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安宫,王上正在喝着太监胡德偷偷熬的汤药,一脸愁容,宫人通报王后前来参拜,王上深吸一口气放下那琉璃碗。
“臣妾见过王上,听闻前线消息不乐观,王上定是烦忧,妾身熬了些粥,王上喝些吧。”
“起来吧,你刚从怀安寺回来,怎么不在栖凤宫待着多多休息,我这里你不用操心太多的。”
“听说昨日子攸做的梅子糕往不少地方都送了,王上这里想必也送了,王上的药可喝完了。”王后将准备的粥和蜜饯从食盒里拿出来,一瞥一笑,尤胜当年,当今王后出身低微,却能这么多年圣宠不衰,靠的也不仅仅是那绝美的容颜和舞姿。
“还是你懂我,胡德也不知道给我交代配点不苦的汤药。”
“攸儿做的梅子糕好吃吗,都吃出病了,还不能让人知道。”
“毕竟是咱们女儿第一次下厨,我怎么能辜负攸儿一番好意。”
“剩下的药也喝了吧,蜜饯都给你拿来了,这点你们父女两个倒是极像。”
十年前那莫大的隔阂不知是否随着时间消散在滚滚的历史红尘,但这唯一的女儿给两人带来的爱与欢喜从未少,当旧事重提,历史重现,不知爱是否冲散恨,绵长的思念能否泯灭了伤痛的回忆,一世的纠葛换取浮世的安好。
北方战场探查奸细之事只查到一个炊事班里的一个小士兵,之后便消失无踪,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值得高兴的是霍廷与裴思顺利将青山城的粮草带到战场,解决了后备问题,霍将军也从周围边城掉军援助,楚军与燕军交战皆有胜败,陷入焦灼的状态,且燕国此次领兵的并不是老将,而是北燕名将君柏杉唯一的孙女和血脉君落雪,虽是女子且年龄尚小,第一次领兵作战,但正因为如此,看不出其作战的路数,更让人感到焦心,其才能智慧不输其父,子晋一行人也到达齐国,但齐王态度不甚明确,接待使团的既不是朝中大臣,也不是世族公子,而是齐国仅仅十三岁的郡主臣梦。
这位郡主身份特殊,其父是当今王上的亲叔叔,母亲是燕国长公主姬孪,但父亲在当年的王位之争中被杀,母亲在生下这遗腹子之后便被燕国太后接回到了燕国,但却未带这唯一的女儿,十余年来未见一面,不免让外界多了几分揣测,郡主从小在宫中又太皇太后教养长大,太皇太后心疼这孩子无父无母,对其甚为宠爱,六岁时便按照公主的规格给她建造了郡主府,亲自出面让佛学大师善业收其未关门弟子,赐号尘缘,善业也是结缘大师的授业恩师,说来臣梦倒成了子晋的师叔,加之这是宫中唯一的小辈,齐王对其亦是极为放纵,养成了乖张的性子,在齐国境内更是说惹谁都不要惹这位留梦郡主,她真的会把人留在梦中的。
子晋在进入齐国都城后,还未到达官驿,便在街道上被迫同这位小师叔比试了一场,两人从街道上打到了何处无人知晓,输赢也未知分晓,但子晋这次的来使恐怕会有一番波折。
楚宫里的子攸近日倒是静下心来在随明泽学习制琴,不知是否是因为前几日知道了自己做的梅子糕很失败,想在制琴之上挣回来点面子,这制琴极是繁琐,但子攸却未感到厌烦,几日下来倒也做出点样子来,又是芙蓉花开的季节,思莲宫中的花池里还有片片残荷,院中的木芙蓉一时之间已经开始争奇斗艳,子攸身上单薄的夏衣也换成了素雅的秋装,子昭这些年没年都特地提早去让绣娘量了身材,挑了料子,定了花样,避免发生要穿旧衣的情况,由于战争之事,今年的秋猎和中秋宴也暂停举办,很快宫中的秋桂也开始在这繁华似锦里争一分地,满宫尽是桂香飘逸,整个楚都内外都在这淡淡的香气里度过了中秋,这个举家团圆的日子,但北方的战场上依然不容乐观,君落雪较之其父,其爷武功更高,对兵法的运用更加出神入化,令人难以捉摸,最开始楚军吃了不少亏,但往后也并未见好,每次出兵更是亲自叫阵。
四季花开,时光流转,子攸在宫里看着各种花开又落,但每天总有新的花木渐次盛开,始终繁华,未见萧索,而北地之内冬天来得总是比较早,将士也不若燕国将士更加耐寒,粮草储备也渐渐不足,这个冬天似乎特别漫长,军中不断的有将士病倒,而齐国一边在历经几个月的周旋之后子晋终是受齐王接见,但大殿之上留梦郡主竟是在众臣面前随意坐在一边,似乎大臣们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子晋原本想慷慨陈词,分析利弊一番,游说齐王,谁知还未等子晋说话,齐王便直接说此时全看郡主的态度与选择。
年关已至,今年的新年比往年要冷的多,北方的战争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楚宫里充斥着从未有过的恐慌,但除夕夜的赐宴还是照常进行,这是王族的尊荣,楚国子氏一族的尊严,可惜今年许多人都不在,但对那些每日为吃饱穿暖,平安存活的寻常百姓而言,新年的温暖是真的温暖吧,不同于宫宴之上那些假面,最最平凡简单的人他们的笑容是最最纯粹的,王族繁华的外表之下是怎样的一副残破之躯,无人能知晓,就在这虚妄的表面下进入了庄王二十四年。
“明泽,归安,你们说霍将军会把少将军和裴姐姐平安带回来的吧。”不出所然,子攸又从宫宴上溜走,与归安汇合后便坐在一起等明泽,明泽在表演完之后便也退下来,今夜怕也是无人想听琴,他们此时正在王宫的最高处占星台。
“他们都会好好地。”明泽将将要熄灭的银炭加了些,屋子里瞬间暖和了不少,水沸后,为子攸添了热茶,淡淡的话语却如此有力。
“裴思那是吃亏的主吗,何况霍廷武功那么高,一定会没事的。”
“杏林,你别在那边待着了,也不嫌冷,来这边,归安,你往一边去点。”听到两人的回答后子攸似乎安心了不少,也感觉到有些冷,便想到了一边的杏林。
“她可比我耐寒多了,好不好。”归安不情愿的往一边挪了挪,嘴里还一直嘟嘟囔囔。
“你说什么呢,大声点。”
“没什么,没什么。”
四个人,二人席地对坐,二人并排倚墙,周围静悄悄的,除了偶尔有炭火灼烧的崩裂声,泉水烧开的沸腾声,续杯添茶的流水声,但又似乎有什么声音透过万千繁华传来,是夜风声,是落雪声,是那万家百姓,千家灯火的祝愿,此时的他们又在这静又闹的暗夜里想些什么呢,谁的眼波流转,谁的思念蹁跹,谁的爱恋浮现,谁的等待不忘,又是谁的祝福不忘,时间在这浮世的缠绕中开始了新的一年。
在楚都欢庆新年时,占星台上的四人也到外面一起迎接这新的一年,愿所有悲痛散去,美好归来,所有或无奈,或伤感,或是坦然的离别都是为了最欢乐的重逢,风雪渐胜,四人的身影在这飞雪的映衬下显得如此的渺小,那离开已久的归人是否会迎着漫天飞雪归来,北地的雪比楚都的更大,更烈,那些离家已久的少年人看着苍茫的夜空,茫茫的荒原,是在思念家中的双亲娇妻小儿,亦或是在为这些人努力,为他们在守护这片土地,是否也愁死着战争何时结束,何日凯旋归家,喝一口家中粗淡的热汤,给爱人一个长长的拥抱,听那一句质朴厚重的回来了,看那离别的背影,等那归来的笑颜,齐国之内子晋一个人呆在房中看着面前的残棋,臣梦和他的博弈博的不仅仅是这燕楚之争,而是这四国乱局,他又该做出如何的抉择,不过十岁的少年第一次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困惑,外面的使臣不知这仅仅十岁的少年能否担起肩上的重责,却只能相信,究竟在相信些什么可能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可是此时也只有相信了。
在这在满宫寒梅绽放的时节里,齐国传来消息出兵援助楚国,燕军撤离后留梦郡主亲自修书给燕王签订了五年之内不进犯楚国的契约,但楚国付出的代价是子晋五年之内不得进入楚境一步,消息传出后,齐国臣梦与楚国子晋在四国之内名声鹊起,四国动乱之局因这二人的承诺暂时安定下来,四国中对这两人的流言也是传的愈发激烈,美人身边总是离不开风流少年,少年身旁也总离不开绝色佳人。
还有一件不得不说的事情,曾经嫁往燕国的容梓,现在燕王宫的容夫人,在楚燕战局紧张的时刻,偷偷改了送往前线的信件,私自传信给前线,导致了燕国大败,不久后事情败露,燕王下令将容梓送入了暗司,不能把人弄死了但也不能舒舒服服的,在风流场里喝酒的子昭听到此消息后,惊得直接把手上的杯子给掉了,待到他反应回来后,已经在子晟的府上了,这对不甚亲近的兄弟之间的隔阂越积越深,再难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