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如刀,席卷着黄沙弥漫的无处不在。
雾,没有别的颜色,只有黑色。
黑色的雾,一望无边的沙雾。
就连阳光照射进来,都变成了不吉祥的灰黑色。
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人力难以抵抗的沙暴,愈演愈烈。
一辆越野车冲了出来,如同一把利剑击穿了沙雾,最终又融为一体,再次击穿,周而复始,
如同无法击穿的人性的黑暗一般。
秦欢愉叹了口气,将两条长腿在柔软的踏垫上上尽量伸直,汽车里温暖如春,惬意的暖风缓缓的吹在身上,却吹不掉他身上的疲倦和心里的冰冷。
或许是路程实在过于漫长,过于寂寞,这让秦欢愉感到无比的厌恶。
父母在给他取名时,希望他一生能够快乐祥和,哪怕有一时一刻的欢愉也好。
可他却偏偏时常与寂寞为伍,年轻的人生中欢愉时刻少之又少。
人生本身就是越活越莫名其妙,有时候自己也掌控不了自己。
就像秦欢愉掌控不了自己身上的使命,这些使命让他实在无非欢愉快乐起来。
秦欢愉轻轻的叹了口气,看向车窗外。
他的眉很浓,他的嘴唇很薄,他的脸庞如同刀削一般,年轻、英俊、坚毅。
但却有一道万年冰山般的坚冰镌刻在他的眉宇之间,停留在他的嘴唇之中,流连在他的脸庞之上,冰冻着他的肉体与灵魂。
他的眼睛有神而明亮,仿佛能够从里面射出一道慑人的光芒,又仿佛时刻准备抓捕猎物的光芒。
这道光芒却也是冰冷的,如同阳光下散发的寒芒。
每一道寒芒都蓄满了他十八年来生命中的忧患和不幸。
秦欢愉手里捏着一枚翠玉,从玉里传来的温度让他稍微安定了些,他突然喃喃说道:“原来这里变成了一片荒漠。”
开车的司机听到秦欢愉说话,不由自主的点了下刹车,握在方向盘的双手也不由得紧了一紧。
司机满脸的络腮胡,目光锐利的如同鸷鹰,但等到他目光移向秦欢愉时,立刻就变得柔和起来,就如同看向主人的猛兽,立刻变成可驯服的模样。
司机欲言又止,终于没有发出声音。
秦欢愉眉上变的更加的冰冷,继续喃喃自语:“一切都消失不见了,那些房子、街道、树木和花草,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司机终于忍不住说:“你明知道这末世之中必然会是这样的,你又何苦放弃自由自在的生活,非得回来这里?”
秦欢愉的双眼蒙上了一层雾水一般:“明叔,人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和使命。我这一生的使命我必须完成它,否则我死也不会心安。”
明叔长长叹了一口气,终不再说话。
只是他的双眉紧皱,知道这一趟的旅程充满了凶险。
只是秦欢愉决定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够阻拦他去完成。
他说的没错,这是他的一生的职责和使命,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要去完成他。
突然,明叔一个急刹车,秦欢愉的视线透过沙雾,只见道路的前方有一个人!
这是一个充满了孤独而又倔强的少年!
一个瘦弱的像竹竿一般的少年!
少年穿着一身单薄的衣物,这人走得很慢,虽然听到了明叔按下的车喇叭,只是缓缓的走到一边,却不停顿,也不回头。
他瘦的如同一片纸片,仿佛只要一阵风就能轻易的将他卷走。
可偏偏他却在这恶劣的沙雾里坚定的前行,整个人就是铁打的一般,背脊挺得笔直,不管那些沙子如何像刀子一样拍打、摧残着他,他都够义无反顾、坚定的向前进着。
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屈服。
狂风不能!
沙暴不能!
天地也不能!
这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当车路过少年旁时,秦欢愉突然吩咐:“明叔,停车。”
这是一个年约十六的瘦弱少年。
他的脸坚毅冷漠的就像山顶上最坚硬的岩石,执着、冰冷、不可战胜。
他的眼神一片死寂,这是时常与死神为伍的眼神,和秦欢愉的眼神不同的是,
秦欢愉的眼神是明亮的,是炽热光芒的,是敢于挑战死神的。
而这少年的眼神则是灰暗的,是向死而生的,是不惧死亡的。
少年的眼神有种说不清的东西在里面,或许是仇恨,或许是冷漠,也或许是孤独。
这让秦欢愉有了共鸣和恻隐之心。
秦欢愉目光中似乎有了笑意,他推开车门:“兄弟,上车来,我载你一段路。”
他的话一向说得很简单,很有力,在这一望无际的沙雾中,他这提议实在是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
谁知道这少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脚步更没有停下来,象是根本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
秦欢愉皱眉:“难道你是聋子?”
少年的手忽然握起了腰畔的骨刀,他的手已冻得比鱼的肉还白,被沙子磨砺的无比粗糙,但动作却仍然很灵活。
真正意义上来说,这少年腰间的并不是刀,而是一个未经加工,原始的兽骨。
秦欢愉笑了,道:“原来你不是聋子,那就上来吧,我车里有暖气,能抵挡风沙,我车上有食物和水,我可以免费提供给你。”
少年忽然道:“我坐不起你的车。”
他居然会说出这么样一句话来,秦欢愉冰冷的眉宇里都有了笑意,但他并没有笑出来,却柔声道:“上来吧,我都说了免费的,用不着你花钱。”
少年摇头说:“不是我自己花钱雇的车,我绝不会坐,不是我自己花钱买来的食物,我也绝不会吃……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吗?”
秦欢愉点头说:“够清楚了”
少年说:“好,你走吧。”
秦欢愉没有被拒绝的尴尬,反而忽然一笑,道:“好,我走,但等你买得起食物的时候,你肯请我大吃一顿吗?”
少年瞪了他一眼,道:“好,我请你。”
秦欢愉一向很少笑,此刻他却笑出了声音。
车子发动了,继续一路飞驰,渐渐瞧不见那少年的人影了。
秦欢愉笑着说:“你可曾见过如此奇怪的少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