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无尽的黑暗
古城墙的风景转瞬即逝。
她孑然一身的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找不到终点,也找不到归路......
忽然,前方出现一个小光点,她立马向前跑去。不知为何,分明是向光点的方向跑去,却仿佛那道光点感觉离自己越来越远......
正当她气喘吁吁的准备放弃时,前方刺眼的白光猛然一闪,她不自觉的捂住了眼睛。
待到再睁开之时,眼前浮现出大片花海。从花海此岸望去,一眼望不尽对面的彼岸。但花海中,赫然站着一抹修长的身影......
那人从花叶间走过,花叶却丝毫不沾身。一头银发直垂腰间,在空中轻轻吹拂。一席银黑的长袍裹着浅金龙纹,衣袂翩翩,宛若適仙般不沾染人世间一丝泥尘,面上虽戴着银质的面具,但单单从一双眼便看得出那人的风华绝代。他缓缓,缓缓地走近苏晚鸾的身影。忽然,又转过身去,渐渐走远。仙气萦绕的背影却又蕴含着说不出道不尽的落寞...
苏晚鸾竭力想看清那人的具体容貌,奈何总是模糊不清,这......是为什么?...待她回过神来,眼见那人的背影消失在远远的天际,苏晚鸾潜意识里只想找到他,她转身环望四周,丝毫不见那人身影。忽然,像是遥远的天边传来飘渺的声音。
“不要回顾,一直往前走。”
苏晚鸾心下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那声音回荡在天地间。
“小晚,勿望、勿信,勿成执念,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一直向前走,我在彼岸等你”
她疯了一般往前飞奔,对消失在天边的那个人有无尽的贪恋...她脑海中始终萦绕着一个念头,那便是找到他...如同魔怔了般,她竟会对从未听到过的陌生声音魂牵梦绕。
也不知过了多久......不管她怎么找怎么跑,眼前的景物始终没有变一分一毫,她终是心灰意冷地坐在了原地......
“不用急着找我...这里是你的心境,我只是你心中的一缕带着执念的杂魂。这里的风花雪月皆为我所化,我一直在你身边。”
“那我要何时才能见到你?”
那个声音轻轻的笑了一声。
“终将会的。”
......
这是第三次了。
苏晚鸾猛然从梦境中惊醒,她的面色苍白的吓人,额上冒出了点点细汗。在灭了灯一片黑暗的夜晚里,床头盈盈的蓝光便显得格外突出。她慢慢探身从床头拿起那块泛着蓝光的玉佩,是了,只要睡前把这块玉佩放在床边,便一定会这样!
内殿的门外还闪着隐隐约约的红烛光,透过纱窗纸看,门外守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抚柳。”她起身后唤来了门外的女侍。
苏晚鸾心中犹豫几分,终是下了决心。她的声音带着睡梦后的微微嘶哑,“你说,按你们观天门的老说法,如果连续着梦到同一个人三次,意味着什么特殊意义吗?”
萧抚柳闻言不自觉地顿了顿,“嗯......如果三次梦到完全相同的一个场景,说明那个场景有你生生世世都无法忘却的执念。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么那个人与你,即将缘尽...”
苏晚鸾心中没来由的堵的难受,奇怪,自己从未见过那个人,怎会有不舍?
“若我想挽留着一场缘分呢?”她试探着问。
抚柳心上泛起几分疑惑,但终是不曾问出口。她目光一转,望向了小窗外静谧安详的夜色。“缘由天定。既是凡人,何来挽留一说?”
“没有丝毫可能性了吗?”不知为何,自己连那人的五官也不曾看得清晰。但只要一想到再不能见到那人,心口便涩涩的难受。
“应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不过是不可能的。”抚柳欲言又止。
“其实连着梦到一个人三次,或是缘尽,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性。”
苏晚鸾语气中有抑制不住的好奇。“是什么?哪怕在不可思议也与我说!”
抚柳心下疑惑,但始终没有问出口。“其实连续梦到一个人三次本来就不是常事,亦不正常。听说很多年前江湖上流传着一个传说,三界间有一种法术,便是编织凡人的梦境。直白些说便是托梦。若是同时梦到一个人三次,定是那个人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苏晚鸾面色一愣。“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什么意思呢?”
......
在偌大的宁朝,有一个世世代代穿下来的风俗。每每到了三月初三,上至皇宫帝王家,下至平民百姓户,都要举行一次盛大无比的天祭。而大宁皇室的流程,便是在那一天,前朝文武百官,后宫大小宫眷都要在朝阳殿朝拜上天,感恩一年来上天的馈赠和给予。吉时帝后共同执手走过祭坛,与上天同饮下一杯酒,以示敬意。
祭天节将近,如今御衣司人可忙坏了。往些年后宫女眷没有这么多的时候,全司上下的人手做祭祀盛服也是绰绰有余,皇后瞧着人手有多便裁剪了不少宫女。而自从景奕帝广纳嫔妃充盈后宫之后,人手不曾增多,制衣量却不断增加。平时还不现形,一到这祭祀佳节,便忙成了一团。
穿过层层忙碌的人群,一个小宫女匆匆忙忙地朝门口跑去。
“樊姑姑,你可算回来了!”那个小宫女面露急色,“您快去看看!制作凤袍的琉璃珠不知为何少了整整一匣子!方才内侍局的掌事来报过了,如今宫内又没有足够的替补,您看是不是要换种材料?”
那站在门口身着深蓝色八品服饰的女官微微皱眉,似是在思索这什么。不错,她便是这御衣司的总掌事女官,樊雪。按理说,她是除了萧抚柳外整个六司最有能力的女官。杨蔷下台后也有不计其数的人认为她会坐上第二把交椅,但谁又能预料到,半路杀出来了一个宁浅音。
“你去珍宝阁调一部分玉...”樊雪话不曾说完,身后一个蓝衣服饰的小宫女匆匆来报,“姑姑,棠梨宫那边有请。”
樊雪的心中“咯噔”地跳了一下,瞬间闪过不好的预感。如今后宫正是多事之秋,楣良媛上次在栖凤殿请安的事,六司都传了个遍。刚一进宫便在皇后面前叫嚣的主子,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性子,偏偏皇上还出了奇地宠着。前不久,皇后身边的萧大人才折了楣良媛的一支有力的臂膀,楣良媛有怎会放过此次的机会,不做些什么?虽然自己心高气傲,上次未被皇后看中的事至今也耿耿于怀,但她不想被卷进后宫的纷争中来,最后被别人当枪使。
想是这样想,但主子传唤了,不去是不行的。不淌这趟浑水便是了。樊雪心中暗暗决定,终是迈出了步子。
……
静谧的夜里,栖凤殿的窗前,有人久久凝望着天上的星宿。江湖传说每一颗星辰都代表着一位神的宿命。若有流星划过,说明天上有神明的命系正在坠落,若星辰周围黯淡无光,便是星宿坠落的前兆。所以古来便会有高人“夜观星象预未来”一说。
三月整,是一年中星空最亮的一夜。苏晚鸾衬这手臂仰望。春夜里的气息还有些带冷。所谓万物有道,春季刮的风往往自东面来袭。而东面的窗口正是风之所向。苏晚鸾渐渐收紧了外袍,也是有几分冷的。
她轻轻推开偏殿的门,探身走了出去。夜里一片漆黑,路旁的宫灯的烛光也只是明灭幽微,整个大宁皇宫充满着神秘的色彩。不远处深深的夜色中还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她没有目的性地在宁朝皇宫中走着。平日里暗涛汹涌的皇宫,到了晚上也是万籁俱寂,一片静好的,似乎白日里的算计与争斗都不存在。
怎么可能?只要身处皇宫,任何时刻都不是安稳的。譬如焉知现下散步脚踩的青瓦古砖,不是前朝的森森白骨堆积而成?眼前这一片安宁的景象,也不过是迷乱人眼的罢了。偏偏这皇宫外,还有无数人挤破了脑袋也想钻进来,宫女一批又一批,新面孔不断在替换。她只有轻声叹惋。
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赫然出现一片密匝匝的竹林。鬼使神差般,她拨开身边的几根竹子,径直往里边走了进去。
是一大片湖泊。
湖泊周围环合着梧桐树和青竹,树枝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的影子倒映在洒满明月清辉的水面上,岸边小船的倒影也在微微荡漾的水纹涟漪中变了形状。
湖泊中心有一座小亭子,亭子里的宫灯在一片黑夜中泛着幽幽的青灯烛光,整个小亭充满着神秘和唯美的氛围。那湖泊一眼望不到尽头,远处,也只是深深的夜色,黑暗至极。她褪下繁重的大袍,身着轻薄的纱衣独自登上一座小舟。划到那座小亭时,脸上亦冒出了点点细汗。
扶栏坐下,忽而晚风阵起,带着乍暖还寒的冷意直侵人骨髓。苏晚鸾缩了缩身子,顿时感到冷意。也是奇怪,人迹罕至的小亭长时暴露在冷风中,为何石砖制成的长椅不带着预料的寒冷,反而异常的暖意直达内心呢?
只是身上仍是被冷风吹拂的。
像是有求必应一般,苏晚鸾心中一跳。不远处的石椅上搭着一件大衣,她竟然是不加任何思考地直直向前披了上身。上面刻着丝丝金色龙纹,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看似厚重,实则轻薄似纱,银黑如墨,周围还泛着缕缕雾气。景奕帝么?苏晚鸾暗想。这后宫之中带着龙纹的服饰只有他一人能穿。但很快苏晚鸾便否定了这个想法。她讽刺一笑,那人还不知道在何处快活呢,有怎会放着芙蓉暖帐和温香软玉的美人,反而跑来这荒冷的地界散心?
她再次抬头仰望星空,却发现此处天空的景象与栖凤殿上方的大不相同,甚至是有几分奇异。天罗星布,看似相同的星辰其实每颗都暗有千秋,形态各异。但无论是暗淡的还是明亮的,都仿佛有一颗无形的线连着所有的星辰织成了一个大网,而网的中心是三颗最亮的主星,分别是冥王,帝莘和寰宇。不知为何,同等大小的冥王星明显要暗淡很多。
她久久凝望着冥王星,心中有一道异样的情绪划过,却很快消失无踪。
古言道,天人有别,哪怕凡人望着天一辈子,天也不会垂青一个眼神,那就更不用说久久望着了。
不过……真的没有在望着吗...?
……
那人负手而立在层层竹林间,明月的清辉洒在他修长的身影下。他踏着月光,乘着夜色,一步步向那个小亭走近。但到了极近的地方,他却长袖一挥消失不见。
“小晚,希望你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