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有狗名淑女
天气冷了,火锅上面热气腾腾的,所有人的面容在此刻拢在白雾里,朦朦胧胧的。苗玉婷忽然哎呀叫了一声:“烟都冲到我脸上来了。”
苗夫人道:“那你和莫祁坐一起去,他那边没有烟。”
苗玉婷便坐到了莫祁旁边,他们的对面是掌珠。掌珠微微抬眼,就看到苗玉婷和莫祁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的样子。
莫祁脸上面无表情,自始自终都没看掌珠一眼,也不看其他任何人。是个人都能看出他心情简直糟透了。
苗玉婷对莫祁低声说了几句有关财经方面的事,偶尔说出几句法文,莫祁本来恹恹不想回复,可是碍于苗家长辈在场,不得不扮演恩爱夫妻的角色。
两人用法文你一句,我一句,声音嗡嗡,如潮水灌入掌珠的耳。
掌珠听不懂,她也不想听。
她突然想起和莫祁在一起好几年都不知道他懂法文。他以前去过美国,那个时候除了拿MBA,也攻读了法文。
突然,掌珠心里就堵得厉害。一起朝夕相处多年的男人,一起睡,一起逛街,一起吃饭,还为他生了个孩子,彼此纠葛错乱,她幻想跟他过一生,却并不完全了解。
她突然发现他们再怎么有过不同寻常的关系,从本质上就是陌生人。
就算在此刻和他的妻子对峙,他也没有维护她的意思。
他哪里爱她啊。
而自己是不是对莫祁毫无爱意呢,她不知道,只是心里有些不踏实,有些惶惑了。
小时候她只是无依无靠,才跟他在一起,后来,她长大了些,没太接触过别的优秀男人,以为世间最好的男人就是他。所以被他蛊惑,被他欺骗。那个时候太单纯了。
本来在五年前他让她堕胎的时候就该清醒,他不会为她放弃他的事业,不会违抗他家老头子的命令,不会为了她况掌珠就不娶苗玉婷。他有着蛊惑人心的外表,实质却是个如此冷漠而自私的男人。
分开的五年来,他果然结了婚,越过越好。她却饱含艰辛,为了给他生下孩子而放弃了自己的高考和前途,为他锁了几年的心,为他拒绝别的男人。表面上不想他,其实内心还是很爱很爱他。
即使,他破坏了她的婚姻,即使他打了她几耳光,即使准备去法院跟她争夺儿子抚养权,她心里对他还是有着浓浓的依恋,不然也不会让儿子跟他待那么久,而那么放心。
对面那对年轻的夫妇言笑晏晏,火锅上迷蒙的雾气把他们的神情掩饰地一片朦胧。他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自己脸颊肿起,整张脸被打的七零八落,落拓形单影只,孑然独立。
他们在贵族圈子里活的一身光鲜,而自己却在人世的底层,摸爬滚打,活的艰难。
掌珠的眼睛逐渐湿润,连被崔鹏拒绝上节目,即使演小丫鬟被打耳光,她都没有这么绝望。
不想再对他存着幻想了。
是苗玉婷今天一记软攻势,让她对她跟莫祁的感情绝望了。
其实,五年前就该绝望,可是她死性不改,所以,今天,心伤的更厉害。
莫祁也不怎么吃菜,夹了几筷子,便坐到沙发上继续看报纸。
“对不起,下午台里有事,我得走了。”掌珠慌不迭地告辞,自始至终没有看莫祁一眼。
走到门口,她悠然转身,看向莫祁:“莫先生,后天法庭上见。”
莫祁忽然抬眼,定定地看着她。掌珠却已经转身,走远,只留给他一个轻轻浅浅的背影。
看着那个逐渐走远的背影,莫祁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黑色的瞳仁忽然划过一道慑人白光。
苗玉婷一直拉着掌珠的手,把她送出门,又一脚踏进来,喊道:“莫祁。你去送送掌珠。”
送掌珠?这女人脑子没抛锚吧!
莫祁冷冽的视线在苗玉婷面上扫了扫,她又有什么阴谋?
不过,还是放下报纸,拿起桌子上的车钥匙往外走。与苗玉婷擦身而过时,他忍不住问:“你带她来有什么目的!你都对她说了什么?”
苗玉婷轻轻道:“我别的也没说,只对她说,给你个机会,你们做个彻底的了断吧。”
莫祁伸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苗玉婷面无惧色地看着他,低声道:“怎么?你舍不得?哼,我妈在呢,别让老人家担心。我爸正考察你的情况,要不要向你TML注资还是他老人家说的算。老公你悠着点!放下手!”
莫祁往旁边一瞟,果然看到苗夫人正紧张地看着他:“你们说什么悄悄话?怎么有点剑拔弩张的味道啊?”
莫祁冷笑一声,慢慢地松开手,手指捏住了苗玉婷挂在脖颈的项链,紧紧地捏着,“妈,苗苗的项链歪了,我给正了下。”
苗玉婷冷笑着,把他的手拍下来。
苗夫人笑道:“原来你们年轻人亲热呢,呵呵,我不打扰你们了。”转身去书房了。
莫祁见苗夫人放了心,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莫祁开车追上掌珠。掌珠看到他过来,心里只觉得惊慌。
“上车!”莫祁喊道。
掌珠不上车。她几乎小跑起来,真想把他甩在后面,如果甩得掉的话。
莫祁干脆下了车,拽着她要把她弄上了车。
她甩开他的手,远远地站着,周围都是过往的行人,她只觉得难堪,她尽量心平气和地对他讲:“莫祁,你想干什么?”
莫祁也往四周看了看,觉得人很多,如此曝光的确不雅,压低声音道:“你今天太愚蠢。跟我走,我们必须好好谈谈。”
是有必要谈一谈了,谈一谈要不要对簿公堂,谈一谈她到底对他是个什么心思。
“没什么好谈的。”掌珠冷然决绝地回复。说话间视线四处搜索,如果有出租车就好了,可是没有。
没什么好谈的?这么说她一定要法庭上见咯。莫祁冷冷地笑。为掌珠的不自量力感到可笑,也觉得她这么不听话,实在是可惜。
掌珠心底越来越急,忽然就有一辆悍马H26.0疾驰而来。掌珠不顾一切地往路中央冲。莫祁惊惶大叫:“你疯了!危险!”
咔!一阵尖锐的汽车刹车声,掌珠横站在路中央,而那辆车在离她有半米的地方停住。掌珠透过车窗看到里面是聂志维,正目光犹疑地看着她,便低低喊了声:“劳驾。”
脸色发白,神情紧张,目光涣散空茫,还隐隐带着泪光。
聂志维抬眼看了看掌珠身后的莫祁,嘴角轻轻勾起一丝坏坏的弧度,忽然拉开车门,掌珠便钻了进去。
莫祁看到掌珠钻进那辆悍马,本想把那女人揪出来,终究是在她身后站着,没有动一下。
越野车开动,掌珠扭过头透过后车窗,依旧看到莫祁一身黑色西装,衣线笔挺,岿然不动地站着,仿佛站成了永恒,只有浓黑如墨的眼睛燃烧着灼灼的冷光,视线穿透空气,紧紧地盯着她。
距离如此遥远,掌珠心脏依然如同被利剑穿透。说不上疼痛,也说不上失落,就是一种很空的感觉很快在心底涌流。窗外城市的风景呼啸而过,而她忽然感觉,好累好累。
越野车呼啸着向郊外奔去,等窗外风景换成了绿树青山,掌珠才发觉事情不对。
“你这是要去哪?”
聂志维扭头看了掌珠一眼,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掌珠有点发窘,“谢谢你今天帮我,我在这里下车吧。”掌珠撇脸看向窗外,已经是傍晚,郊外虽然不太安全,可是她本能觉得跟聂志维在一起更不安全。
“咔!”聂志维猛踩刹车,停了下来。他手臂越过掌珠,打开车门,“好啊,那就下车。”
这里已经远离城市,掌珠四处看了看,公路边的告示写着此处已经是外四环。
掌珠下了车,脚下是硬帮帮的柏油路,瓦碧蓝色的天空如同一毡大幕,把人世间的一切都笼罩住了。
夜风呼呼地刮着,远处内城可看到万家灯火,点点昏黄,四周是一片宽阔的平原,四座古炮台岿然屹立,诉说着这个城市历史的沧桑和变迁。
掌珠抱着胸,慢慢地沿着四环路往市中心走。夜风吹起她一头素黑的头发,乱发飞舞,纤细的身躯拢在薄薄的一层米色风衣里,衣摆下露出一双穿着高跟鞋的纤直腿。那一刻,她的身影寂寞而又苍凉。
聂志维想不到掌珠真敢下车,随后也下了车,靠在车前抽了根烟,打火机淡蓝的火苗呼呼上窜,忽闪忽闪,昏黄的烟头灼红一闪,他细长凤眼如同笼罩在一片薄曦之中。
“喂,你这样走回去,明天早上也走不到你公寓。”他的声音远远从背后传来,掌珠身形一顿,不过下一刻,便默不作声,继续走。
聂志维骂了声“****”,钻进车里,驱车跟了上来,“喂,你这样算是有点姿色的女人,是会被流氓盯上QJ的!”
“不关你的事。”掌珠头也不回。
聂志维挑着好看的眉看了掌珠两秒,干脆下车,把掌珠拉上了车,没等掌珠反应,就给她扣上了安全带,车呼啸着继续向城外的方向奔去。
掌珠本来还想着挣扎或者骂人的,可是她从小就嘴笨,一股义愤冲上来,却不知道该指责他什么。终究闭嘴不再说话。
聂志维拉着掌珠走进一间乡间豪宅,其实随着城市化进程,很多大城市兴起卫星城。老城区交通堵塞,环境污染情况越来越严重,而乡下这片处女地因为山清水秀得到开发,成为富人聚居区。就比如这一片。就是很多官宦世家子弟宅邸的集合地。
聂志维把车停在一栋三层别墅外,有专门的门童来泊车。他牵着掌珠的手走了进去。
客厅里金碧辉煌,一群和聂志维差不多背景的官宦子弟或者富二代正搂着各自的女伴围成一桌搓麻将。
聂志维来的时候,有人让开一个座位,他就扯着掌珠大落落地坐下去。拉着掌珠手的手指一使劲儿,掌珠不由往他身上扑。他便搂着掌珠的腰,用极低的声音道:“喂,给点面子。”
掌珠是个识趣的人,虽然心里发憷,终究老实任他暧昧地搂着。
“聂少,不是说今晚开车去东北狩猎么?”有人叫道:“好不容易把房子借给我们玩两天。你又回来了。”
聂志维笑,轻描淡写道:“已经逮到猎物,所以没必要去东北。”
众人都戏谑地看掌珠,原来聂大少的猎物是这个小女子。
大家哄笑着,看着掌珠的眼光尽是暧昧。聂志维叫道:“继续打麻将。”
于是大家又开始娱乐。他们堵得是钱。而且赌注很大,堪比A市的地下赌场。
有人赢钱便四处给女孩子们派钱。数额是掌珠从未见过的触目惊心地大。有人把钱递到她手里,她总觉钱来的太容易不敢接,聂志维帮她接过,那双细长手指一伸,就把钱塞进了她领子窝里。
脖子一凉,他温凉的手在她细腻的脖颈皮肤滑过,故意似的还停留了两秒。这可是赤裸裸的调戏啊。
掌珠只觉得被他占了便宜,顿时脸色发白,猛地站了起来。
聂志维却不动声色地搂着她的腰,笑嘻嘻对周围人道:“呵,你们今晚熏得什么香,把她都熏累了。”众人笑,起哄道:“当然是迷香啊,聂少你还不赶紧抱着美人去楼上?”
聂志维却温柔地看掌珠,狭长凤眼亮晶晶如同寒夜璀璨的星辰:“累了吧?累了就去楼上休息,这个房子是我的。安全的紧。”又转头对旁边的佣人道:“送况小姐去楼上休息。”
掌珠生气,抿着嘴不吭声任由佣人带着她上了楼,一边走一边想,今天大概自己是入了狼窝了。
楼上房间却跟楼下金碧辉煌不一样。一律是纯白色调,窗帘很有地中海风情,窗台上摆放着一盆色泽明艳的黄色雏菊,白色床单的大床旁边挂着聂志维在波士顿大学建筑系毕业照,黑色的硕士服,掌珠这才知道,他聂志维还是一名校海归。
一件波西米亚风格的暗红色针织长裙挂在室内小沙发的扶手上。掌珠对这件衣服产生了兴趣,正细看,佣人提醒道:“小姐,这是少爷的房间。”
掌珠冷冷瞥了眼那扶手上的长裙,这个房间恐怕是他和女人的爱巢吧。上一个女人留下的长裙还在这里摆着,他就把她招了进来。
不过,掌珠今天实在太累,觉得自己去苗苗家就像是去了鸿门宴,让她看清了她和莫祁关系的本质。
这无异于第二次失恋。
掌珠想到法庭上她势单力薄,没办法得到儿子的抚养权,越想心里越难受,甚至有点自暴自弃了。
就这么瞎想着,竟然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掌珠发现自己睡在聂志维那张纯白色床单的床上,身上多了件衣服,是一件皮草夹克,带着淡淡的烟草气味,是聂志维的衣服。
抬眼,却发现聂志维把大床让给了她,他自己却四肢大张地躺在沙发上,身上穿着白色衬衫,腿上还套着打猎穿的长筒皮靴。金丝边眼镜放在茶几上,几缕阳光透过窗帘照射进来,在眼镜边沿晕染一片金黄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