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地上的这名紫衫打扮的女子,李潇认得她就是二十二殿中,经常伴侍在吕皇后身侧的那些亲信女侍中的一员。
方才,李潇看过皇帝背上的第二处伤口,在没有甲胄保护的情况下还是没刺进脊骨中,而且现在只找到了箭矢,却没发现有那用于发射的机关托座,这说明,很可能是一个力气稍弱的女子,手握着袖箭,直接扎在了皇帝的背上。
但是,李潇可以肯定,下手的女子绝不是眼前的这一位,先不说她有没有这么超绝的轻功,能避开郡主表姐的视线窜入院后的客房中,还要在行凶之后绕过他李潇赶回前庭;只说,她能在此过程中随时遗弃这些剩下的袖箭,而完全用不着再带在身上,这道理上就是完全说不通的。
为什么这名女侍身上会带着这些袖箭?李潇的思维从这点入手,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趁其不注意时,留在其袋子中的。而这名作为皇后亲信的女侍,李潇曾有两次见识过对方的武艺,甚是不俗,又怎会轻易的被人在身上的布袋中放入袖箭,而未有察觉呢?
给这名女侍搜身的是一位青羽军的女将,李潇悄悄将其唤了过来,问道:“这位女将军,方才你搜出这个布袋时,可看到上面是合系好的么,可是有松口?”因为若是被人偷偷放入,可能是这个布袋上留了缝隙。
“回侯爷,布袋系的很紧,属下也没打开便直接交到了周将军的手中。”
李潇闻言一怔,倒不是对布袋有疑,而是对接手这个布袋的云麾将军周颐生起了疑虑——若是负责搜身的周颐栽赃陷害,确实很容易。
定了定神,李潇清思片刻,决定先出言诈一诈,他遂对着院中的众人,亮出了嗓音:“咳,本侯想来已经知道这凶手是谁了!”
众人的目光皆投向安平侯李潇,待其继续出言解惑。
“凶手之一,就是云麾将军周颐。”李潇的想法是,既然周颐有嫌疑,那不妨碍随口一说,再以此观察院中的情况。而且若是没有得到什么结果,他也可以再去后厨,寻找那地上洒落茶水的线索。
听安平侯这么一说,大家又把惊诧的目光放在了云麾将军周颐的身上。
但出乎所有人、包括李潇意料的是,周颐正步上前抱手回声到:“侯爷料事如神,正是本人一手所为。方才那些淬毒的袖箭,也是我在用完后,栽赃放进皇后女侍的布袋中的。”
“哇......”众人哗然。
李潇却是摇了摇头:“本侯刚才说了,周将军你是凶手其一,栽赃毒箭的事是你做的,但刺在皇帝背上的两支袖箭,却是另有其人。”
周颐屈腿跪在了地上,抱举拳头道:“侯爷,小的一人做事一人担,还请......”
“哈~哈,周老弟,怎能自己一个人就扛了,”这时,站在后方的三州织造刘幁,提步而出:“你不过是帮为兄我藏了一下毒箭,而皇上背上的两箭都是我扎的。”
“刘大哥,你...”
看着眼前的两人,李潇肃色相对,但并没有接着再出声。
而站在厅廊边的应王妃霍惜宸,见他们一个是此前在扬州忠心护卫应王府的将军周颐,另一个是王夫身前多番举荐的贤才刘幁。此二人可以说与她应王府关系匪浅,却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这让霍惜宸感到无比痛心。
霍惜宸缓步走至院中,忧语道:“你们为何要刺杀皇帝?”
见到王妃脸上的愁容,三州织造刘幁也当即跪下:“回王妃,是我兄弟二人与那皇帝有...有血海深仇。”
额间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霍惜宸的话语中带上了厉斥之声:“什么样的血海深仇,能让你们行刺天子?这样做不仅会让章纲紊乱、朝野动荡,更甚是会使天下大乱以致民不聊生。当初,我与先夫应王往日里多行恩济之事,就是为了能够让更多有志之士、心仁之人,为国效力、为民请命!可你们俩,太让我失望了......”
“我等辜负了应王和王妃的恩情,愿以死谢罪。”跪身在地的周颐,抱握双手高举过头顶对向应王妃,他的言语中满含愧疚之意,说完后低下头紧紧的咬住了牙齿。
周颐和刘幁接连如此快的认罪,反而让李潇明白,他们两人是在护着第三名凶手,果不其然——
立在王妃霍惜宸身后的婢女柳桃,也提步跪身在周刘二人的旁边,她先是朝王妃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而后对身旁跪着的两人说道:“二位大哥,就算我们刚才刺杀了皇帝两次,可有安平侯爷的医术在,只怕那皇帝还是能侥幸活命。不如,我们还是将那事告知王妃和郡主,让她们再作定夺......”
原来,今日大宋皇帝身受两次刺杀,是三州织造刘幁、云麾将军周颐,再加上应王妃的贴身婢女柳桃,三人共同下的手。
为了报应王被害之仇,刘幁和周颐早就有过商量要对皇帝暗下杀手,这次吕家谋反,正好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二人早早的就做了好几手准备。
早前在街道外的酒楼,刘幁瞅得空档,用藏在衣袖里手腕上的毒箭,射在了皇帝的背上。但是却没想,安平侯竟然能有救治之法,而且在皇帝被抬入潇府后,郡主楚仪萱将他们等人都挡在了院子中,无法再次靠近皇帝。
刘幁和周颐不甘心皇帝被救,于是,在李侯爷潇出手医治皇帝的时候,周颐悄悄找到了同样身受应王大恩的婢女柳桃,向其说出了当年皇帝谋害应王之事。
一直视应王和应王妃为自己再生父母的柳桃,闻得此等往事秘情后激愤异常,她立刻决定参与进来。随即,柳桃从刘幁手中接下一支毒箭,利用换茶水的间隙,绕去皇帝静休的客房,直接用手握住箭柄,把箭头再次扎进了皇帝的背部。
由于皇帝受痛当场呼叫,柳桃只能匆忙的跑出房内,端在手上的茶水洒了些许到地上,而因为她对潇府颇为熟悉,绕了一圈,就很轻易的避开闻声过来的侯爷李潇等人,回到了前院之中。
李潇知道,三人之所以会为自己的一句话就接连现身,他们并不是被“诈”出来的,而是被情意、被恩仇给扯出来的。
要将二十多年前,皇帝及吕家谋害应王的事告诉王妃和郡主?之前,刘幁和周颐选择瞒下去,然后自己动手,是为了不让应王府遗脉再牵涉其中。
此时被柳桃道破,刘幁又想到,武力通神的安平侯爷和应王郡主,已然擒主皇帝和皇后二人,或许告诉他们真相并无不妥。于是,刘幁跪在地上,扬着头朗声道:“王妃,关于二十四年前应王身薨之事,属下另有隐情相说......”
“还是我来说罢,”郡主楚仪萱抬手示意让刘幁止语,她出言说道:“我知道的可能比刘大人所查到还要详尽。”楚仪萱将眼睛抬望向母妃霍惜宸。
王妃霍惜宸听到刘幁说先夫应王之死另有隐情,又见女儿出言说其更为清楚,霍惜宸此时心中明晓,他们一直瞒着自己是为了不让她忧心。
霍惜宸缓缓的深呼吸一口气,眼眸与女儿投来的目光相对:“萱儿,尽数说与为母听吧。”
于是,当着母妃霍惜宸及院子中众人的面,楚仪萱把二十多年前那些晦暗的往事尽述而出。
虽然霍惜宸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当听到自己的二哥、夫君皆是为阴谋所杀,她脑中的思弦还是被心头的惊郁所压垮,好在有安巧芸一直伴在其身边,扶住了王妃霍惜宸摇摇欲坠的柔躯。
潇府前庭大院中,不管是皇帝这边的文臣武将,还是皇后那边的吕家人,都是第一次听说此等惊天秘事,各个皆是震骇得不能言语。
唯独,当初亲身参与其中的皇后吕宓,冷笑着大声出语:“不错,这之中就有本尊出手谋划,你们应王府要报仇的话,尽管动手便是,本尊当引颈受戮。”先前在街道上被围,见识了安平侯挥舞立柱的“鬼神之功”后,吕宓就想到过今日自己可能难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