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这些渺小的百姓啊,为这个国家奉献了血汗甚至生命,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被朝廷抛弃,任他们自生自灭,世态炎凉以至于斯。
乱世已有太多绝望,就让我来给他们一点希望吧。
城门方向响起辚辚车轮声,杨霄转头看去,只见几辆大车缓缓驶来,车上放着一袋袋实沉沉的粮食,旁位跟着他派去的两名亲兵以及从城里雇来的数十个民夫,一个亲兵快步奔过来禀告:“启禀大人,粮食买回来了,是否现在开始施粥。”
“开始吧!”杨霄下令道。
“是!”亲兵转身离开。
在亲兵们的指挥下,民夫们在官道边上的空地上架起了十座简易火塘,十口大铁锅从马车上搬了下来,架在了火塘上,民夫们从远处没被污染的小河中挑来了清澈的河水倒入了大锅中,一包包粮袋被从车上搬下,用匕首在袋上划出一条口子,白花花的大米流入锅中。
旺盛的大火在锅底烧起,很快水开了,米粥的香味弥漫,四周响起一片片吞咽口水的声音。
许多的流民已经饿得走不动路,为了这些人能顺利走到天岩堡去,他决定先施一顿浓粥,让这些人有力气走路。
他还让人在稀粥中撒上些盐,可以让人更好的恢复体力,不过这些人饿得久了,肠胃功能退化得厉害,却是不能沾荤腥。
十锅浓粥很快熬好,在亲兵与民夫们的吆喝下,近两千人排成十支长长的队伍,每个人都会分到一碗加了盐的浓粥与一个蒸饼,这点东西虽不够人吃饱,但至少能让他们有走路的力气。
许多人捧着手中的破碗,边喝边流泪,原以为只能忍饥挨饿到死的那一天,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喝到米粥,吃到白面蒸饼,这情景只能在梦里才有。
那对母女也上前领粥,杨霄给她们的碗中倒满了米粥,递过去两个蒸饼,想了想,又抓起两个递了过去。
苏樱雪又要跪下给杨霄磕头,杨霄让亲兵将她扶了起来,小女孩此时已经从恐惧中恢复过来,有了一些小孩子调皮的天性,她眨了眨大眼睛,认真的道:“大人是菩萨下凡么?”
杨霄温和的笑了笑,捏了捏他脏兮兮的小脸。
一锅米粥只够五六十个人分,幸好杨霄早有准备,准备了二十口大锅,这边放粥时,那边十口大锅已经架上了火塘,等这边分完,另外十口锅的粥也好了,如此轮流了三次,才将近两千人的粥放完,时间也过去了两个时辰。
虽只是米粥,但这一顿就吃掉了杨霄近五石粮食,两千只蒸饼,与三斤细盐,折算成银子的话,差不多有近十两,这还只是喝粥没吃饱的情况下,如果让这些人敞开肚皮吃,估计没个三四十两拿不下来,可见要养这两千人是件多么费钱的事情。
这也是杨霄千方百计要从苏州直接购粮的原因,三倍的粮价差距可以为天岩堡省下多少银子。
施粥完毕,杨霄便让亲兵们打发民夫回去了,他则站上一块大石,下面全是黑压压的人头。
杨霄清了清嗓子,指了指旁边的一辆马车朗声道:“愿意去天岩堡的现在就可以随我走,不愿意去的在那边领五斤米离开去寻条活路,象山县不是久呆之地,这里离海边不过二十里左右,倭寇随时都可能杀来。”
如果说他之前的承诺还只是空口白话,很多人都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但一顿热气腾腾的米粥下肚,那些抱着怀疑的人全都转变了态度,毕竟腹中传来的充足感不会骗他们,大多数百姓都是善良的,此刻他们都相信跟着这位年轻的大人会有饭吃,会有衣穿,会有房子住。
又问了两遍,却没一人上前领米,杨霄露出欣慰的笑容,这顿粥没有白施,他翻身上马,马鞭一指:“出发!”
杨霄领着鲁良与十几个亲卫率先而行,后面是黑压压的流民,他们拖儿带女,背着布包,里面是他们一点点可怜的家当。
两千人离开了臭气熏天的难民营,奔向新的希望,而带给他们希望的,就是前方那策马而行的年轻人,他的背影宽阔而厚实,给人一种安全感。
有前面精锐的十几骑开路,还有黑压压的近两千的流民潮,路上一些零星的匪徒也知趣的退走,不敢上前招惹,这一路颇为顺利。
象山县的地形只有东南方向沿海一片是平原,其余地方都是起伏的丘陵,虽不是什么名山大川,但高度也在一两百米左右,大队人马很难翻越而过,道路基本都是沿着山脚蜿蜒,偶尔穿过两山之间的谷口,然后又是一片开阔之地,象山县的田地也基本都处于这些四面环山的谷中。
现在已是深秋,往年能在这些山谷中看到在黄澄澄的稻田和在地头里忙碌的农人,可近几年来,朝廷的盘剥与倭寇的袭扰,让大多数的自耕农都变成了流民,这些田地也荒芜了下来,里面长满了齐腰高的蒿草,偶尔还能看见几只山雉野兔在其间出没。
经过近三个时辰的跋涉,终于走完了近三十里的路程,一行人在天黑前赶到了天岩堡。
堡里已收到杨霄派出亲兵的报信,房熙、管四、唐三等人率领一什护堡队士卒在官道岔路口迎接。
鲁良早看到了妻子,有些按捺不住,一打马跑冲上前去,翻身下马就想上去拥抱,房熙虽久历世情,早没了大家小姐的矜持,但也不可能让他在大庭广众下拥抱,一脚踢在冲过来的丈夫大腿上,将他踢了个马趴。
鲁良皮糙肉厚,也没受伤,他也不恼,翻身爬起,嘿嘿傻笑着跟在妻子身后。
杨霄翻身下马,看着腿上多了两个脚印的鲁良笑道:“鲁兄一天不见娘子便如隔三秋啊,我这害你们夫妻二人分别了十年,罪过可大了。”
大伙哄地一声大笑起来,鲁良脸皮厚,还在那儿叫嚷:“咋地,想自家娘子也不行啊。”
房熙脸微微有些红,她转身狠狠瞪了丈夫一眼,又看看了队伍后面黑压压的流民群,才对杨霄道:“大人,一路辛苦,看这样子恐怕有两千人左右吧。”
杨霄点点头:“与之前预料的差不多,约有一千九百多人,现在深秋时节,半夜天气寒凉,窝棚可准备好。”
房熙点点头:“两千人的窝棚已准备好,接到大人报信后,属下已备好了米粥和蒸饼,足够两千人食用。”
杨霄赞许的笑了笑:“先让流民们住下,一会所有人都到议事厅来,是时候规划下后面的事情了。”
这时陈小娘的小脑袋从房熙的身后拥了出来,“杨叔!”她欢呼一声,便欢呼着朝这边冲来。
杨霄一把将她抱起,刮了刮她的小脸蛋说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