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十余骑骑继续往官道行去,佟向导骑着一匹瘦弱的驼马跟在杨霄身后,时不时为他讲述着周遭的风土人情,杨霄认真听着,不时问上几句。
早上还亮堂的天空此时又堆满铅军,黑压压低沉沉的,雨星子已经开始飘落下来,大雨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
官道逶迤,但路上行人少见,乱世之中,若无必要,普通百姓与小商人都避免出行,毕竟路上各种匪徒毛贼太多了,有时甚至为了一身衣裳,就可能要了你的小命。
行不到数里,雨势渐至转大,雨星子变成了雨珠子,不过众人都人准备,纷纷从马袋中拿出油衣斗笠披上,佟向导也是外行经验丰富的人,这些出行常用之物也是早有准备。
人有油衣斗笠避雨,马却不行,在这种深秋之季被雨淋透,对战马可是个不小的负担。
时间长了,战马会受凉拉肚,如果治疗不及时,就会快速掉膘,最后虚弱而死。
雨势越不越大,已经发展成了一场豪雨,一般秋末这样的雨是很少见的,但偏偏被他们给遇上了。
马身上的鬃毛很快被雨水打湿,一绺绺沾在身上,浸湿的鬃毛沾在身上让马儿感觉很不舒服,不停地甩头打着响鼻。
这些五大三粗的爽直汉子,杀起匪寇来都是眉头都不皱下的主,但身为骑兵基本上没有不痛惜马的,更何况这些都是上等的口外战马,在江南千金难买。
平日里停驻休息都是先伺弄着马儿喝水吃料,等马儿吃饱了才顾得上自己,此时见马儿难受的样子,更恨不得淋雨的是自己。
看着近卫们眼中的痛惜之色,杨霄也是感觉满意,知道痛惜战马的基本素质,只有将战马照料好,时常保持体力,战时马儿才能发挥出应有的战力。
不过在这样的豪雨之中赶路的确不是明智之举,他问身后佟向导道:“附近可有什么避雨之处?”
佟向导此是也颇为狼狈,雨水从他破缝的斗笠中流下来,满脸都是雨水,跨下的马儿也是远不如亲卫们的雄俊,此时喘着粗气,踢跶着蹄子不愿挪步。
听到杨霄问他,他也不禁暗暗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这伙雄壮得不像话的骑兵要坚持赶路,那样即使他人受得了,胯下的这匹老马也是肯定完蛋了。
闻言他赶紧指着前方道:“前面有座山神庙,这年景城外杆子强人多,也没多少人敢跑这么远来求神拜佛,所以荒废了下来,用来避雨再合适不过。”
“加快速度,赶到前面的山神庙避雨。”
杨霄一声令下,所有亲卫都是驱动战马小跑了起来,佟向导也是死命抽了胯下老马几鞭才让它勉强跟上了队伍。
果然,奔出不到两里地,转过一个山脚,便看见一座占地颇大的庙宇就掩映在山坳的矮树杂草中,庙宇荒芜破败,里面的杂草已经及膝深,看来被遗弃了不短时间。
木质的庙门早已不翼而飞,只留下两根已垮塌了一半的门柱,残破围墙里面是三间五架的殿宇,从剩下的残垣断壁还依稀可以看出往日的雄伟气势。
主殿和右殿已经垮塌,只有左殿还大体完好,可以作避雨之用。
一行人在门柱前下了马,牵着走进了左殿之中,这左殿占地也近半亩,十几个人加上十几步马也并不显得拥挤。
殿内充斥着野兽的腥臊和霉烂混合的怪味,在角落里还能看见不知道什么动物做下的巢穴。
将马匹在庙里的殿柱上栓好,众人都是行军经验丰富的人,也不需要人吩咐,都迅速的行动起来。
伍长姚壮带领着手下的士兵却收集可以生火的柴禾,这个原本和善壮实的汉子自从上次在攻打后山的战斗中弟弟阵亡后就变得有些沉默寡言,性格也有些偏执,看往那些从后山投降过来的山匪时眼中也有些阴冷。
不过性格虽然有些改变,但忠心依旧无二,以杨霄后世在军中学到的浅薄心理会知识,这是一种经历巨变后心理为了保护自己而产生的应急反应,这种改变其实算是种好事,可以保护自己心理不会彻底崩溃而变得疯狂。
这种改变有时能恢复,有些却会维持终身,但无论如何,只要此人的能力没问题,忠诚没问题,杨霄就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亲卫队的另一名伍长叫尤威,一个二十多很活泼的小伙子,生得人高马大,头脑也灵活,身手也不错,在亲卫队中可以排进前五。
此是他正带着手下的士卒照料马匹,先用毡毯将马身上的水渍擦干,喂些随身携带的精料,再提溜着马脖子替马儿消食,一会等火生起来后再将马儿牵过来烤烤火驱除身上的寒气,一番精心照料下来马儿基本不会因淋雨而生病了。
火很快升了起来,里面的木柴是大殿里一张破烂贡桌和屋顶散落下来的房梁,贡台上的山神像因为风吹雨淋而倒塌,散落在地上成了一堆泥土,任谁看不出这堆东西原来居然是一尊高高在上的神像。
不过贡台前面的贡桌不知被谁搬到了角落,没有被雨淋湿,拿来生火再合适不过。
堆起火塘,拿出随身携带的铜壶,接一壶外面的雨水,放上火上烧开,又拿出面饼在火上烤一烤,在这寒凉侵骨的雨天,看着殿外屋檐上的雨水成串儿落下,面饼就着热水吃下,竟然有一丝幸福的味道。
众亲卫围着火塘而坐,外面是一圈战马,在非训练和作战时,杨霄也不喜欢讲上下尊卑那一套,大伙平日里的相处还是比较随意的。
亲卫们烤火吃饼喝水,他则是与佟向导聊起宁波府的山川地理,这向导虽只是他花三两银子雇来,但年轻时也是走南闯北的人,对宁波一带的山川河流,地形走势,风土人情都颇为了解。
宁波是典型的山脉、丘陵、盆地和平原的混合地貎,地理环境与后世大体类似,但有些地方也不尽相同,后世他是南方的兵,对这濒临东海的经济强市却了解不多,与佟向导的一席谈话,也让他受益匪浅。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位上了年纪的向导却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眼前这位军爷,聊起天来,滔滔不绝,好似天下山川地理,大势民情尽在掌握,见识之广博让他无地自容,他感觉,便是城里那些自诩见多识广的进士老爷们也是远远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