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忽然想到了家,想象一个他自己的家的模样,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他想有一个家,这个愿望已经好久了,可惜还没能实现。
一个家,一个有幽暗的窗前,有一个厚重光洁的木桌,在那里对着窗外绿色的植物,在风中摇曳的植物,可以静静地思考,可以安静地写字。
有一个飘动的窗帘,那窗帘随风飘起的时候,可以引发人的无限思考和热情。
在屋外可以有一棵棵大树,就好象伙伴一样日夜陪伴在他身旁。
屋里有爱人,可以看着对方的眼睛凝视,如同看见他自己。
有旧暗的木门,可以在深夜里,听屋外春雨的潇潇。
这样一个对家的想象,是不是随着时代进步已经过时了呢?
2
今天的写字,不再需要一个木桌,一张雪白的纸张,一支笔,只要有一个笔记本电脑就足够了。
他如今写字,更习惯于在电脑的键盘上敲击。
如此,他的家需要一台笔记本电脑,他在电脑的键盘上敲击着,把敲击出来的内容送到网络上去。
在有爱人的家中,好多场景不是他所能够决定的,于是,他不想象更多了。
或许有冰箱,有地板,有沙发,有各种各样的灯光,有复杂的卫生间,有各种线与外界联系着。
3
有一个爱人,一个不是他所能主宰的爱人主持着这个家。或许,那家中很多的事物也是他所不能主宰的,他不象是一个主人,倒象是个奴录,居住在高处的楼房里了。
这就是现代家的概论了么?一个无处不受时代捆绑和缠绕的家么?他在其中是不是更象一个客人呢?他的身心如何诗意地栖息在月光下呢?
一个家,一个不是他所能决定的家,在前面等待着他。
4
何以把行为维持下去呢?他作了错误的第一次抉择,他如何直到今天没让自己破碎呢?
如何把每天的行为维持下去呢?如何没象一个瓷器一样破碎呢?
有一个‘国’维持着他,所谓新国的理想。
那别人呢?他人是如何把自己维持下去的呢?他很好奇,他很惊讶。
他看见过他身边好多的他人,他偶尔找到了他的同代人,他奇怪他们是如何将行为维持下去的?如何将他们自己维持下去的?
后来他才发现,那是一个‘家’字。
他靠‘国’维持了他,他人靠‘家’维持了他们。
5
家是一个急迫的东西,逼着人生活,生存,按轨道前进。
国是一个宏大的东西,放任他四海流浪,以无着落为快乐。
家是一个紧固的东西,人们脱身不得。
国是一个松散的地方,不知何时何地才能实现,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如论如何,人们找到了各自维持行为的手段,他替他们高兴,他们也替他着急。
没有一个统一的思想,何以建立一个国呀?
他也从来没有统一,只把国当作铸造他内心的模具。
今天,人与人之间没有统一的思想与行为,立足点不同,行为便不同。
他竟然时时能听到理解的声音,有人在试图理解他。
6
多少次,他曾试图走向一个女子,走向一个婚姻,但他又逃离了。
两性的战争是残酷的吗?他因无知而恐惧。
当一个男子面对一个含情女子时,他是别无选择的吗?或者他该要对自己说,他并不热爱这一切呢?可他明明是爱那女子的呀。
婚姻这一桩事情,或许它本身并不可爱,时时要面对丑恶,甚至也有抉择。
问题是,他要靠什么来维持他的行为?他在家中的行为?单单为了一个‘家’吗?
他投身于新国的门下,在那里修炼了N年,有没有可能回来,建立一个家呢?
抛弃掉新国的概念呢?
7
无时无刻,他都被这个问题所缠绕,直到今天依然没有能做出决断。
他锻造着为国的利剑,一个国,一个大国,可对于建立一个小家,他却完全无能为力。
尤其涉及到了生存与毁灭的问题,涉及到繁衍后代的问题,那就是一个可怕的问题了。当他的国不能当饭吃时,他很想找一个家寻求生存。
因为他在此时早已没有了选择现实中生与死的能力。
他的国老去,人也老去了,他急需一个家了。
8
小边没有国了,他也就只能苟且地活着了,还谈得上什么选择呢?或者说在这里的每一个选择对他来说都将是致命的。
因此他害怕选择,而不是年青时。年青时甚至不光能思考生与死的问题,并能将之付诸于国,付诸于纯理想的行为。而人一旦过了年青,人到中年,他哪里还有这个行为的能力呢?他心软弱,内心脆弱,渴望爱与被俘。
渴望有一个家。
9
或许他会找到一个家,他将只是在新的监护与盘剥中活下去而已。
曾以为,当年青遇见两性战争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会将自己的一生过早地否定了,他会被绑缚在家的战车上,参与到划分势力范围的斗争中去。
而这辆战车的主人或许是他根本不了解的一个异类,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孩子。在这里,铁桶一样的环境让他无法选择,无法逃避。
一切的选择都将是致命的,如果连家都害怕的话。就把致命当作任何事物的常态吧!就把鸠毒当成美酒饮下吧!如果一个异性是致命的,又有何种事物不是致命的呢?又有何种选择不是充满着危险呢?
10
但他当年没有想通这一问题,他一心扑在他心中最重大的问题上:他要建立一个国。
更加,他是想把握他的行为,让他的行为最大化。
这些年来,这一条已成为他选择环境和事业的标准。
但生存,却把握了他的选择。
他因此依然是不自由的,是无奈的,是苦涩的。
回头看,两性真的为双方设置了那么多的障碍么?对方真的是不折不扣的陷井么?他人就是地狱么?!
生活的真谛到底是什么呢?
他从何处得到关于生活的知识的呢?
不知道。
11
有人维持着家,有人牺牲着国。
家是行为的理由,国也是。
一代人必然要等待上一代人的毁灭,然后从中寻找到自己可能的生存空间。这是存在中的一种超越。既有上代人的存在,又有他们的存在,并且还有超越的希望。
是的,当他们不让下一代生长时,下一代却意外地找到了生长空间。
他们看到了上一代的毁灭,不折不扣地毁灭着,任何花巧的言词都无法掩饰。
12
这一代人确实是已经牺牲的了。
小边们看见自己的这种牺牲才真正地相信了自己的纯洁性。
但这种纯洁性因为含有太多的伤口,太多的不甘,让他们没法夸耀,只能埋首于打工。
如果没有一种牺牲的精神,他们没法写出自己的困顿,他们因何而困顿,他们还有被承认的时候,作为历史的一环而被承认。
13
爱人,如果他真的能够安慰对方,他愿长久呆在她身旁。但这一天是如何实现的呢?呆在她身旁的意义又是什么呢?真的能够安慰她么?
对这一点他从来就表示着怀疑。
爱人,她需要奔跑,需要激情,需要探寻,需要叛逆,需要反目成仇……
那不是他所能给予的,或许,他只是她心上的一枚棋子,一个道具。
那么,离开对方,他又能到哪儿去呢?到一个莫名的小地方,在那里把自己一生了断么?还是跟在爱人身旁,生死相伴呢?
他需得到她的同意。
他需得到他的仇敌,他的朋友,他的伙伴的同意,他或许还是一个人呆着好。
在这个时代,在他的理想中,如果哪一个人能够做成一件事情,那么他愿意为这个人提鞋子。
14
这是他内心深处的话么?要看看这个人所做的事情是否代表了他的意愿,是不是他们这一代人的诉求。
所以,一个时代的人就应当有一个自己的核心,没有核心的一代是不能真正地站立起来的。这个核心应当为他们这一代人发声,任何一个人在台上表演的时候,不正是面对他那一代人的么?
那么,他面对这一代人又该做些什么呢?如果他想到了,那么他们这一代人肯定也想到了,这就是他所具有的力量。
现代的教育制度使那些受到很少教育的人已没有立身之地了吗?但他却和他们那一代人联系着,只要有这一点,这也是他所具有的力量。
15
而春天要来的消息,曾多么让人激动地翘首等待啊!他紧紧握住笔,如同掂着一枚火柴,在灯下一遍又一遍地书写,一遍又一遍地盼望,盼望春风到来的消息,不断敲打他的窗棂,。
春风吹到了廊前,他还在灯下书写吗?还是早已没有人了呢?
悲哀!地上掉落了一地的悲哀,到何处找见他哦!
16
或许他早已放下笔,跑到田野上去了,跑到街市上去了,跑到人丛中去了,沦落风尘里去了。
然后他在心中说,一切的怀疑和苦恼,一切的成功,以及那些成功者对他的嘲笑,而今都已烟消云散,都已不能打动他了。
春风吹过他渐白的头发,已经灰白了头发,唤醒他新的人生,人生到了新的时期。
人们将要问他未来的去向,该如何回答啊!还会有人来问吗?还会有人来关心吗?该如何回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