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德妃上座,左右各坐了几个娘娘,我就默默跟着坐在了最末尾的位置。直到这时,我才能好好地观察这一屋子的女人。
贤德妃一身绯色裙装,凤眼风情流转,那十二幅石榴裙上用金丝绣着大朵的芍药花,更显得气质雍容华贵。坐在她右手边的是淑妃许氏,许氏气质清丽,月牙白的百褶长纱裙穿在身上衬得她宛若一朵沾满花露的百合。
左边首座那位茶盏不离手,嘴上不饶人的良妃娘娘是兵部尚书的女儿林氏,模样周正,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连穿衣都是普普通通的月华裙,刚好符合她的身份就是了。见我望过来时也只是微微颔首,小小打了个招呼后低头继续喝茶。
我溜眼扫过去,剩下的几个夫人美人都是京都小家的女儿,各有各的特点,归拢在一起就像是春天里那个百花开,凭君喜好罢了。
“昨日子有新进的厨师做了样别致的糕点,圣上赏了本宫些许,就拿来给各位妹妹尝尝鲜了。”贤德妃逗弄着怀里抱着的波斯猫的爪儿,抬头笑着对我说道,“明三小姐也尝尝,这新奇的糕点可不多见。”
说话间,就已经有宫人将进贡的糕点呈放在我们手边。
糕点松松软软的,切成了小小的方块搁在小瓷盘上,一边还放着一柄类似三叉戟模样的小叉子。
“哎呀真是多谢娘娘了,这样新颖的糕点臣妾还没见过呢。也是娘娘荣宠,否则圣上怎能第一个赐给娘娘呢。”爱拍马屁的肖嫔又开始大呼小叫起来,端着那装着糕点的小瓷盘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等她拍完贤德妃的马屁,又赞赏了一下糕点的精致后,将枪口对准了默默无言努力吃点心的我身上。“要不是娘娘邀请,怕是三小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糕点吧?”
我一口糕点卡在喉咙里,憋得满脸通红,连连对着肖嫔摆手。其实,这个糕点我早早就吃过了。听莫守陈说,他是专门找了个糕点师傅,想了许久,费了不少鸡蛋才做出来的这种松软绵密的点心,更玩心大起给它定了个蛋糕的名字。只是这样的事实绝不能说出来,否则就是打了贤德妃的脸。
肖嫔不知我心里这弯弯绕绕的小心思,见我如此窘迫地摆手就更加得意了,翘着兰花指心满意足地叉了一块蛋糕塞进嘴里。
那边一直喝茶不语的良妃娘娘呵呵一笑,一语见血:“这糕点还是淮王为着明三小姐找人专门做的呢。”
这下我不咳了,换了肖嫔咳。哎呀咳得她是眼泪直流,差点干呕,十分狼狈。而贤德妃原本红润得意的面颊变得铁青,胭脂色的薄唇抿得紧紧的,一时间殿内寂静无声,只剩下肖嫔难以控制的咳嗽声。
哐当一声,贤德妃手边的杯盏挥落在地,滚烫的茶水正正泼洒在肖嫔面前,吓得咳个半死的肖嫔腿一软就给跪下了。肖嫔这一跪不要紧,连带着满殿的人都跪了下来。只有喝茶的良妃丝毫不受影响,仍旧稳稳坐在那喝茶。
“良妃妹妹是怎么知道呢?”贤德妃控制了下情绪,勉强微笑但依旧烦躁,挥挥手让我们起来。
良妃勾唇哂笑,终于放下了她手中的茶盏,拾起一边的小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一边看着努力压制火气的贤德妃一边慢悠悠地转动叉子。“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只是昨天臣妾陪驾,淮王提了一嘴那糕点,圣上新奇,才向淮王借了那厨子几天。这不,娘娘与臣妾们就有幸吃上了。”
“真是多亏了明三小姐。”良妃说完,全然不顾气的冒烟的贤德妃,素手将叉子往盘子里随便一扔。插着蛋糕的叉子头重脚轻,歪着磕在瓷盘上,在寂静的宫殿内响起的声响就仿佛是往死潭投下了块石头,激起千层波浪。“臣妾今日也是秉旨而来,太后娘娘要见明三小姐。既然贤德妃娘娘无事,那么臣妾与明三小姐先行告退。”
我也不管贤德妃怎么样了,此刻正有理由脱身,忙不迭站起身对着贤德妃行礼,随后匆匆跟在良妃身后。
等到一脚踏出了殿门,身后就是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响,钻进耳里十分刺耳。走在我前边的良妃娘娘却不觉得,反而心情极好一般,哼着小调儿就走。走了没几步又停下,转身对我笑着说道:“三小姐且回去吧,天气寒冷雨势也没见小,路上可得小心。”
我满脸疑惑:“太后娘娘不是要见我吗?”
“只是托词而已,你也不想在张柔那遭罪吧?”是的,张柔乃是贤德妃的闺名,而良妃直接干脆没有丝毫犹豫地就脱口而出,我差点就赶上去捂住她的嘴,然后告诉她祸从口出。良妃似乎看出了我紧张,伸手拍拍我的肩,安慰道:“没什么,本宫身后有太后,她不敢跟本宫明着对付,不过是叫叫名字罢了。”
“今天天气不好,太后恐怕还想赖着床呢,你想见也不方便,改日再见也是一样的。”良妃说,“你要是觉得时间还早,回去也没什么事,不妨逛逛内宫花园吧,迟早你也是要进来了解的。”
我只得点头答应,然后目送着良妃欢快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送走良妃后我打算回家,才发现手里不仅没有伞具,忍冬在昭阳宫的时候还被遣回了宫外等候,我只能自己空手在这宫中转。奈何我自小方向感极差,宫中殿落又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道众多,没有特意记路的我果然不出所料的迷路了。
等我来来回回走的都是这个园子后,我干脆直接找了一处避雨极好的假山坐着,心里盘算着等来人了就问问,好歹也是国公爷的女儿,怎么就能被这园子困住呢?结果我等得大雨变小雨,小雨变毛毛雨,最后雨都停了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反而我自己在这个园子里待到崩溃。
正当我准备再碰碰运气绕一次的时候,不远处传来惨叫声,有愈渐往我这逼近的趋势。我寻思着内宫后院也不至于出什么凶事,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掰折了根拇指粗的树枝握在手里用来防身。
无意义的惨叫声混杂着哭爹喊娘的求饶,我眼见着一个紫袍少年边捂着自己屁股边跑过我的面前,踩过一个个水洼溅起一片泥水。他的身后还追着只雄赳赳气昂昂,伸着长颈扑棱双翅,嘎嘎直叫的,大白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