上的流珠碧玺宝钗捋着一袭披肩的秀发,脸上围着蚕丝面纱,画着粉红色眼影的双眸中水波流转,仿佛要勾去在场众人的心魂。
正如元代曲家描写的那般“凤髻蟠空,袅娜腰肢温更柔。轻移莲步,汉宫飞燕旧风流。”台上佳人的舞蹈更是妙绝,她玉臂挥拂如柳絮和风,纤脚踏踩似鹊鸟惊步,精妙绝伦的舞姿让人心醉。
看着桌上好像被勾魂摄魄的四人,李潇淡淡一笑,他用筷子夹起桌碟上的脆皮花生米放入口中,再抿一口清酒嚼咽而下,抬首继续欣赏舞姿轻曼的美人儿。这绝色舞姬,李潇当然认得,不就是当初那位被看.......咳嗯,被他挟持过的夏沂莲,莲儿姑娘么。
一曲舞罢,满堂倾赞,夏沂莲欠欠腰身,纤手抚过额上被向香汗沾湿的青丝,一旁的婢女扶身揭开纱帘,夏沂莲玉腿并斜,俏生生的坐到了台侧边帘幕后面的软椅上。
少时,大红裙衫的芮娘扭动身子,移挪小碎步迈到舞台上,媚音出语道:“多谢诸位爷赏光,既然美酒佳肴在桌、佳人丽舞在前,何不做一些甚有趣味的小游戏,夺胜者,可得我们家沂莲姑娘亲自奉茶斟酒哦!”
荷清苑虽是“清苑”,倒少有附庸风雅的吟诗作对,而芮娘口中的游戏,指的便是荷清苑内经常行办的一些供众人参与的小娱乐。今日就准备了“叠木”、“投壶”和“角力”三项,三局两胜,彩头是由当牌的花魁伴桌伺候。
这样的活动,除了能调动宾客的热情,也能够赚取大笔的银子——每个参与者需缴纹银六十两,方得上台一试身手。
第一个游戏是“叠木”,侍者抬上来好几把平面高桌,桌上放有一堆奇形怪状的小木块,很简单的规矩,每层只许一块,码好半晌不倒,就会有侍者在旁记录下层数,堆叠高者获胜。
今日这顿是曹樾笠请客,当仁不让,他交了四人份的银钱,李潇兴趣缺缺没有上去,倒是初略看了看,木头小块很不规则,若想码高,确是要费一番功夫。
一局也不是很长,半炷香的时间便比出了胜者,竟然是七皇子楚琌曜带来的人赢下了首局。
而三皇子楚泓祯几人兴致盎然的上去,可都好高贪大,摆的层数太多导致把把都倒,连一次有效的记录也没有。四人很是无语的回到座位上,又听说是隔壁的七皇子一桌赢了头局,心中感觉更是泄气。
看着端坐在侧的安平侯李潇满面的笑意盈盈,楚泓祯苦着脸说道:“潇兄素有奇才,怎么不上来帮帮兄弟们,这第一项可是最好夺胜的,不想......”
“是啊。”祝昀有点郁闷的夹着盘中炸制的糕点,帮腔道:“后面的‘投壶’和‘角力’,我们可难得摘头筹,而且,七皇子那边在禁军中供职的吕康很可能再取一胜。最后是别人夺魁就算了,想到是这七皇子一桌会受美人侍侯,我心中就是不爽。”
“之前,侯爷不是玩得好一手戏法么,想必这投壶,应该也?”刘祎之闷了口酒,突然想到李潇在教室中的那段“手戏”,手指灵活,或许也能在这“投壶”上颇有效力。
而此时,邻座的七皇子等人,也是挑衅一般的举起杯盏对向李潇这边,再大笑着一饮而尽,明显是继续邀战的意味。
“潇兄,替我等兄弟几个出个头呗。”楚泓祯四人一齐起哄,嚷着要李潇出手。
“好吧。”李潇摊摊手臂表示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