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热闹的大街上慢慢的少了人。
一路上无言,枳实逗弄着苍术。这里弄弄,那里弄弄,惹得苍术直扑上去啃姑娘的柔荑。
吴先生习惯性抚着他长长的白胡子,笑眯眯的看着姑娘,开口与枳实闲聊。
“枳实姑娘,不知姑娘有没有听说今早清晨又有一人受害。”
枳实正专心致志地逗苍术完,随口应了一句。然后才回过神来,心中“咯噔”了一下,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苍术也停下了动作,不知为何略微心虚的吞了口口水。
“这次此人却没有受到残害,只是晕倒在地。被路过的打更人发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
听似闲聊的话语,枳实心里发毛。眨眨眼睛,表面镇静道:“那人命真大。”
“老夫也这么觉得。那厉鬼怨气冲天,手段令人之生畏,为何偏偏放过了那人?”吴先生意味深长的说着,笑得眯缝的眼睛盯着枳实。
吴先生也不等枳实回答,微抬下颌,“枳实姑娘,咱们到了。”
枳实抬眼望去,直观感觉就是严森庄重。屋子绿瓦青砖,门前支撑屋梁的柱子深红,两旁的石狮子威严守门,有二人身着盔甲,手持红缨枪,严谨站在深棕色大门前。
吴先生上前与官士交涉,很快便领着姑娘进去。屋内官士训练有素,行事动作间安静轻快。民间传言以竖着进,横着出出名的北抚司果然名不虚传,枳实心中称赞。
关于厉鬼这种已普通的枷锁是锁不住,但人界自有一套体系关押。这次的厉鬼虽难以对付,但加之皇家寺的兀觉大师在旁加持,也无需过于担心。
很快来到关押厉鬼的牢房,吴先生敲门示意。屋门从里边打开,枳实见过礼之后,直往越发苦燥的厉鬼走去。
屋子不大,家什也简单。木桌前一和尚打坐念经,听见动静也未曾动弹。
进门就化作人形的苍术上前几步站在木桌前,好奇的打量着和尚,歪着头问:“你是吴先生说的兀觉和尚?”
“休得无礼!”
一人在身后训斥,苍术探头从和尚身后看。袈裟加身,秃头毛驴,手持佛珠,年纪不大应是兀觉和尚的徒弟。
苍术冷笑,刚想反驳。兀觉大师缓缓睁眼,念经声停。乐呵呵的朝苍术笑,“小道主见谅,想必小道主是随枳实姑娘一同前来的吧。”
“你是兀觉和尚。”
“老朽法号兀觉,阿弥陀佛。”兀觉大师微低头,重新闭上眼念经。
苍术朝身后那人做了个鬼脸,也不理那人跳脚。
枳实细细观望厉鬼,面色如雪,十指间血红像似滴血,头发倒是乌黑垂挂在面前,缝隙间一双狠厉的眼睛恶狠狠瞪着姑娘。
微阖眼,双手印结。厉鬼只觉眼前明明幻幻,头晕脑胀,想甩头挥去。一股冲击力自天灵盖进入,厉鬼痛苦的哀嚎着,屋内充斥着浓郁的苦燥味。
姑娘眉中“川”字愈深,身旁赤杖化出,赤铃清脆作响,丝丝红光环绕。竟是收取嗅味,盏中茶微凉,苦燥味渐渐退散。
被束缚住的厉鬼动静渐小,指尖血色褪去,低声呻吟。
兀觉大师缓缓睁眼,那一双看破世间的双眸意味不明看着枳实。
后者双手化开,赤铃飞身向前,在姑娘掌中悬浮。枳实轻启唇,“归心安好。”手中赤铃化作点点,自厉鬼全身各处净化。
手脚渐渐消失,厉鬼仰头轻轻的笑了。一抹红晕腮边浮起,黑眸清亮,本来毫无血色的唇勾起。在完全消失的那一霎那,微红的唇微掀,似是解脱。
“真是造孽啊。”枳实心中很不是滋味,它生前一定很好看,笑得是惊心动魄。
“南无阿弥陀佛。姑娘功德无量。”耳边响起出家人的话语,枳实转身。
“既是超度了厉鬼,老朽也算是安心了。还得多谢姑娘,否则以老朽之力,万不得如此周全。”兀觉大师站起身,微躬道谢。
枳实连忙上前扶起兀觉大师,“大师言重,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既然我已经送它轮回转世,我也该走了。”枳实向大师告辞,揪着苍术随吴先生往外走。
待枳实她们走后,兀觉大师阖眸,突而训道:“至俞,你唐突了。”
至俞大惊,连忙认错,却又不知师父是何意。
大师睁眼看着屋门,手中转着佛珠,叹息道:“那姑娘恐怕不是寻常人也,自与天命有关之人。再之你心性不定,出家人不讲虚礼,众生平等。回去抄佛经吧,什么时候心定了,再寻老朽。”
说罢,抬步出门。
至俞懊悔,暗暗发誓要同师父一般宠辱不惊。连忙跟上去,伴随左右。
檀香味渐散,木鱼声渐停。京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人们日升而作,日落而息。
……
此时的大街上已空无一人,城门已落钥,打更声起。
枳实踢着脚下的石子玩,衣袖里秋娘和啾啾巴巴的看着姑娘,他们肚子好饿啊。
姑娘并不知道他们的渴望,状似无意的询问吴先生,“先生,小女有一事不明,想向先生请教。”
吴先生背后一僵,微叹了口气,知晓姑娘要问些什么。
“那厉鬼死于一场火灾,它的右手碰到人的皮肤,会感觉被灼烧般疼痛。装作失足女子在半夜寻好色男子迫害,喜吃人的五脏六腑。
大概同它死前被受到折磨的影响,手段才会这么残忍。仔细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它生前是城北屠夫的妻子,为人贤惠,却是容貌不佳。除此之外街坊邻居们都称赞她为人善良,也没有过多诟病。
只是那城北屠夫贪得无厌,享受着妻子的照顾,又在外头寻欢作乐。一次半夜回家对它大打出手,不经意间碰到了油灯。那屠夫只顾自己逃跑,却忘记他家中还有尚在襁褓的孩子。
那厉鬼拼命把孩子救出来,却在最后被屋顶的房梁坠落阻挡,没出得来。”
吴先生虽也身为男子,对这等行为也是痛恶深绝。
“之前听闻那孩子不是活下来了吗?”苍术听不明白,怎么同之前说的不一样。
“后面救火的人搬开屋梁,才发现屠夫的妻子用身体挡住了孩子,这才免了孩子的性命。”
枳实静默,这孩子就算活了下来,也可能生活得不怎么好。没了娘亲的孩子,总归是可怜的。
此时月已上柳梢头,姑娘望天站立,遗世而孤立。周围静寂,心想那女子是要怎么样才能形成这么强烈的苦燥味,里面的心酸大概只有当事人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