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脚下的景色不断地在视线中远离，蒋帆渐渐了解到巴别塔的神奇。
在这个由透明板材制成的通道中，一个个由纳米金属制成的淡灰色的超导磁悬浮圆盘，载着乘客或上或下地穿梭着。
圆盘上的人大多都专注于自己面前的全息界面，无暇顾及通道外面的景色。
“巴别塔的第四层是专门为亚述尔城的居民们打造的生态公园。”诺厄微笑看着身边的蒋帆和沈玉衡，说完之后抬手指了指远处的一个湖泊。
湖泊的中央是一个湖心岛，岛上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淡红色光芒，“那里就是整个巴别塔的能源供应中心——亚述尔核聚变电站。”
“嗯，之前ITER修建的电站还在运行么？”沈玉衡看了看湖心岛上的红光，微笑着点了点头，追问了一句，“我记得在巴别塔建造之初，应该是有一个位于地下的核聚变电站的。”
“沈教授，不愧是ITER的元老啊！”诺厄感叹了一句，“那座电站现在已经不运行了，除了参加过50年前世界能源网建设的人员，很少有人知道那座电站的存在。”
“记得那时我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学生而已啊！”沈玉衡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开始回忆起那段往事，“我跟约翰那个家伙......哦！就是托兰普先生，我们俩还曾经一起在瑞城参加过世界能源大会，我就是在那里遇见的我夫人......时间过得可是真快啊！”
“没想到您跟托兰普先生已经认识那么长时间了！”诺厄笑了笑，“在格萨克地区的时候我曾经与托兰普先生共事过，那时只知道您二位是故交......”
蒋帆一直在听着沈玉衡和诺厄的谈话，当听到“格萨克”三个字的时候，他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一直带在身上两样东西——从理查德·考斯塔住处拿到的照片和那个小本子。
“诺厄先生，”蒋帆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向诺厄开了口，“我有个问题想问您，如果冒犯了还请您见谅。”
由于谈话被打断，沈玉衡和诺厄两人都齐齐看向刚才一直默不作声的蒋帆，诺厄的脸上虽然闪过了一丝不快，但还是点了点头，“没事，问吧！”
“我想问问您格萨克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直没有加入世界能源网？”说完，蒋帆从兜中拿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那个小本子，递给了诺厄，“这个东西您认识么？”
诺厄有些诧异地看着蒋帆，很显然他没有想到蒋帆会提到有关格萨克地区的事情，毕竟他并不想谈论那个敏感的地区。
他本来还在想着要不要回答蒋帆的问题，但当他看到蒋帆递过来的那个破旧的本子时，脸上的表情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诺厄难以置信地接过蒋帆手中的本子，翻开来看了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诺厄，你怎么了？”沈玉衡看诺厄的样子有些不太对劲，关切地看着他。
诺厄愣了一会之后，渐渐缓过神，看了看沈玉衡之后，又看向一边正在等待他回答的蒋帆。
诺厄嘴唇略微有些颤抖地问着蒋帆，“蒋......蒋帆，你这东西......是从哪得来的？”
蒋帆观察着诺厄的表情，微微皱了下眉头，平淡地回答了一句，“是一个死者的遗物。”
“遗物......”诺厄呢喃了一句，再次看着手中小本子上的照片，沉默了下来......
随着磁悬浮圆板的缓缓上升，三人也逐渐到达了巴别塔第四层的天穹。不远处，全息影像投射出的阳光逐渐变得刺眼。
诺厄被这阳光刺了一下，缓过神来，便操纵了一下手边的全息面板，脚下的圆盘迅速地延展变形，变成一个淡灰色的球体将三人包裹在其中。
球壁上缓缓亮起了光芒，球体内的黑暗也被驱散殆尽，诺厄缓缓开始了诉说......
这是一本被称之为“护照”的身份证明，当年全息成像技术还不是那么发达，一些落后的地区仍在使用这种身份证明，格萨克就是其中之一。
这照片上的人我认识，他是当年格萨克的总统，约什·考斯塔。
当年我作为刘季封的副手，在格萨克地区协助托兰普先生的工作。
托兰普先生在与约什总统进行商议之后，确定加入世界能源网并准备签署和平协议，我和刘季封便在澳利城着手准备签署协议仪式，安排护卫工作。
但悲剧的是，就在签署协议仪式上，约什·考斯塔和他的夫人玛丽·考斯塔却被暗杀了，两人就死在我的面前。事后，我将这本护照以及其他遗物交给了收养他们遗孤的一对夫妇。
由于总统被暗杀，导致了格萨克地区长达五年的武装动乱。而格萨克加入世界能源网的计划自然而然也就成了泡影。
我跟刘季封也因工作上的失误被调回了亚述尔城，在托兰普先生的推荐下，由ITER转入IES本部工作。
“蒋帆，这本护照，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诺厄叙述完之后，急切地问着蒋帆，“你说死者的遗物......是什么意思？”
蒋帆一直仔细听着诺厄的话，虽然知道了一些关于理查德·考斯塔真实身份的秘密，但却仍旧无法解释他的自杀原因。
“这本护照的主人，自杀了！”蒋帆沉声说着，“自杀的这个人应该就是你刚才提到的，约什·考斯塔的遗孤。”
“什么？！”
蒋帆看着诺厄如遭雷击的表情，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彩，若有所思地摸了摸鼻子。
一边的沈玉衡看见诺厄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安慰了他几句之后，将理查德自杀的事情告诉了诺厄......
随着沈玉衡的叙述，磁悬浮球体也慢慢地停下，开始横向移动。
“可悲啊！”诺厄听完沈玉衡的话之后，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将手中的本子递还给蒋帆，“没想到约什先生的孩子竟......”
“我也没有想出理查德自杀的原因，”蒋帆从诺厄手中接过本子收好，“本来只想了解一下格萨克地区的事情，顺便让您看看我手里的东西是什么，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潜藏的往事。”
“本来我是不愿提起的......”诺厄摆了摆手，随后操作了一下手边的全息面板，周围的球壁又迅速地变为了他们脚下的圆板，“但看到你手中的这本护照......我不得不说，这个消息实在是令我太震惊了！”
此时，三人已经离开了透明通道，来到了位于巴别塔第五层的IES总部基地。
由于距离选拔开始还有两天的时间，所以诺厄便将蒋帆和沈玉衡安排在基地的客房中。又经过一阵交谈之后，蒋帆便和诺厄离开了沈玉衡的房间。
“IES总部其实只使用了整个基地四分之一的空间，其他的地方都是给每年来参加选拔的人准备的！”诺厄一边解释着，一边回头看向蒋帆，“为了避嫌，我们把你和沈教授的住处安排的远了些，你别介意。”
蒋帆笑着摆了摆手，“理解，理解！”
由于刚才诺厄已经将自己的过去与蒋帆分享，现在两人之间的陌生感也已经消除，一路上蒋帆也对诺厄言无不尽，关系已然拉近了不少。
“诺厄......诺厄先生！”
就在诺厄和蒋帆聊得正起劲的时候，两人身后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喊了诺厄一声。
蒋帆和诺厄一起回头看了看，看见一个身穿与诺厄统一制式制服的女人，正向两人快步走来。
诺厄笑了笑，一边转身迎上去，一边侧头向蒋帆介绍着，“这位是桐源雪穗小姐，跟我一样，是选拔第一轮筛选的评审官。”
蒋帆了然点了点头，看向已经站在两人身前的桐源雪穗。
桐源雪穗整体上给人一种小家碧玉的感觉，虽然梳着略显干练的短发，但却仍掩盖不住她有些可爱的鹅蛋脸。有些浅的眉毛下方，一双明亮的丹凤眼中透着一丝羞涩。
“哦！对了！”诺厄和雪穗交谈了一会儿之后，拍了拍蒋帆的肩膀，“这位是沈玉衡教授的推荐人，蒋帆！”
“你好！”蒋帆礼貌地朝着雪穗点了点头，但却发现眼前桐源雪穗在听到他的名字之后，表情明显变了一下，看向蒋帆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凌厉。
“哦！不好意思！”雪穗尴尬地微笑了一下，“我还在想是谁跟诺厄先生聊得这么投缘......”说完，雪穗抿着嘴笑了笑，“诺厄先生，你可别因为跟蒋帆的关系好就在评审中徇私啊！”
“哈哈！放心吧！”诺厄笑了笑，“倒是你，可别看蒋帆长得帅就放水哦！”
雪穗听了诺厄的话之后愣了一下，随即脸颊上泛起一道红晕，“诺厄先生，您就别开我的玩笑了！”
“那就先这样了，托兰普先生还让我去通知一下沈玉衡教授会议时间，我就先告辞了！”雪穗向诺厄点头致意之后，又看了看蒋帆，转身离开了。
“雪穗小姐是IES本部的情报人员，汇总和整理人员的信息，在这次航行中主要负责全舰人员的日常生活管理和物资调度，相当于后勤吧！”诺厄看着雪穗离开后，跟蒋帆解释着，“‘选拔’开始的初期更像是一次面试，成功通过选拔的一部分人成为了IES的一员。我跟刘季封还有桐源雪穗都是同一期选拔进来的，沈教授和梁霄则比我们要更早一些。”
“那普通人......我是说没有加入IES的资格者呢？”蒋帆想到之前调查通过选拔资格者失踪的事件，虽然在调查过程中没有正面接触过他们，但却了解到这些人并没有加入IES。
“所有通过选拔具有登舰资格的人的信息，都会汇总到雪穗那里，由情报部统一管理，在通过人工智能伊芙进行安全监护，当然了，这是在征得他们本人同意之后才这样做的。”诺厄笑着解释到，同时又看了看正在思考着的蒋帆，“你的问题真的很有意思，我这几天也接触到不少来参加选拔的推荐人，他们大多数都问的是选拔的形式和内容，但你却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反倒是问了很多关于IES内部的问题。”
“可能是我对IES了解的太少了吧！”蒋帆听了诺厄的话，尴尬地笑了笑，“我估计其他人都是有备而来，比我做的功课多多了！”
“说实话，我本来以为沈教授今年也不会上报推荐人了。”诺厄慢慢停下脚步，此时两人已经来到了IES为蒋帆安排的住处门前。
“自‘选拔’改为推荐制度以来，沈教授从来没有推荐过任何人，这次他上报推荐人就连托兰普先生也感到很惊讶。但让我们更惊讶的是，我们本以为沈教授会推荐他的得意门生陈旭，却没想到他的推荐人竟然是素味平生的你......”
“这世界上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有很多，”蒋帆笑着耸了耸肩，“不差我这一个。”
“哈哈！蒋帆，我真是越来越期待你的表现了！”诺厄被蒋帆幽默的回答逗得大笑，“加油！”
蒋帆礼貌地点头致谢，随后目送着诺厄离开，转身走进了房间。进入房间之后，蒋帆看了看屋内简单的摆设，长吁了一口气，一头倒在床上仰面看着顶棚的一片雪白。
“格萨克......”蒋帆呢喃了一句，从身上拿出了那个小本子和那张已经有些发黄的古旧照片。
照片上的一家五口笑得是那样的开心，但在现实中，这五个人里的三人却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约什·考斯塔。”蒋帆抬手指了指照片中的高个成年男子，“格萨克总统，死于暗杀......”
“玛丽·考斯塔”蒋帆将手指移到了站在约什身边的女子身上，“约什的夫人，死于暗杀......”
“理查德·考斯塔”蒋帆缓缓将手移开，用手指轻点着自己的鼻翼，“双胞胎之一，沈玉衡和梁霄的学生，自杀......”
“查尔斯·考斯塔”蒋帆微皱了下眉头，看着这张照片中唯一没有笑容的查尔斯，“双胞胎之一，陈旭的同事，核聚变电站工程师.......”
沉默了一段时间之后，蒋帆又将目光移到了整张照片最左侧的少年身上。虽然这个少年脸上洋溢着微笑，但这微笑却让蒋帆心中有一丝别扭......
“你又是谁？”蒋帆问着。
“查尔斯和理查德的哥哥。”蒋帆心中的声音回答着。
“你跟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蒋帆问着。
“复仇？”蒋帆心中的声音反问了一句。
“既然想要复仇，理查德又为什么要自杀？”蒋帆问着。
“用自杀的方式说出一些活着无法说出来的东西。”蒋帆心中的声音平静地说着。
“理查德，你究竟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蒋帆想到这里叹息了一声，将手中的照片收起，缓缓闭上了眼睛，在黑暗中摸索着。
“你确定他是想要告诉......我们？”
蒋帆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他不是想告诉我们！他跟沈玉衡和梁霄认识的时间也不算长，在中城他也没有关系特别近的人......”
蒋帆再次拿出那张照片，紧紧盯着照片上的查尔斯和约什夫妇的大儿子。
“他是想给他的兄弟们传递信息！”
蒋帆想通了一切之后，却被更大的恐惧笼罩了起来，拿着照片的手也无力地垂下。
“而这个信息，只有用自己的死亡才能让他的兄弟们明白......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