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喧哗的街道,行色匆匆的人群,一眼望去,无不是满脸喜色,无不在说着今日最大的事情,但这件事与庄王二十五年第一日里发生的事情相比较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有学子在公告之前将制书的内容念出,周旁的人都在兴冲冲的说着这件事。
“这圣旨也太突然了吧,公主下嫁这么大的事情怎的不也是要那些当官的说道说道一番嘛。”
“老伯,这是王上亲下的制书,和平日里那些诏书是不一样的,不需要过三省六部审核,翰林院拟稿润色,你看,下面还有王上的私印呢。”
“小老儿见识浅薄,还是你们这些读过书、学过知识的人懂得多啊。”
“老伯客气了,学生的文才是远不及当朝大师的。”
“制书吗?十五六年前太史钟何满门入狱不就是王上亲自下的制书吗?”
“你是不怕死啊,快别说了,这事是能提起的吗。”
“就是,就是,赶紧走吧,小心惹麻烦了。”
子攸醒来的时候,身旁没有一个人,两只猫儿乖乖的窝在一旁,房间中静悄悄的,似乎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只有她一个人,在这虚无浩渺里生存,日光透过薄薄的纱窗透进来,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一个的方格,窗上的方格大小形状都一样,而在地面上的方格却是如此的不同,大小形状深浅明暗都不一样。
子攸的眼睛还是很疼,疼的她不想睁眼,只想就这样一个人静静的待着,直到天荒地老,但潜意识里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一直躺着,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在脑海中交织争斗,知道‘咯吱’一声,有人从门外进来,听花嬷嬷小心的去探查子攸的情况,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醒来了,只是一直没有出声。
“嬷嬷,怎么了?”
“公主,千千姑娘过来了。”
“千千来了啊,你让她等一下,我马上出去,算了,还是叫她直接过来吧。”
“公主可要再用些吃食。”
“嬷嬷,我无事的,你就放心吧,好不好,那个我想吃嬷嬷亲手做的梅花烙了,嘿嘿。”
“那公主就和千千姑娘先说会话,老奴去给公主做。”
“好,嬷嬷尽管放心吧。”
待听花嬷嬷从房中离开,没过多久千千便进来了,子攸着一袭浅白色的内衫坐在床榻上,撅住嘴也不知道再想着些什么,若是不去在意那红肿的双眼和暗沉的气息,远远地看去,这情态竟像是思春的少女一般,子攸看到千千过来,侧过身子让千千坐到一边,将她手中带的零嘴抢过来。
“你没事吧,不用回答,肯定有事的,知道你肯定要哭,特意给你拿来了最好的药膏,平日里沈洛水那家伙可是很舍不得的,省着点用啊。”
“人家原本打算同你哭诉一番的,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不好意思了。”‘噗嗤’一声,这是子攸这两日间最真挚的笑容了。
“不过王上怎的要把你许给霍廷呢,之前完全就没有这样的预示啊,不对,是除了昨天晚上。”
“现在也就你敢在我面前这般直言不讳了,一个个的提都不敢提呢。”
“毕竟我和他们所处的位置,身份,看待的问题也是不一样的。”
“确实啊,霍廷吧,我和他也算是从小就认识,但你也知道他向来是冷冰冰的,除了最基本的见礼之外,我们之间也就没有多余的交流了,了解、相熟、惺惺相惜、青梅竹马这些实在是不太适合我们俩,对了,你昨天也过去了吗,我怎么没有看到你啊。”
“我在偏殿里待着的,然后我还不小心......”
“不小心什么啊,这般支支吾吾的作甚啊。”子攸将手中的梅子干递给千千一块,千千俯身侧耳告诉了子攸昨日自己听到的她于云琤之间的对话——明泽的身份之事。
“今日我找了几个相熟的人去问,每个人都是讳莫如深,要不就是叫我别打听,我去藏书阁翻了典籍,记载的也只有寥寥数语。”
“千千,这事你别管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嗯,有需要你就说,那......明先生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子攸嚼着最终酸甜的梅子干,这事平日里她最爱的味道,此时却发现是如此的酸涩,或许这本就是酸的,往日里她吃的快不曾去注意,而今细嚼慢咽,那些糖渍的味道失去之后便只余下酸涩了,甚至还微微的透着苦味,千般滋味、万般无奈,子攸也只有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承受和面对,身旁的人或许也没有什么好的方法,但至少是可以陪伴的。
归安和明泽也一早就收到了消息,彼此相看一眼,谁也不知这中间又发生了何事,田园和山水两人探查消息回来,却也并无什么有用的内容,归安让两人退下,走到明泽身侧,此时的明泽正盯着手上的伤口看着,归安轻不可闻的叹了声气,拍了拍明泽的肩膀。
“没事吧。”
“不管是你、是我,还是......公主,这不是早已预料到的结果吗,只是不曾想到会这般快,让人毫无反应,有些恍惚和无措,至于结果是什么,对方又是谁,不管我们接不接受都是必须要做的,有事没事已经不重要了。”
“你也就是这样说着,心里肯定是想不开的,估计子攸也一样,说的好听呢。”湖面上有微风吹拂而过,带来凛冽的新生的气息,将过往的腐朽尽数摧毁。
“回去吧,有些冷了。”
“好,走吧,别看了,这一池子水还能看出花来不成。”
听花嬷嬷将几样清粥小菜、糕点吃食摆放好,子攸和千千也从内室中出来,子攸换上了一身简单的粉色衣裙,素雅清淡,千千怀中抱着白点,点点则跟着这两人一猫的身后,时而到院中翻腾几下,时而又跑到屋中讨要吃食,将沉郁的气息赶走了几分。
“嬷嬷,母后是去乾安宫了吗?”
“是的,娘娘交代说等公主醒来后不想去便不去了,娘娘会同王上说明情况的。”
“无妨的,我吃完这些就过去。”
“那我一会就回太医署了啊,嬷嬷这小食做的极好吃,怪不得子攸瘦不下来呢。”千千将最后一口蜜糕吃完后说道。
“你小心也吃胖了,到时候穿衣服都紧得慌,这脸貌似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圆润了不少,嬷嬷,你说呢。”千千未理睬子攸的嬉笑,从子攸手里将最后一块梅子糕抢下,还故意的吃的很是大声。
“胖点好啊,公主就是太瘦了,姑娘喜欢就好,公主在这宫中少有这般合得来的人,姑娘想吃随时都过来,老奴别的不敢说,这些吃食还是可以给姑娘和公主做的。”
“嬷嬷。”子攸很是委屈的看着听花嬷嬷给她再次盛的粥,满是不情愿又带着几分娇俏的可爱。
“公主一会是走过去还是乘轿撵呢?”
“我一会走走吧。”
子攸和千千分别,子攸带着杏林慢悠悠的沿着宫中的小道走,尽量避开宫人或嫔妃在的地方,听花原本是打算多派了几个宫人跟着的,但被子攸拒绝了,子攸时不时的停下步子,看看周边的风景,或是远处忙碌欢腾的宫人,这是新年的第一天,往日里积灰的角落中此时已是难寻灰尘踪迹,那些灌木丛下的腐朽落叶也是难找一片,子攸看着面前光洁亮丽的翠叶,周旁时不时的还伴有雪水消融滴落的声音,昨夜的飞雪,今日的暖阳,都是为了将那些肮脏洗涤褪去吗,没有人知道真相,唯有那造就了飞雪和暖阳的上天知道吧。
子攸突然感觉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但又说不清是什么,若是她是此处格格不入的人,她究竟该与何处相契合呢,似乎也是没有的吧,也许是还没有找到,因为那个地方是很难找到的,随手摘下一片长青叶,将上面的雪水仔细的擦拭后放到了一旁的矮凳上,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返回将那叶片捡起,摩挲着上面不平的纹路,观察着两面不同的色咋,最终还是将叶片放了下来,带着杏林离开,这次再没有停留,一路到了乾安宫。
有宫人注意到是子攸,上前去行礼,也有人前去通报,在子攸的印象中,这似乎是第一次被拦在了乾安宫外,心中突然有些许的不安,但还是静静的站在一边等待。
“王上,臣妾去带攸儿先回去。”
“别,让她进来吧,咳咳咳......,胡德,把明太医的药拿过来。”
子攸随着胡安进入殿中,浓重的药气让她忍不住的皱了眉头,脚下的步子加快,进入内殿时正看到王上和王后说着闲话,面色虽是有些苍白,但精神气色看起来倒也是无甚大事,但子攸还是一脸的委屈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男子。
“爹爹,你怎么了,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嘛。”
“攸儿都是大姑娘了,哭鼻子就不好看了啊,爹爹不就是昨日不小心着凉了,又不是说病入膏肓了。”王上伸出自己那苍白消瘦的手想要将子攸脸上的泪痕擦尽,却发现越擦越多,子攸看着那双和自己记忆中完全不同的手,满是伤心。
“谁叫爹爹老的这么快呢,是不是不要子攸了,还要把子攸给嫁出去。”
“爹爹只是先把霍廷给你定着,省的被别的小姑娘给抢走了,要是以后子攸看上别的了,和爹爹说,我们就不要霍廷了,肯定不会现在就把你嫁出去的,我还不舍得呢。”子攸在王上的示意下低下头来,王上侧耳低声同子攸说的话,将她逗得笑起来了。
“那爹爹岂不是说话不算话了,肯定又要被一大堆人说的。”
“这个嘛,还没有想过,等到时候再说吧。”
王后看着眼前孩子一般的父女二人,带着殿中的宫人悄声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