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能源组织ITER，是组建世界能源网的重要组织之一。也是促成‘地球联盟’的重要和平协议的倡导者之一。”
“星际探索与科学考察组织IES，由世界各国航空航天精英以及科研人员组成，是全人类进行宇宙探索的先锋军。”
“为了实行地外文明搜寻计划SETI的第三阶段，IES联合ITER于十年前筹划组织了‘世纪末甄选计划’为人类计划已久的这次大规模星际航行遴选符合资格的登舰人员。”
“如今，很荣幸的告诉大家，在你们之中将会选出最后一位资格者，希望我们能为这次持续十年的全球大选拔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蒋帆听着人工智能伊芙颇为激昂的声音，又环视了一下人头攒动的大厅，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他本来以为选拔已经进行了三天，今天的人会少一些，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再问问诺厄关于格萨克和考斯塔家族的事情，却没想到竟然仍是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的场面，自己却是连诺厄的面都没有见到。
由于蒋帆是最后一个提交推荐申请的被推荐人，所以他的编号也是最后一个，这就意味着蒋帆参加的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次了。
随着这最后一次选拔的正式开始，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顺着编号依次进入位于大厅一端的一个房间之中。蒋帆观察了一会，这些人进入房间之后，有的人十多分钟才出来，而有的人却是不到两分钟就出来了。
“朋友，”蒋帆拍了拍一个刚刚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的男人的肩膀，“里面什么情况？都问了什么？”
那人冲着蒋帆笑了笑，“你进去就知道了，你现在向我打听也没用......”
“哦，谢谢啦！”蒋帆笑了笑，再次看向房间的方向，心中不禁有些期待这些评审官会问自己什么样的问题。
时间不断地流逝着，聚集在大厅中的人也渐渐地减少。蒋帆本来想要多跟身边的人聊聊，却发现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对其他人带着下意识的敌意，让人无法接近。
这种身处于人群中的孤立感让蒋帆只能独自一人坐在大厅中的休息区，无聊地在全息屏幕上玩着解密游戏。
就在蒋帆又解开了一道杀手数独之后，身后有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蒋帆回头看去，却是正一脸微笑看着自己的梁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蒋帆挥手将全息界面关闭，站起身后又向四周张望了一下，“陈旭呢？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一听到陈旭的名字，梁霄的表情一下沉了下来，“我跟陈旭是两天前回来的，在中城就分开了，他还有其他的工作......”
“哦，这样啊......”蒋帆看到梁霄的表情，心中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看来陈旭这块石头最终还是没有开窍。
“对了，沈教授呢？”蒋帆看着梁霄走到自己对面坐下之后，自己也坐了下来，“你不是应该跟沈教授一起......”
“别提了！我跟舅舅都要闲死了！”蒋帆话还没说完，梁霄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从我回来到现在为止，第一轮评审官一份资料都没有给我们，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是不是他们想最后一起给你们？”蒋帆尴尬地笑了笑，想来也是，如果不是特别空闲的话，梁霄也不会抛下工作来找自己。她和陈旭实在是太像了，都是那种一旦投入就忘乎所以的人。
“不会。”梁霄肯定地说，“资料交给我们后还要进行背景审查，他们不会干汇总统一分批次这种没有没效率的事儿的！”
确实，将所有通过人的资料压在手里等到完全结束后再交给沈玉衡和梁霄，再等待两人进行背景情况的核实调查，就要花费两倍的时间，是不如两个工作同时进行有效率的。
“该不会是......”蒋帆话说一半迟疑了一下，“不会吧！”
“不用想......”梁霄一边叹了口气，一边快速地翻了个白眼，“这帮人一个人都没过！”
蒋帆听到这里心中咯噔一下，心情一下沉了下来。他本以为之前花了很长时间才出来的那些人，是进入下一轮的人选，却没想到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天的选拔，竟然到现在都有没一个人通过第一轮筛选。
“现在想这些也没用，”梁霄看穿了蒋帆的心思，“这次选拔总是要出一个结果的，你的压力也别太大。”
“对了，交给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梁霄见蒋帆紧张的情绪缓和了一些，想起之前自己跟陈旭交给蒋帆调查的事情，“陈旭给你的名单上的人现在什么情况？”
“我用一个月的时间，尽我所能地走访了这些人。”蒋帆抬手翻动了一下手腕，一个全息界面出现在两人中间，“不出所料，这些人都消失了踪迹，而且通过我的调查发现，他们都是同一天消失的。”
“有新的人增加么？”梁霄专注地看着全息界面上蒋帆的调查笔记，低声问了一句。
蒋帆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发现，我只能按照陈旭给我的这份去年的名单一一调查核对，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是有组织的活动的，不可能连续两年出现相同的情况。”
“嗯。”梁霄轻声答应了一下，身体向后靠在了椅背上，“看来我的猜测是没错的。”
“对了！”蒋帆挥手将全息界面关闭，从身上掏出了那张考斯塔一家的老照片递给梁霄。
“这是什么？”梁霄皱了皱眉，从蒋帆手中接过了照片看了看，一眼认出了照片中的双胞胎——查尔斯和理查德，“这......这是......”
“这是我在理查德家中发现的。你跟陈旭去月背基地的这段时间，我终于想通理查德自杀的原因了......”
接着蒋帆便将理查德的身世、考斯塔一家的悲惨遭遇以及格萨克地区的往事告诉了梁霄。梁霄听了之后，深呼吸了一下，脸上写满了惊讶。
“你是说......他们是想复仇？”梁霄稳了稳心神，尝试吸收蒋帆给他的这些信息，“一般复仇的对象不应该是别人么？理查德为什么要自杀？”
“为了传递信息。”蒋帆说完之后，沉吟了一下，“具体什么信息我不知道，但我认为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梁霄追问了一句。
“第一种，拒绝。”蒋帆沉声回答着，“理查德有可能拒绝了自己两个哥哥的请求，但是又无法阻止所以选择了自杀，想要劝解自己的哥哥们收手。”
“嗯，确实很合理。”梁霄兀自点了点头，但还是有点想不通，“可是他即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为什么还要跟我索要推荐名额呢？”
“有可能是他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毕竟自杀需要下很大的决心，除非万念俱灰。”蒋帆解释着，“而且他还是用那样诡异而又惨烈的手法，差点将无关的人拉下水。”
“确实，不认识的人看到都触目惊心，更何况是自己的兄弟......”梁霄觉得这种解释已经很合理了，很好奇蒋帆的第二种可能，“那第二种可能呢？”
“第二种，接受。”蒋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缓声说着。
“不会吧......”梁霄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如果理查德接受了，不是应该与自己的兄弟一起执行复仇计划么？”
“以自杀为信号，这种极端的手段，除了万念俱灰的绝望之外，就是慷慨赴死的决绝了！”蒋帆身体前倾，双肘拄在自己的大腿上，十指紧扣在一起，“他是兄弟三人中最小也是最弱势的一个，给你的电话中也体现了他想要逃离的情绪，这种种行为也可能是另外一句完全不同的话......”
“我走了，你们没有任何牵挂了，放手做你们想做的吧！”
蒋帆的思路到这里便断了，无论是脑中还是眼前都变成了一片空白。由于不知道查尔斯和他的哥哥究竟想要以怎样的方式复仇，他的一切推论都是徒劳......
蒋帆和梁霄之间的沉默，跟周围的嘈杂声音显得极不协调，仿佛两个世界一般。
“我们是不是应该提醒下陈旭，多注意一下查尔斯？”梁霄担忧的问了一句。
“这样会打草惊蛇，我怕查尔斯会对他下手。”蒋帆眉头紧皱，他们毕竟没有什么超能力，而是可以轻易地被任何一种东西杀死的普通人。
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周围的人也渐渐减少，时间已近黄昏，两个人都在思考着可能的情况，但却无法从这些可能中想出一个最终的结果。
“蒋帆先生。”就在蒋帆苦苦思考的时候，自己的名字在此时已经空无一人的大厅中响起，“请到评审室参加筛选评审。”
“那我就先过去了。”蒋帆听到之后站起身，看了看仍在低头沉思的梁霄，“任何发生在这个世界上的事情都不是无缘无故的，我们顺着它找下去一定会得到答案。”
“希望我们能预先知道答案......而不是等到它发生之后吧！”梁霄叹息了一声，也缓缓站起身。
“但愿吧！”蒋帆说完，转身朝着评审室走了过去。
蒋帆来到评审室门前，抬手触碰了一下门框上一小块闪着淡蓝色光芒的区域之后，门扉缓缓打开。他简单整理了一下情绪，深呼吸了一下，迈步踏进了这个房间。
房间内部很宽敞，大概有三十平米左右的样子，举架很高，蒋帆仰头看了看穹顶上由全息影像投射而出的壁画——文艺复兴时期，米开朗基罗所绘的《创世纪》——成环形铺在半球状的穹顶上。
虽然穹顶跟自己的距离将近十米，但蒋帆还是清楚地分辨出了《创造亚当》中的那两根即将触碰在一起的手指，指尖的那段空白距离，却是人类一直渴望缩小的空白。
房间的一侧是平地，另一侧这是一个高出地面两米左右的高台，而此时的高台后方正坐着五个人，正是这第一轮筛选的评审官。
五人的最中间是一位老者，与没有一根头发的头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老者下巴上浓密的络腮胡。岁月让他的额头布满了刻印，也给他的双眼润色上了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光彩，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庄严气息。
老者看向正在观察自己的蒋帆，抬手将鼻梁上的眼镜往下移了移，浑厚而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中。
“蒋帆？”
蒋帆点点头，恭敬地微鞠了一躬，“嗯，您好，我是......”
老者还未等蒋帆开始自我介绍，就抬手打断了他，随后向着正对着自己的地方指了指，“不用自我介绍了，相信我，在座的五个人都比你想象中的要了解你，站到这里来。”
蒋帆虽然被突如其来的打断弄得愣了一下，但还是马上恢复了状态。缓步走到那位老者的正对面之后，仰头看向坐在高台后的五人。
除了坐在老者左手边的之诺厄·戈尔茨和桐源雪穗之外，老者的右边还有两个蒋帆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其中一个带着单片眼镜的精瘦男人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而另一个男人则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
“我是约翰尼·托兰普，ITER南半球分部的主任，相信你的推荐人沈玉衡沈教授已经向你介绍过我了，我们是老相识了。”托兰普挥手将写满蒋帆资料的全息界面关闭。
“是的。”蒋帆点点头，恭敬地回答了一句。
“嗯。”托兰普虽然跟沈玉衡的年纪相仿，但却要比沈玉衡多了一些沧桑，相貌看上去也苍老很多，“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您问。”蒋帆简短而恭敬回答着。
“你跟沈玉衡的学生陈旭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但为什么很多年都没有联系？”托兰普沉声问着。
蒋帆被托兰普问得一愣，没想到IES竟然将自己调查得如此彻底，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说出了自己跟陈旭的纠葛。
“嗯......”托兰普沉吟了一下，“那你觉得你逃避与陈旭见面，是嫉妒更多，还是愧疚更多？”
“嫉妒还是愧疚么？”蒋帆呢喃了一句之后，低头苦笑了一下，“我倒认为这两种情绪不是相悖的，我因为嫉妒陈旭而感到愧疚，却为了减轻这份愧疚而更加的嫉妒陈旭.....”
“但这一切现在都不重要了。”蒋帆仰起头直视着高高在上的托兰普的眼睛，“我已经找到了比这两种情绪更重要的东西。”
“哦？”托兰普向前探了探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蒋帆，“说说看。”
蒋帆回想着自己这两个多月来的经历——陈旭将推荐名额让给了自己，梁霄让自己帮她证明清白，狄克和科顿的赞许，沈玉衡在来亚述尔城的路上看着自己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两个月前那个自怨自艾，沉浸在自己的小小世界中的那个人了。
两年前，自己沉浸在失去双亲的痛苦中，逐渐将自己封闭，在过去的历史中沉沦。
而两年后的今天，他已经站在通往未来的门扉前面。不论自己能不能登上启明星号，蒋帆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更应该珍视的东西。
“别人眼中信任自己的目光。”蒋帆轻缓而又坚定地说着。
“嗯......”托兰普看着陈旭坚定的目光，“能够在迷茫之中重新找到自己的人，不多。”
“你为什么想要登上启明星号？或者说你想实现什么，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托兰普又沉声问了一句。
蒋帆略微思考之后，轻笑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没有什么目的，甚至登上启明星号这件事对于我来说也不是最重要的......”
“呵呵......”坐在托兰普右手边那个一直笑吟吟看着蒋帆的男人，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打断了蒋帆的话，“恕我失礼，托兰普先生。”
托兰普不满地看了看那个男人之后，再次看向蒋帆，“那你是来干什么的？想登上启明星号的人基本上都有自己的目的，或为了科学研究，或为了艺术灵感，也有为了感情、利益甚至权力的......蒋帆，你觉得你跟他们不一样么？”
“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蒋帆咬了咬牙，他虽然答应过陈旭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但却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毕竟此生他已经违背过太多次了。
“如果真的要说我的目的的话，我登上启明星号就是为了寻找我的目的。我希望在启明星号上找到自己的答案！”
“想要寻找自己的答案......”托兰普听着这句答非所问的话，双眉紧顰着沉思了良久，周围的空气沉寂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我知道了，蒋帆。”托兰普点点头，轻抬了一下手腕，一个全息界面出现在这个满脸沧桑的老者的面前。
托兰普抬手点击了一下界面上的一个绿色的选项之后，往左右看了看，“各位，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你们呢？”
“我也没有什么了，”诺厄恭敬地回答了托兰普的问题之后，也翻动了一下手腕，点击了一下全息界面上的绿色选项，随后微笑着对蒋帆点了点头。
“其他三位呢？”托兰普点了点头之后，分别看了看雪穗和另外两个男人。
蒋帆将目光投向之前见过的桐源雪穗，却发现此时的雪穗脸上完全没有了初见时的那种羞涩，此时看向他的目光中竟然带着一些愤怒。
“我还不确定。”雪穗转头看向托兰普，“仍有一些问题想要蒋帆。”
坐在最左侧的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也冷哼了一声，“我也是。”
“托兰普先生，”一直笑看着蒋帆的那个男人，也点了点头，“我跟他们二位的观点一致......没想到，这几天一直在否决别人的您，竟然先摁下了同意按钮，这倒是让我很意外啊！”
托兰普听了这个男人的话之后，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垂下视线看向蒋帆，“年轻人，希望你不要忘记您今天说过的话，愿你能在启明星号上找到自己的答案。”
“嗯，谢谢您。”蒋帆恭敬地垂首致意。
托兰普默然点了点头，转身离席时又拍了拍诺厄的肩旁，“接下来就交给三位了，你们中再有一人认可蒋帆，就可以将通过资料传送给沈教授和梁霄了。我们先回避吧！诺厄。”
随着托兰普和诺厄的离开，偌大的评审室中又恢复了蒋帆初到时的安静。虽然高台上的人数变少了，但那种隐隐存在着的压迫气息却仍未减少。
蒋帆慭慭然站在原地，与周围安静的空气一起等待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