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岩堡最里面靠山体的位置有一个无名小湖,方圆百米,大部被天岩山伸出的两条山坡环绕,只在东面有条近五十步的湖岸,此刻正值中秋,湖岸旁的野柳千条丝涤垂下,繁茂绿叶随风而舞,唯一遗憾的是,纤细的柳叶边上已略现霜色。
在湖畔柳林的旁边是一条碎石夯土路,也是现在堡中唯一的一条碎石路,路中段连接着堡内东西向的一条主路,从主路往左是两间铺子上方正冒着浓浓黑烟,里面还传出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这是郑铁匠与另一户被他招来的钱姓铁匠的铺子,从主路拐右是两间木作房,也是郑铁匠的朋友,一家姓秦,一家姓刘。由于现在堡内人少地多,这些铺子都修得颇大,前面是铺子,后面是一座四合小院,住上十几口人没有问题。
这些都是堡内现在的技术人才,宝贵得很,当然不能亏待,他现还住在木板搭建的三间简易木房中,却率先给几个匠户修建了青砖瓦房,不过此时的匠人在普通百姓心中地位颇高,杨霄给他们特别待遇倒没人会说什么。
至于那名泥瓦匠朱砖,由于泥瓦匠干的活就是与黄土打交道,他的工房不在堡内,而是在堡东面约一里的山脚,那里天岩堡的支出的一条土坡距溪口河只有二十步,下面有大量的黄土,非常适合烧制砖瓦,杨霄便在那里给他建了座工坊,并派了几个堡民协助他。
现在的匠人基本都是全才,从取土、制胚、建窑、烧制,此人全都精通,现在每天能为堡内提供千匹青砖。
那名石匠的名字非常符合他的身份,叫赵大石,据说他出生时,他父亲从山上凿出了一块生平最大的石头,便给他取名叫赵大石,此人不但会开山采石,也会修屋造房,甚至还参加过京师皇城的修缮,堡内现在对石料的需求不大,他现在最大的工作便是用窑场提供的青砖修砌堡墙。
“郑老哥,可还住得习惯。”一走进铺内,杨霄便看见正围着铁砧忙碌的郑铁匠,儿子铁头夹着一块烧红的铁砣,而徒弟大锤正挥舞着铁锤猛砸,女儿郑月如拿着一块皮巾,正在给父亲擦汉。
见杨霄带着两个护卫进来,几人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就要上前叩拜。
杨霄摇摇头将他扶了起来,这个时代是官本位制度,民见官都要磕头参拜,杨霄现在实力微末,还没有改变这些的力量。
郑月如见过礼后便脸蛋红红地躲进了后院,现在风气虽不如前世明清时期那般保守,但未出阁女子还是轻易不能与其他年轻男子长久相处。
“秋风凉爽,这屋里也气闷,郑老哥陪我出去走走吧!”
郑铁匠连忙答应一声,在盆中匆匆用皂角洗去手上污垢,跟在杨霄后面走出了铁匠工房。
“老哥现在不但要打制铁器,还要兼着民事局的执事,可还忙得过来?”两人沿着柳荫下的碎石路边走边说话,湖上的风吹来,已有几分凉意。
郑铁匠见杨霄态度和蔼,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忙倒是不怎么忙,只是属下认识的字不多,有些地方做起来很费劲,我怕辜负了大人的信任。”
“费劲不怕,费劲了说明在认真做事,识字不多也不怕,纪执事每天晚上都有识字班,只要肯学,两三个月下来基本的写写算算难不住你。我也让纪执事专门抽出点时间多带两个徒弟出来,现在堡内十二岁以下的小孩没事做,成天疯玩也不是个事,等识字的先生多了,办个学堂,让孩子们白天也可以读书写字,免得性子玩野了,以后收心就难了。”杨霄道。
郑铁匠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如此为普通百姓着想的大人属下平人仅见,大人真是百姓们的再生父母。”
“什么父母不父母的,大伙为天岩堡的建设吃苦受累,我给大伙做些事情也是应该的。”
“对了,还有,你带个头,也跟几个匠户说说,收几个机灵点的孩子当徒弟,将手艺传下去,天岩堡以后人会越来越多,你们几个人肯定忙不过来的,就像我以前跟你说过,带会一个徒弟,堡里都会有奖励,以后徒弟做出东西来,师傅都会有奖金,别人那儿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这里是徒弟越多师傅越富,你是执事,以后管得人会越来越多,你又要管事又要打铁,累死也忙不过来。”杨霄边走边说,就向与友人在拉家常。
郑铁匠露出略微为难的表情:“大人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不过赵大石他们还有些拐不过弯来……”
杨霄摆摆手:“不急,这事儿不强迫,全凭自愿,强扭的瓜也不甜,不过你要把其中的利弊给他们讲清楚,你先带几个徒弟出来,等他们看到甜头,自然就不会坚持了。”
“大人放心,我已经看中两个孩子,等过几天就把他们收进铺子里来,我这点本事也会毫不保留传给他们,大人的话,属下是一百个相信。”郑铁匠拍着胸脯保证道。
杨霄嫌老转头和他说话累得慌,便走到湖畔一块石头边坐下,拍拍石头让郑铁匠坐在旁边。他问起这一个月来几个匠作房的产量情况。
郑铁匠是用了心的,对所有匠户的水平和各个工房的产量都了如指掌,不但如些,仓库中各个匠户产出的储备他也一清二楚。
杨霄满意点点头,虽然这郑铁匠识字少了些,人也木讷了些,但有这份踏实干事的态度却是最重要的。
听完郑铁匠的汇报,杨霄将其中的重点记了下来,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郑铁匠,这也是他今天来此的主要目的。
郑铁匠接过纸,见上面画着一副图,好似是三个犁并排放在一起,犁上面还连着木斗。
图纸上面写着耧车二字,王祯《农书·耒耜门》记载:“两柄上弯,高可三尺,两足中虚,阔合一垄,横桄四匝,中置耧斗,其所盛种粒各下通足窍。仍旁挟两辕,可容一牛,用一人牵,傍一人执耧,且行且摇,种乃自下。”
耧犁最早是西汉武帝时搜粟都尉赵过所发明,不过这个时代对发明创造根本毫不重视,还会被士子文人批判为奇技淫巧,可偏偏就是这群人掌握了国家的话语权和最多的资源,所以有时候一种东西发明出来,往往过去了几百年,这东西可能还是发明者手中的样品。
杨霄解释道:“此为耧车,下有三犁,上有种斗,一人一牛牵扶,可边耕边种,效率十倍于现在的单头犁,如果将此物打制出来,明年堡内耕种的土地就可达到五千亩,甚至上万亩。”
郑铁匠拿着图纸,眼睛越来越亮,嘴唇嗫嚅着,手微微颤抖,突然他扑通一声跪下:“大人经世大才,此物若成,大益于天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