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夕,家家户户都忙活着筹备新年,大红灯笼,小饼年糕,再加上小孩子们的欢声笑语,年的气氛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军营里也破例煮起了饺子,热腾腾的锅前围着一群粗汉子,等不及饺子水开就急忙的捞出来吃,越吃越香,说笑声充斥于耳,吹牛喝酒,不拘一格的爽朗笑声,倒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那一堆汗臭的兵里头有个相比较为娇小的身子,虽然跟着一帮彪汉站一起显得骨架子秀气,五官却丝毫没有柔弱的女子气,秀眉上扬,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英姿飒爽,毫不扭捏地抢饺子吃,和一帮大老爷们混在了一起。
“彦弟,多吃啊。”一个络腮胡子的胖胖的男人说到,还就着自己的筷子夹了几个冒着热气的鸡蛋饺子给那个秀气的男人。
那个秀气的男人连忙接过饺子,毫不嫌弃的大口的吞着。
“谢谢李哥,我去给主上也送几个饺子。”
那个“小骨架子”没吃几个热乎的饺子,而是单独盛了满满一碗出来,淋上香油和辣椒,没有放葱,独自撩开帐营门口的门布,走进了厚厚的风雪中。
他先是独自走到另一个营帐里头,这个帐子要稍微小一些,里边摆了几张床和一个桌子,看来是那帮子士兵几个一起住的地方。那人再次从帐口探出头,确定那帮汉子都在吃饺子,没人过来,这才放心地坐到镜子前。
他看了看自己,用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自己英气的眉宇,良久,散下盘了好久的马尾,如瀑般的青丝倾泻而下,和那些军营里头几天不洗澡的汉子天差地别,他身上有竭力压制却久久不散的女儿香,捧了盆水,埋下头去,洗净那黄里透黑的皮肤,再次抬头看镜子,眼前的景象让人一惊:那皮肤滑若脂玉,白里透红,再擦掉刻意画的眉和涂得鬓角,活脱脱就是一个女娇娥的脸,身材姣好,五官还秀气得很。
她褪下厚厚的重甲,换上了更为轻便的夜行衣;内里是一件嫣红的收袖裙,点了个月牙形的花钿,浅浅一笑,风韵十足,端着饺子再次向外走去。
这次的路有些远,绕了又绕,这才来到一个更大更威武的营帐前,她将落满了碎雪片的夜行衣挂在门口的架子上,就着一身嫣红的衣袍大大咧咧地走进帐子里。
帐子里面装潢更加精致,屏风后面坐着一个穿着重重甲冑,还年少风发便面显成熟的将军,身旁还负手而立着一个戴着面具的军师打扮的男子,穿着长长的银黑长袍,上面还绣着精细的龙纹,气质出尘,宛若谪仙;腰间还挂着一柄缠好了的碎玉佩。
“没事,嫣儿是自己人。”
名唤嫣儿的女子面色有片刻的柔和,端了饺子,走到两人身前。
“将军,吃碗饺子,歇歇吧。”
苏憬接过那个碗,头也不抬地道了声谢,仍是与那军师在对着地图行军布阵。
“殷先生,现下最为头疼的一关便是京都。那狗皇帝一心都被我妹妹晚鸾给勾住了,对待周边城镇倒是不怎么在意,等到我们正式攻城,他也就来不及再去行兵布阵了,只是无论如何,京都还有顾太后,临帝也不是吃素的,绝对没有那么容易,京都便是我们的一块心头病。”
那位名唤殷先生的男人自始至终,无论是局势乐观还是飘摇,仍是不动声色饮茶,直到听到“临帝”的字眼,便嘴角勾了勾,眉眼含笑。
“殷先生不必惧怕临帝的力量,临帝固然十几年绝不简单,但......”
那人摇了摇头,宛若谪仙的气质配上冰冷的面具,嘴角总是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仔细看看眼神中还有一抹压制下去的狠戾和冰冷。
“好多年了,终于又有机会和他玩玩。”
“殷...殷先生认识临帝?!”
那人不语,仍然是眼角含笑,眼里却多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嫣儿,离正式开战还有不到十天。大军走到了凌洲,今夜你秘密去找七王爷讨那备用地形图,万事小心。”
那红色水袖的女子并未忙着退下,只是款款上前跪下,手作了一个楫。
“将军,嫣儿还有一事相求。”
那苏憬刚背过身去,即转过来,朝那军师装男人使了个颜色,那人温润一笑,一副了然的表情,便扒开了营帐离去。
“这是七王爷送来的军师,谋略堪称百年难遇,姓殷,以后见着他便允他进来。”
“将军,这位殷先生好像也不用从正门进来吧……”
嫣儿暗暗扶额。确实,能仅靠轻功便随意出入戒备森严的军营,怎么回事普通人。
“小嫣儿,什么事让你褪下男装来见本殿,嗯?”
那苏大将军放下军团地图和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语气便活脱脱像个没个正经的纨绔子弟,神色还有几分勾人。他一步步向嫣儿靠近,最终到了只隔毫厘的距离,便挑起了那人的下巴,眼神魅惑而露骨。
“莫非......是来勾引本将?嗯?”
嫣儿脸颊通红,不住的闪躲,有些待不住,但还是逃不脱苏憬,他直接环住嫣儿的盈盈细腰,姿态暧昧而奢靡。
“嫣儿是...是来请求将军,大军走到嫣儿的家乡了,嫣儿想回...回家看看......”
“哦?本将当然要允许,只是......需不需要本将陪着去见见嫣儿的家人?”
“将军!”嫣儿有几分气恼又无奈的模样,小脸羞涩的微红,是可爱极了的。
“不可胡闹,如今局势紧迫,您怎可离开军营!”
那苏憬最后还是挪开了距离,带着一抹心满意足的贱笑,吃起了饺子。
......
......
夜里风雪几载。
嫣儿又披上了那一身夜行衣,在深深的暮色,漫天漫地的风雪中,独自一人走着。呼啸的风和黑夜的恐怖好像一只野兽欲图吞噬一切,地上是短柴根和烂草,私下里无人,安静的什么也没有。
远处好像隐隐约约有几处灯火,挂着幽幽的烛灯,还有偶尔一两声狗吠。看来是一个破破而住了许多人的小村庄。
嫣儿不自觉地拉低了帽檐,看上去是不想被人看出来,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孤身一人走到了一座小木屋前,驻足了良久,步子前了又退,好像在犹豫什么。
她离家快两年了,这两年来,她一直陪着将军走南闯北,四处征战,对家里人不闻不问,记得当初她出走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万籁俱静的夜晚。阿爹不满她是个女儿家还整天练武,阿娘虽然心疼她,但还是听阿爹的;只有养弟对她好,待她如亲生姐姐一般。
她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不声不响地推开了门。屋子里好几年了什么也没变,只是桌子上添了几盏油灯和书。
还有......她朝思夜想的弟弟在借着窗口的月光读书,饶是父母为他添置了油灯,那孩子懂事的不像话,趁着父母早睡便偷偷灭了几盏,省着钱财。
那孩子听到了声响,连忙抽起手边的木棍,动作熟悉的让人心疼,好像每一个这样的夜里,都是一个人吞下所有饥寒苦读。
“远儿,是姐姐。”
那少年呆住了,脸上满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沧桑,面上闪出了一丝温暖和惊喜,丢下笔便直接扑过来抱住风雪交加的来人,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任凭窗户外的风吹落了桌上的书本,还打湿了他的外衣。
“姐姐!我是不是在做梦?”
嫣儿的眼眶湿润了,她拍拍弟弟的背,望了望着简陋的小房子,为了供弟弟读书便是更加拮据。
“姐姐这次回来了是不是就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