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时候,顾远曦果真一大早就被公司派来的车接走了。左言帮外婆归置好今天要卖的鲜花,准备骑车去上补习班。
外婆自年轻就最爱花,花店是外婆亲自经营的,外公还在店里养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格外有趣。小店在老城里一条热闹的街角处,父亲在七年前买了下来。花店的后面是一个小偏单,可以住人也可以当做仓库,店里不需要什么存货,于是为了方便,前门卖花,后面就成了他们生活的家。外婆喜欢花,左言自然也喜欢,她很享受嗅着花香进入梦乡。父亲的生意近些年不是很景气,常年在外不回家,自己的家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亲人,偌大的房子一直空荡荡的,只有偶尔刘姨回去帮忙打扫打扫。左言很害怕那种荒凉寂寞的感觉,父亲也不放心她,她便搬来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只有父亲回来时她才会回去。左言知道虽然爸爸从不和自己谈起生意的事,每个月依旧会寄大笔的生活费给家里,她也知道情况很不乐观,自己也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大小姐了,她渐渐学着劳动,学着自食其力。远曦还小,虽然每次演出都能拿到一些的报酬,可是她不希望他如今付出的这些都是为了金钱,他喜欢唱歌喜欢表演,那就快快乐乐的,把这些都当作锻炼和经历就好了,不要早早的就被名利束缚。还好外公总是会和公司沟通,不要和远曦谈价钱之类引导他错误价值观的话,并把每一笔钱都存起来,教育他们踏踏实实地生活,让远曦只是单纯想做他自己喜欢的事。左言一直都很欣赏二老,他们不仅热爱生活,从年轻就是踏踏实实的劳动人民,也一直对左言父女格外照顾,视如己出。外婆平时很节俭,却总是拿出钱让她和远曦买书,鼓励孩子们假期出去旅行,学习不同的兴趣特长。如今她和远曦的多才多艺都离不开两位老人的帮助。
补习班是一天四科,中午休息的空档,左言和南乔一起到马路对面的大排档吃午饭。南乔是她分文理前在同一个班的好闺蜜。左言的性格有点儿像男孩子,这个家伙可以算是关系最铁的吵一百次都赶不走的损友了。
“左言!”南乔抢过左言霸占的炸鸡排,撕下一大块塞进嘴里,“我的鸡!”
“对对对,您的鸡……”左言伸出油爪子朝她脸上抹去。
“stop!”南乔吃的满嘴都是,口齿不清,“你要干嘛?!别动!是我的!”
“就知道吃啊!”左言笑道。
“就你不馋!”南乔伸出大拇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又埋头吃了一大口。
左言迟疑了一下,摸摸自己的额头,指尖的冰凉触到了本应有的温度。
南乔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是让你想起了……陈尚吗?”
左言吸吸鼻子,摇摇头。
“哎呀我知道,我能理解……”南乔用筷子戳着米饭,“你说你俩当时不是咱学校的“神雕侠侣”吗?最后怎么就分了呢,还让他下决心出国了……”
“你们……哎呀,还“神雕侠侣”呢!神经瞎侣吧!我俩彻彻底底完了……”
“说的你自己都不信!陈尚明明那么喜欢你,怎么会就这么一走了之。他走那会哭成狗的又是谁!你说最后怎么就搞成这样了呢?”
“快吃你的饭堵上嘴!不然我替你吃啦!”左言佯装恼怒才止住了她的唠叨。
左言呆呆地坐着,自从暑假前陈尚离开已经过去了四个月了,自己的生活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更安静了吧。当初刚刚知道时,还以为自己会崩溃,现在看来也没什么,时间会替你抚平一切。
她一直以为自己太糊涂,不知道陈尚对于十七岁的自己有多么重要,直到彻彻底底失去了他。
那天是高中报道的第一天,八月下旬的天气难得如此清爽,阳光温柔地亲吻着世间万物。
心情格外好的左言四处张望,顾不上初中死党段宇珩高大的身影来回骚扰和许夏凉叽叽喳喳的捣乱,一眼就被陈尚从一群乌压压男孩子当中吸引了目光。她呆呆地看了他好久,如此俊朗的少年穿着崭新的白色校服衬衣,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干净澄澈得如一潭湖水。见惯了高大的运动健将段宇珩和可爱秀气的顾远曦,左言第一次忍不住在男孩子的身上多停留了几眼。不出所料,他也很快就令其他女生们议论纷纷。左言记得第一次知道陈尚这个名字还是从分班名单的排名上,她是女生学号第一个,而他是男生的第一个。三中重点班的第一次排名是按照中考成绩和开学摸底考的综合成绩给出的。左言初中也在三中读的,并不知道有陈尚这个人,而高中的重点班的名额多半是偏重本校初中部的佼佼者,给予保送或优先录取,外校考进来本来就不容易,而且名次如此优秀,令左言大为惊讶。
果不其然,报道第一天放学,陈尚就成为了话题人物。左言正在和几个老同学聊天,初中好友许夏凉就推着自行车飞奔过来把她拉走了。
“许飞飞,你这是要把左言往不归路上带啊!”男生们对着她俩的背影喊。许夏凉以咋咋呼呼的性格,以及短跑特长生得名许“飞飞”。
“干什么呀,吃错药啦你!”左言望着满脸通红的她问。
“咱班那个帅到爆的男生叫陈尚!”许夏凉激动得瞪圆了眼。
“哦。”
“这么劲爆的消息你都不激动!”
“飞飞,你是真的傻么!先不说分班名单那么大字写着了,就连班主任都叫了不下三遍了!”
“哦,也是。”许夏凉点点头,“那你知道吗,他以前是一中的大神级人物!”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小学同学跟他一个初中,刚刚她告我的。据说他小学是在首都国际学校读的,英语超级棒,怎么,有压力了吗?”
“管他呢……”左言淡淡的说,“这不还三年了嘛!”
“最主要是好帅啊,比你弟弟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哪有啊,我们家远曦才是最有气质的……。”左言不满。
“未必吧,要我说顾远曦跟女孩子那么漂亮,也就是可爱,一点也没有男人味儿,不像陈尚,英俊挺拔……”
“有完没完啊你这个花痴!远曦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子,长大了还不一定呢!”左言捂住了她的嘴,“再说你可不能这么重色轻友啊,我们小远白叫你这么多年姐姐啦?”
“别生气嘛,我一向特别仗义!你没听咱班男生说嘛,一班有三宝,班花班草学习好。我看咱班女生都歪瓜裂枣的,班花也就只能说你了!我嘴甜吧?哎……左左,等等我啊……别走那么快,我的车!”
意想不到的缘分总是最令人怦然心动的,高中的生活就在懵懵懂懂的新鲜感中开始了。
陈尚的聪明的确让左言心服口服,高中的理科不比初中,更加灵活深奥,陈尚除了完成作业,写课外题,打球之外居然还有时间抱着小说一本又一本的看。
在左言的印象中,两个人的第一次说话还是在乐团招新是时候。那是开学一周后,左言扛着小提琴去礼堂报道,三中的交响乐队一直很优秀,在录取时也为管弦乐特长生降低了门槛,吸引人才报考。左言初中就在预备乐团训练,今天见到了许多一起练习老朋友,特别兴奋。
按规定,每一个报道的新人,都要在老团员和指挥面前演奏一曲。
乐团的杨老师是音乐学院退休的老教授,德高望重,经验丰富,同时也非常严格,大家都不免有些紧张,左言也不例外,细长的手指握着琴都湿了。
“你学了几年了?”冷不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左言这才猛地回过头,发现陈尚就站在自己身后,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自己发旧的小提琴。
“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学的,琴,是我妈妈的。”左言答道,她注意到陈尚怀里抱着的是长号,又继续道,“我们以前的老师说,这个好难吹的……”
“还好。”他轻描淡写地回答,“我练的时间也不太长。你要拉什么曲子?”
左言有些意外,平时沉默寡言的陈尚今天竟然话这么多,太反常了!
“think of me。听过吗?”
陈尚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是歌剧魅影中的曲子。”
“下一个,高一一班,左言。”
“这么快……”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对杨老师鞠了一躬,开始独奏。对于热爱音乐的演奏者,从投入音乐的那一刻,一切不相干的想法就已经放弃了,那短短几分钟,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乐声里。
“好,可以了!”左言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看到杨老师对她微笑着点点头,兴奋地跑回了座位,还差点被绊了一脚,同学们不禁低声笑了起来。她有些脸红地抬起头,竟对上了陈尚复杂的眼神。
下一个就是陈尚了,左言很是好奇深藏不露的他究竟是怎样一个水平。号鸣声在偌大的礼堂中低沉厚重地响起,他很保守地选了一首简单的曲目,演奏并没有很出彩,只是按部就班的完成了。陈尚鞠了一躬,不紧不慢地走下了台。
然而台下的观众却给予了异常热烈的掌声,女生们的眼睛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缓缓走到左言旁边坐下,轻轻擦拭着长号。左言看看他,额头上分明都是细密的汗珠,还在装作镇定地抿起了嘴,注视着自己的乐器。左言被不时扫来的目光看得浑身发麻,只得埋起了头。
幸运的是,他们都顺利进入了乐团,每周五放学和学长学姐一起训练。许多左言以前熟悉的乐团同学都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
“左言,刚刚你拉提琴的时候,杨老师的表情可是最满意的一个了!”
“真的吗,不过我肯定没有你们经验丰富了,以后多多关照啊!”
“那必须的,你初中时就已经很棒了,将来肯定能让我们乐团发扬光大。”
“哈哈,借你吉言啦团长。”
……
左言背起琴,环顾乱糟糟的礼堂,却没有发现陈尚,这时两个女同学走过来羡慕地对她说:“你小提琴拉的真好,而且人缘也这么好。”
“哪有啊,他们啊以前都是和我一起训练的好兄弟,要说人缘好啊,我可比不上我们班的陈尚。”左言无奈的笑着,“班主任还叫我们这边活动结束一起去办公室找她,他可倒好,人都没影了……”
“哦,我们刚才看他已经往教学楼那边走了,是不是先回去了?”
“这样啊,那谢谢,再见!”左言匆匆忙忙和她们告别,一路小跑奔向教学楼。
左言气喘吁吁地爬上四层楼梯,在办公室对面的窗边见到了静静立在那里的陈尚。
“你怎么都不知道等一下我!”左言抱怨着弯下腰大口喘气。
“是你自己只顾着和别人说话了吧,”陈尚顿了一下,“老师已经在等我们了,你不仅话这么多,跑的还这么慢。”
左言一肚子委屈,气呼呼地说:“喂,那是我自己的事好嘛,你至于吗?”
“至少现在你耽误了我的时间。”陈尚看了一眼手表,还没等她回答,就推开办公室的门大步走了进去。左言只得闷闷不乐地紧随其后。从这一刻起,她又默默地给他加了一个新标签:性情古怪。
平日在教室,陈尚和左言的座位离的并不算近,也没有什么交流。陈尚比较安静,除了和几个男生打打篮球,总是自己一个人忙自己的事。左言就截然不同,很快和大半个班的同学打成一片,三中高中部本身很多同学就是原先初中部的,自然很容易熟悉,再加上她大大咧咧的性格,格外容易交到朋友。
这一周的换座位,刚好许夏凉和陈尚成为了同桌,课间,她为了没话找话,拉了左言来聊天。
“哎哎哎,陈尚,这就是我好基友左言,你俩还不熟吧……”
陈尚低头算了一道数学题,没有理她。
“飞飞,我认识他了,好了啊……”左言摆摆手示意她放弃这次唠嗑。显然,陈尚也并不感兴趣。
“是吗?也对,你们不是报了同一个社团吗?“
“是交响乐团,”左言一提到那天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可不是吗,真是印象深刻!”
陈尚撇了她一眼,换了一本习题:“第一次觉得等人也是一种灾难。”
“是啊,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识到既不绅士又小肚鸡肠的,男,人。”
“绅士的行为只适用于在女士身上。”
左言“噌”地一下站起来:“神经病!”说罢怒气冲冲地走了,不少同学都回过头望向他们,有的男生嚷:“陈尚,你怎么把左言都惹急了,深藏不露啊!”
他抬了抬眼皮,没有搭理他们,继续写题,许夏凉有些懵,尴尬地解释:“没有,没事,她是因为我!”
“没必要。”他甩出三个字。
“你别怪左言啊,她一向脾气挺好的,也不知道怎么了。”
“嗯。”陈尚轻描淡写地摇摇头,“没什么。”
而此时许夏凉望着他已经两眼放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