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子是我的小学同学,她小的时候父亲好赌,把房子赌没了,母亲也跟别人跑了。后来被迫无奈,父亲只能外出打工,但赌性未改,在一个赌场中与别人发生争执把人打了,坐了几年牢。自我认识霞子起,她都是跟奶奶住的。
霞子不是她的名字,我不记得她是叫杨东霞还是杨冬霞了,只是因为当时班里的男生调皮,给每个同学都起了一个外号,例如他的名字最后一个字是“明”,那他的外号就是“明子”,我的名字最后一个字是“丽”,那我的外号就是“丽子”,名字最后一个字是“霞”的自然就是“霞子”了。按说小学生起外号的事一般没过多久大家都会回归本名把外号给忘了,可偏偏那段时间老师给我们看了一个故事,故事主人公命途多舛,最后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正好主人公就叫“霞子”。但我们叫她霞子也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老师让我们写一篇400字的看后感,这对于才刚学写作文的我们来说苦不堪言,个别男生对故事中的霞子“恨之入骨”,但教室虽小,风向转变得却快,不知怎么很多男生就把“恨”积在了霞子的身上。当大家都没了外号后,霞子却依然还叫霞子,我觉得故事中的霞子命途多舛,跟我身边的霞子一样,我也喜欢叫她霞子。
霞子的家离学校很远,我听说从学校去她们村要走一段路到渡口,坐船过河后还要走三十分钟左右。我四年级时有一次和奶奶坐船过河去走亲戚,我打听了霞子家在的位置,就往那走。我并没有一进村就见到她,而是转了一圈看到一个低年级的妹妹才问到的。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一进村看到的几棵芭蕉树下的那个由木板和木皮搭建的不到八平方米的小屋是她的家,我离得很远也能通过缝隙看到那个小屋里的一半是小小的床,另一半是锅、碗之类的杂物。我在她家前站了很久,也没等到她回家。也是从那以后,我才开始慢慢走进她的人生,我们才变成了好朋友。
五年级时的一个星期五,我拉着霞子的手说:“星期六我过河去找你玩。”霞子看了我一眼,本来是同意的表情,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我和奶奶星期六要去别人家吃喜酒。”我跟霞子玩得很好,越接近她越发现她是一个乐观的人,一点儿也没有被生活击倒,无论在学校还是村里都是嘻嘻哈哈的跟别人玩。即使星期一的时候我知道了一件如果我是她一定会哭到崩溃的事情,她说她和奶奶去吃喜酒时,遇到她妈妈了,我急切地问道:“你叫她了吗?”她露出她那洁白的牙齿,笑嘻嘻地说:“没有,她带着两个小孩。”我永远想象不到,如果我的母亲跟着别人跑了不再管我的死活,当我再次见到她时,她面带微笑地给我不认识的两个弟弟喂饭穿衣时我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也许我会当场大哭,也许会强忍住等到没人时再哭,总之我一定会哭一场,并抑郁大半个月最后告诉自己我真的没有母亲了。我绝对不会像她一样若无其事,虽然我也不知道她的若无其事是真的还是假的,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是真的不在乎吧。
六年级开始上晚自习,霞子就开始了寄宿生活。虽然当时我跟她已经不在一个班了,但周末我还是经常邀请她来我家跟我一起住。我在暑假的时候去过一趟住在县城里的堂姐家,她给了我很多她以前的漂亮衣服。霞子的衣服很少,我的也不多,女孩子哪有不爱漂亮衣服的,我们笑嘻嘻地把衣服摆在床上搭配着,我想那应该是我和霞子的人生中第一次为要穿什么衣服而感到纠结吧。那段时间,我的家人都在外地,只有爸爸和我在家,我和爸爸是没有太多话的,幸亏有了霞子,我不仅得到了陪伴,还学会了生火、学会了打油茶(我们这边的早餐),我跟霞子每天去小河边打水漂、去菜园摘菜,也曾在凌晨四点钟起床看漫天的星星。写到这里,我才明白原来我们这么好过,可我都快忘了。
到了六年级下册,我跟她没有那么频繁的来往了,但友谊依旧在。一天早上的课间,有位同学告诉我说她哭了,我很震惊,我从未见过她哭。我心里马上想到的就是有人欺负她了,一直以来,总是有些男同学喜欢以霞子的家庭或各种事情为由嘲笑她,我以前是为霞子打抱不平过好几次了的。我马上放下手中的笔去到她座位旁的窗户边,她在座位上埋头哭泣,有一位女生在安慰她,我想从那位女生嘴里得到答案,但她只是尴尬地哑口无言。霞子听到我询问的声音就抬起头来,她的脸跟她的眼睛鼻子一样红,环顾了一下四周,她嗫嚅着:“我来月经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接触过月经,只是听一位老师说过每个女孩子都会有月经,月经来时私处会流血。霞子站了起来让我看她沾满血迹的凳子,虽然我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哭,但我还是知道这种事情对她来说难以启齿,我就叫她跟我回家去换裤子。我们小跑回家时,她问我:“你能不能给我一条内裤。”霞子是不喜欢穿内裤的,所以她从来不穿。我说行,到家后我把我最干净好看的一条内裤给了她,我没有卫生巾,只能把很多卫生纸折在一起给她垫着。中午放学后,我和早上安慰霞子的那位女生陪着霞子去买卫生巾,我们很害羞,走了几家店也不好意思开口,快上课了才红着脸买了一包。
在小学毕业前,她给我写过一封信,我现在已经找不到了,只记得信上大半页的内容大致上都是在写如何如何感谢我。上了初中,我和霞子没有在一个班,各自认识了不少朋友,我们之间偶尔会交流,但整个初中没有让我对她有特别印象的事了。
初中毕业后,我去了县城上高中,霞子也许是因为家庭经济不支持,也许是因为一心爱自由,就去外地打工了。我跟她也失去了联系,高二时,我跟别人要了她的QQ,没想到我们只是简单地寒暄了几句就无话可说了,我没有再找她聊过天,她也没有找过我。我们没有闹过矛盾,只是时间让我们一直在更新朋友圈,她那一批已经太久了,差不多被遗忘了,在她心里的我应该也是这样吧。我昨天看了她的QQ空间,她应该过得很好,看起来丈夫很爱她,两个孩子也白白嫩嫩,眼神里透露着一股天真,就像小时候的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