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笙醒来的时候,火依旧没有熄灭。
冷风生生的吹过来,把火苗吹得频频跳动。
他仔细的回忆着刚才的梦境,想要将每一个细节都捕捉到,但那梦就像一炷快要燃完的香一样,让他难以拢住最后一缕清烟。
他只记得,梦境中的燕菲菲用她那白皙的手握着一只笙,她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好一会才把那只笙递了过来。
那只笙上有两行诗:夜夜闻笙歌,一曲入梦来。
琴笙脸上浮起一丝笑意,但是,稍纵即逝。
他取出那只笙,这笙,并非金丝楠木所制,根本算不上贵重。
可只有琴笙懂得,这只笙里有许多许多的故事,多的数不完;每一曲笙歌,都是一个故事,这一个个的故事,都能让琴笙落泪。
一个七尺男儿,不会哭,但假使让那一曲曲的笙歌奏响,泪水,便会夺眶而出。
“燕菲菲,我喜欢你……”
他喃喃道,良久,才把那只笙放到他干涩的唇边。
他吹奏起来,脑中掠过万千思绪,一幅幅画面在他眼前闪过。
那些画里,有巍峨雄浑的北地边关;疆场之上,铁甲铮铮,战马嘶鸣。
依稀记得,他是在征北大将军平王的引荐下与燕菲菲相识的。
那时的琴笙,未及弱冠,但他有一个和现在一样的习惯,他总是穿着那件黑色长袍,那样的琴笙,总能让人感受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其实,他的心中就结着万年不化的寒冰。
但是,自那夜之后,他心中的严霜开始慢慢消融。
燕菲菲的脸庞永远永远,烙印在他心中,这是他最舍不得忘却的……
笙歌一改调子,这种调子让琴笙多少有些悲恸。
他梦回狼山,眼前的一幕让他没有继续吹奏下去,他不想在吹了,他也不敢。
他始终不敢想象,那把沾满鲜血的刀是如何刺入燕菲菲的腹部的。
当燕菲菲身死的消息传到琴笙耳朵里的时候,他正擦拭着那只笙,两行诗映入眼帘:夜夜闻笙歌,一曲入梦来。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昏死过去。
…………
琴笙用手揩去眼泪,放回那只笙,转而拔出腰间一柄寒似秋水的剑,剑身映照着漆黑的世界,也映照着他那冷俊的面庞。
他叹了口气,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反复擦拭着剑身上的斑斑血迹。
他的剑,斩尽人间的万恶,或者,斩尽一切阻挠他的人。
这剑,唤作“七杀”。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三寸寒剑,到底沾过多少人的血,竟有些微微泛红!
琴笙手上的动作很呆滞,只是这么来回擦着。
一如往日般深邃的星眸望向厅堂之外,老树上的黑鸦都未醒来。
这样黑的夜,纵是有万家灯火,亘古皎月也化不开来吧?更何况,除了琴笙面前那堆篝火,四下里都是一片漆黑。
他不由想起那句:“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
冷风生生的吹进来,吹得那火晃来晃去,他身后的影子也跟着乱晃。
此时,破旧厅堂外,正有七八个黑衣人慢慢靠近这里,他们的衣袂擦着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琴笙的耳力似是不同于常人,早已察觉到了一切,但他还是不动声色,依旧摩挲着手中的宝剑,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呼!”
一根肉眼无法察觉的的细针自窗棂的缝隙中射了进来,细针将虚空层层撕碎,带起一阵无形的波动,电光火石间,那根细针已到了琴笙面前,可他却连头也不抬,两指一伸,稳稳夹住那根细针!
“暗器不错,可是,发射手法不行”,他冷冷道“出来吧。”
须臾,随着一阵巨响,窗棂碎裂,木条震飞,黑袍怪客飞似地掠了进来。
可琴笙还是安然坐在篝火前慢条斯理的擦拭着自己的剑,良久,他才站起身来,道:“我的剑刚刚擦干净,你们自戕吧。”
一黑衣人脱下自己的长袍,露出一身红色劲装,他不怒反笑,“哈哈”的笑声极其刺耳,琴笙看着他,不忍心再看第二眼:“东洋人,都是这么丑陋吗?”
红衣人没有多说,只是一挥手,手下六人冲天而起,倭刀直指琴笙,没有人看得清琴笙做了什么,只看见一道黑色光影闪过,那六人的脖颈上,胸口上,都多出了一道又细又长的伤口。
红衣人轻蔑一笑,抽出身后一把长刀,长刀自他手中飞上天空,道道天地灵气奔涌而来,长刀似是极具灵性,鲸吞蚕食着长江大河般的灵气,几息之间,已化作一团血红的光芒,散发出道道可怖的气息。
血色的光芒扭曲着,幻化成了一条三丈有余的长龙盘旋在上空。
琴笙看着那三丈长龙,冷冷一笑,爆射出去,身后留下几道残影!
红衣人似是久经大敌,双指一并,十丈长龙瞬间呼啸而去,带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吼~”长龙翻滚咆哮着,朝着黑色流光扑杀而去。
“嗤!”
琴笙的剑迎了上去,那血红色长龙的头颅竟被直接切开,下一刹,变回那黯然无光的倭刀,化作一堆废铜烂铁。
而那黑色流光并未止步,一缕剑光亮起,洞穿了红衣人的胸口。
琴笙抬起他的下巴,问:“是谁叫你来的?”
他刚说完,变后悔了,他早就知道,这是天皇教的内阁弟子!
可琴笙还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看着自己的胸口,血箭狂喷,狰狞可怖!他那苍白的脸上忽的爆起道道黑色纹路,眼目大张,继而全身上下都被黑色纹路所吞噬,转眼间,只剩下一具白骨。
琴笙似是毫不在乎,用手帕再次擦干了剑,走出破旧厅堂,狂风中,篝火一摇一摆,最后一点一点的熄灭,留下了满地的尸体……
※※※
嘲天宫。
一七旬老者正盘膝而坐冷清大殿内,有无数盏魂灯燃烧着。
一盏魂灯,代表着一条生命,天皇教三百内阁弟子,红衣人是其中一位。
老者闭目吐纳呼吸,若不是他起伏的胸膛,没人能看出他是个活人。
此时,大殿内,有一盏昏灯忽然无风自动,下一瞬,便已熄灭,化作一缕白烟。
老者知道,又有人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