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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余伤

霖铃已经消失一个多月了,林萱还是不能接受这个突然的事实。她记得霖铃最后一次见她还没有提过那个她一直在找的人,怎么会不过一晚,她就找到了那个寻找了近千年的人,甚至都还没有来的道一声别就走了,她不能相信,也找不到她突然消失的理由,非常痛苦。

霖铃对她来说就像是自己的妹妹,又像是最好的朋友,虽然她们不能拥抱,但是她和哥哥从小孤寂惯了,不愿意和那些普通的人类交朋友,他们的交谈也不深,但是霖铃对他们来说就像是证明自己这种异能的证据,又像是安慰她能看见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存在。

她还是偶尔会打电话给话更少了的寒光,问问那她明明知道不可能出现的可能性。

她仍然等着霖铃再来自己家,她仍然记得那最后一面,她躺在床上有些昏昏沉沉的,霖铃的影子看起来晶莹剔透,像是自己喜欢的透明果冻。她语调轻快,听起来却很是伤感,就因为看自己躺在病床上,昏迷了那么久所以十分担心。那时她要是能像寒光姐一样可以握到她的手该多好,至少也不会像在这么遗憾了。

更让她难过的是,霖铃她不是凡人,她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的她已经去往往生,自己是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她还不能消化这个她已经回去投胎,这个世界上再无霖铃宫主这一消息。

哼!死丫头!她要找的人就有这么重要吗?我们全部人都没有那一个人重要吗?

林萱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来珲春堂,她感觉没有了霖铃的珲春堂好像失去了全部的生气和活力,她实在不能待在那里,几乎都是在门口就落荒而逃。她浑浑噩噩了很久都还是觉得霖铃会在哪里突然出现,笑着叫她带她去哪里玩,或是撒娇让寒光给她附身,去尝哪种好吃的甜品。

寒光他们很是担忧,但林景一直陪着她,倒也还能暂时放下心,也许只是需要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缓过来。

再说了,她自己其实也挺无措的,很多时候她现在才发现,其实霖铃的聒噪构成了所有她不需要说话的空余时光,当她离开,她看不进去书、尝不到茶香,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她总是久久地发呆,久久地回忆那最后的一个时辰里面的所有事情,却没有什么能得出来的结论。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可是思考了很多次,她仍然什么都行不起来,就像她从前忘记了的一切一样。

时光再沉沦也在慢慢地流动着的,久了之后寒光开始慢慢熟悉真正的独处时光,就像那个珲春堂门口的小鬼一样,他再也不来往里张望了,他也许也开始认识到,那个总是和他斗嘴的小女鬼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年腊月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靖光神庙后山的岩洞塌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这里确实也算是一个古镇了,山体滑坡、泥石流之类的也不算是少见的。

只是那天有人曾经看见那里有穿红衣的古装男子出没,人们便一下子感兴趣了,把这件事情传的沸沸扬扬。

珲春堂向来是流言和传闻的发起地和中转站,今天正庭一楼的好几桌客人围在一起大肆讨论:有说可能是哪个剧组的新郎上山取景的,也有人说是这里的被逃婚的男鬼郁郁不得志下来抓新娘了,总之众说纷纭。

传的人多了,人们也都绕着哪里走,生怕那后来再塌下来,误伤无辜。

寒光听见这个消息时,目光一凝就往那里走。是他,一定是他,樊火!是他替霖铃解去神缚,是他帮她找到那个人!

她想找到这个人,她就可以问他霖铃……

是啊,她要问什么呢?她是知道霖铃完成心愿去投胎了,也知道她去的安稳,根本没有什么能问的。

可是当她站在那个男子面前的时候,她又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有那种溺水于深海中的无能为力感,就像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20岁以前都在哪儿一样。

樊火终于等到她来,见她却一直不出声,便开口问她,“你想知道什么?”他看她的每一寸眉眼,看她冷峻而微怒的嘴,看她半垂着眼,细长的睫毛挡住全部情绪。

“告诉我霖铃以前的事。”她想到自己还从没真正了解过她——一个突然出现在阁楼的小女鬼,曾是皇帝无限宠爱的七皇女,却又年纪轻轻地殒命,终日流连于混沌的人间,她找的人是谁,现在又在哪里?她自己在地狱还好吗?

樊火并不意外她会问这个问题,摇摇头,直截了当地拒绝。她对这个霖铃宫主未免太过上心了,这不是她现在能知道的,这些都要等她自己去找到答案的。他并不能告诉她,并且,霖铃一定也不希望她知道。

寒光转身就走,发丝飞舞的轨迹凌厉,不留一丝踟躇。

樊火哑笑无言,跟了上去,三界内对谁都性烈如火的樊火神君在这个女子面前,从来乖顺得不像样,甚至好像死皮赖脸地放下了身段。

“对你的曾经不感兴趣吗?我知道的很清楚。”

“我的事不需要别人告诉我,我自会去找。”言语之中仿佛有对他刚刚闭口不言的不满,她向来讨厌刻意卖关子、自以为是的人。特别是这种来路不明、行迹诡异不可循的人。

“我叫樊火,我们是朋友。”樊火看她眉宇之间像是要生气,只好告诉她。

听到这话寒光倒是一滞,回头看了一眼,留下一句“我倒是不觉得。”就消失于神庙的古老废墟之中。

樊火有些神伤,她的话听起来虽是刺人,但是说的也不错,现在的他对她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仔细想想或许还是个讨厌的人吧。

他看她越走越远,自己只能在凄然地站在这座古老、曾经无比辉煌的神庙废墟中前,一同期盼着那个女子能否稍微回下头。

“想她吗?”

空气中并没有人回应他这句奇怪的问话。听起来樊火不过是在自言自语,只是有一颗小石子在残垣之中掉落,在如同静止的废墟中十分显眼。

寒光冷然向前走着,并没有对身后的樊火神君和废墟有什么关心的意味,自然也不会看见樊火神君双手抬起,仿佛要逆天而行。片刻之间,那座废墟忽然拔地而起,地下的花木开始飞速生长,散落在这里几乎百年的飞石瓦砾在樊火的身后突然都腾空、旋转,这一块区域的天空风卷云残,慢慢地那些旋转着的一砖一瓦仿佛找到了曾经的位置,它们拼凑、聚拢在一起,一时间尘土飞扬、砂石盖天,那些砖石之间的裂缝不断地拼接,直至最后那道道裂痕消逝不见……原本人迹罕至的靖光神庙废墟很快就成了一座雕梁画栋、翠竹环绕的庙宇样子。

只是李寒光已经走远了,樊火神君也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重新焕发新生的靖光神庙在原地宏伟神圣的样子。

后来有路人终于路过这里,发现这座废墟几乎是神迹般地在一夜之内被复原,听说这件事的人却都不敢来,他们都笃定这里一定是闹鬼了。一时间靖光神庙附近的商铺都人心惶惶地,很久都没有人敢接近这原本的废墟,当然这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任瀛在珲春堂的茶叶铺子守着,这里已经修缮完了,李叔把这里的布局重新规划了一下,摆上了些茶具、茶杯还有些店里比较出名的包装点心,也将原本部分的木质装饰换了些防火的材料。但或许是因为淡季、人们又听说这里发生过火灾,刚开始的一段时间内,东苑的生意都没有从来那么好了,刚开业的那几天几乎一整天只有四单生意。不过王姨没有什么所谓,他们本就只是想守着这珲春堂这个从上一辈传下来的老招牌,也不曾想过挣什么大钱,何况这珲春堂正庭和西苑的生意仍然是不错的,东苑本来也只是作为展示茶艺和产品所用,客人多了反而效果不好。

他们本来就想着也许过几年,就把店交给年轻人,两口子就自己回家去养老去了,如今也渐渐地开始教寒光和任瀛一些经商之道和心得。

茶叶店里空空荡荡,李叔养的鸟儿在笼子里扑腾,任瀛手里的书许久都没有翻过去一页。

他最近很担心寒光,在王姨面前她虽还是那么沉默寡言,不善笑乐的样子,好像和平时也没有什么分别,只是霖铃离开对她的打击比她自己想象中大太多了,他都看在眼里,她有时会回到那个昏暗多尘的阁楼待着,半天都不出来。

她今天说要自己出去走走便急匆匆地出门了,没有霖铃的陪伴的她一个人走在庙街上,看起来清瘦的让人可怜。

可是他清楚他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没多大一会儿,他就见她回来了,脸上是满满的怒气。他们在一起这么久,还从没见她动过怒,他追上去把她拉进东苑来。

“没什么事,就是遇到一个奇怪的人。”寒光不想谈,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说那个奇怪的男子,她沉默着翻看他在看的书,书里的字词晦涩难懂。

她轻叹了一口气,就像以前一样,又回到珲春堂的阁楼,在尘埃飞扬的午后独自发呆。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久一直到这个夏天,珲春堂的旺季便如约所至,在日复一日的忙碌和疲惫中,寒光终于慢慢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渐渐地不再上阁楼待着了。

任瀛他们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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