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廊言坊东侧的一座小院的阁楼上,归安同千千一道躺在阁楼的顶层处,这小院从外面看来极其普通,里面确是大有不同,看似小小的院子实则连通着周围的几座宅子,院中更是布下了八卦阴阳迷阵,看似简单的荷塘,随意栽种的翠竹,哪怕是路边不起眼的石块,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是不凡,或是天地之造化,或因人为而变化,一不小心便会误入阵中,院中的奴仆下人也具是聋哑之人,但每一个也都是不可小觑,此地更是汇聚四方人马,各路消息,看似拥堵脏乱的街道上每天都在传递各种消息,此处虽不是楚都的交通要塞,却也是四通八达,站在阁楼高出更可以将这楚都烟火尽收眼底,特别是各个府衙的人马调配,若是朝中有大动作,此处定然会知晓。
归安和千千此时的正可以看到王宫内最高的占星台,归安不禁想到这些年来的除夕夜明泽,子攸,杏林还有他每年都会从宴席上溜走偷跑到占星台上俯瞰这繁华盛世,灯火人家,记得只有第一次去的那个除夕夜下雪了,那晚在雪中的子攸美的极致,转头的那一刻的笑颜永远的印刻在了归安的心上,漫天的白,遗世的美,都不及的上那人风雪里的笑颜,红色的织锦短袄搭上同色系的百褶裙,上面有绣娘精心绣制的雪中寒梅,外罩的轻纱上顺着脖颈直到脚踝,上面有隐隐约约的花瓣,越到小面花瓣越多,似乎真的就像是在冬日寒夜里面赏梅,腰间是一条红白相间的腰带,上面挂着上好的镂空雕花玉,显得本就瘦高的人愈发的修长,外面再披一件白狐大貂,只选取白狐脖颈处最软和舒适的皮毛,却也是难以看出一丝丝拼接的痕迹,脖子上也是王后亲自绣好的围脖,在那细小的角落里还可以看到特意拿染料染出的红梅,头上一般是成套的红宝石饰物,还会去花房里摘一朵合适搭配的花簪到头上,远远看去,在飞落的雪花的映衬之下竟似遗落人间的仙子,遥不可及,若是她一笑,就好像是仙子沾上了凡尘烟火的气息,明泽因为要演奏有时候会来的比较晚,那时候子攸就会站在长长的阶梯的尽头站着等他,更多的时候是蹲着的,因为害怕被发现,想到许许多多美好的过往,看着面前这些更加真实更加近在眼前的万家灯火,归安忍不住笑了起来,那是完完全全的幸福和舒适,没有任何的伪装。
“想到了什么,笑的这么开心。”千千看着身边归安那具有感染力的笑容,心里也忍不住感到高兴,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这应该是千千第一次看到归安这么发自内心的笑意了。
“你看。”他在看着高台楼阁回忆过往,她在看着会心笑意沉溺现在,归安抬手给千千指了指远处的占星台,千千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占星台极高极亮,似乎可以吸引所有人的视线,但实则不然,千千眼里看到的更多是那万家灯火,人世繁华,归安的眼睛始终都在盯着那高台看,原本巨大高耸的建筑落在眼里似乎就那么一点,但这一点对归安来说远超于那整个的灯火辉煌的世间。
“好漂亮,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可以看到大半个楚京的面貌,确实是繁盛无双,那边应该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了吧,远远看去还有不少人在走动,灯火燃的也比别处更加的亮。”
“是,你看那里就是晟王府,我和明泽在王府的时候还曾经在小院里埋了好些酒呢。”归安扭头正好和千千视线相撞,两人都自然的移开眼睛继续看正前方。
“没想到你还会酿酒呢,改日可要请我去尝尝。”
“那是自然的。”
“那边的高楼应该是占星台了吧,我之前听子攸说你们每到除夕夜便溜上去。”
“对,从那上面可以将整个楚都尽收眼底,除夕之夜至上元节整个王城解除宵禁,整个王城被灯火照耀的宛如白昼,见之难忘。”归安脸上有明显的怀念和回忆,也不知今年是否还能再一同看那万千灯火人家。
“归安,成为臣息你可有感到欢欣。”归安转头看着千千的眼神,那里面全然是他读不懂的情绪,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感到欢欣,只是这件事情终于有了结果,不用一直去猜测了,可是他还有许多事情不知道,身为王子为何会丢失还被人贩子给拐卖了,那失去的记忆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他久久的不能回答,这次两人都没有移开视线,似乎是跨越经年的时间和空间在凝视着彼此的内心。
“我也不知道,我是臣息,你高兴吗?”
“下位者总是羡慕上位者的财富和权利,却不知道上位者要担负的责任和经历的危险,上位者则是向往普通百姓的简单和自由,却不知道普通百姓生活的艰辛和不易,大多数人都是既想要简单平凡的活着,又可以不用去解决那些烦心的问题的。”
“所以千千姑娘是即为我感到高兴,又为我感到担心。”
“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开不开心就要看你是想平凡还是不平凡了。”
“我吧,应该是想平凡些的,但有些事情平凡是无法解决的,千使者说待会告诉我我幼时的经历,你要不先同我说些听听。”
上一任齐王是因过劳而猝死,未曾留下只言片语,当今齐王是以铁血手段处理了几位兄弟才得以登上王位,当时死了许多人,有不少的叛党余孽更是直接去了王府,眼看府中守卫就要守不住的时候,那时候的王妃当机立断让贴身丫鬟和侍卫带着才两岁的王子离开,后来援军赶到的时候,王妃受了重伤,在从密道出去的路上发现了侍卫的尸体,却不见丫鬟和王子,有的人说齐王找到了丫鬟和王子,但是那时那些尚存的叛党余孽联合到了一起,齐王无暇顾及王子,担心王子回来后会有人暗杀,所以便放在了民间将养,也有的人说丫鬟和王子早已死在了乱军之中,各种说法层出不穷,但是齐国王子流落民间的消息一直都有,更是被那些说书人传的不成样子,千千知道的也就是齐国境内流传最广的流言,倒是与归安听到的流言也是有几分的相似,但具体的事情恐怕只要让千画来答疑了。
很快沈洛水和千画的谈话也结束了,有仆人在下面摇铃提醒,千千和归安也就自阁楼上下去,下来时没有看到木夕,四人跟着院中的领路人离开这院子,木夕坐在窗边看着几人离去,一手玩弄着的扇子,一手尝着那些子晋曾经提起过的各色糕点茶水,但也是每样只尝一嘴,喝一口,要是让子攸看到了定要大呼浪费,毕竟子晋吃的许多糕点都是子攸推荐的。
回到驿站时,提前收到消息的人已经将归安要居住的院子安排好了,千千和沈洛水还住在之前的地方,等归安收整的差不多的时候千画在门外求见,告诉了归安那些未完的故事,当初的齐王的确是找到了人,但那时朝局动荡不安,王后也受了重伤,便让人暗中保护小王子去了落水城的成家,那时保护王子的丫鬟也一道去了,落水成家本也是齐国王室,几百年前,齐国王室担心因王位之争而让血脉难存,便让胞弟一支改名换姓来到了落水,族中弟子不入仕途,但在齐国危机关头可拿出当年的王上亲自留给成家的信物,这些年来成家弟子在齐国向来是诗书礼乐具好,但从不入朝为官,在落水三年,成氏主母向来身体孱弱,家中事务多是由长女夭夭搭理,不过十一二岁的孩童却是在管家的帮助下将府中事情处理的极好,三年时间里,可以说归安见的最多的除了照顾他的丫鬟便是夭夭了,因为归安身份特殊,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府中待着,也只有不知真相的夭夭会偶尔带他出去玩,经史子集,琴棋书画,武功谋略这些东西夭夭教归安的也不少,五岁那年,王都来人接他回去,却未曾料到在路上发生了意外,丫鬟当场毙命,在场的侍卫也无一存活,这一场意外后便是这齐国十多年的寻找。
“千千也是出自落水成氏,按照辈分殿下还是要唤千千一声姑姑的。”
“那成家大小姐夭夭如何了。”
“在殿下失踪之后三年,夭夭小姐在出海时遭遇意外不幸殒命。”
“是吗。”
提到成夭夭的死亡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归安是在为同自己长大的姐姐感到伤心吧,但更多的是对记忆的无奈,成夭夭想必有许多关于他的事情的记忆的吧,千画的忧又是什么呢,成家千金有经天纬地之才华,不论是学识谋略还是思维智慧在当时难有超其右者,当时的齐王甚至想要请夭夭入仕途,当时成夭夭出海是为了与沈洛水一道去采药,冬季的海面上也多有浮冰,那药材也只有这个季节有,成父成母本是不愿意让夭夭同去的,但成夭夭定要前往,两人无法只好派了一些水性好的人跟着,但意外还是发生了,采药需要乘小船到冰面上去,两人刚离开大船海上便刮起了飓风,等到船上的人找到两人的时候,之间双双昏迷,回去之后没多久沈洛水醒来了,但夭夭始终是靠着药王谷的续命丹来维持生计,又过了些时日,续命丹也不管用了,很快夭夭便去了,沈洛水自醒来之后便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夭夭死后便离开了齐国,直到过了六年再次回来,成父却将小女儿千千许配给了沈洛水,这又是多年的漂泊,但他却不再坐船,不再回落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