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她继续问道。
我依然没有说话。
“你是猪脑子吗?这么明显的职场大忌,你想都不想就跳进别人给你挖好的坑里。你就没有想过,秦振明会卖了你?你不怕你的这些小动作惹恼了我,我把你开除了?”
“你是我的助理,我不同意,谁敢要你?”
我刚入职场,职场上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根本就搞不清楚。我怎么知道这些事犯了职场大忌?
更何况,我跟燕姐平日也无冤无仇,她干嘛出这样一个馊主意坑我?
我哭得更厉害了。
听到我的哭声,崔颂的视线这才从报告上移到我脸上:“你哭什么?”
我抹着眼泪,抽搭搭地回答道:“我没招谁没惹谁,为什么有人要坑我?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是我自己太蠢了,我被自己蠢哭了!您找我来,是想开除我吧?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崔颂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越哭越委屈,反正也要被辞退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干脆把我对崔颂的不满一股脑倾泻出来:“我为什么想去秦副总身边?还不是因为在您身边太压抑了!咱们公司在H市鼎鼎有名,我应聘总经理助理,原本以为是帮助您处理业务,可以有所作为的。但没想到我来了,就是做些端茶递水的活儿,再加上您对我又太严苛,我这才——”
“打杂的活,你干好了吗?”她反问道,“我布置给你的任务,是不是每次都会出问题?”
我被她怼得说不出话来,她说得对,每次她让我干活,我不是这里有问题,就是那里有问题,被辞退也是应该的。
我的骄傲全都被她否定了,从她眼中,我看到了一个又蠢又笨的自己。
“你认为总经理助理的活没有意义?”她淡淡地说道,“你好像忘记是怎么被我们录用的了?从H市应届生投递的上百份简历里筛选出了几十份,一场笔试,三场面试,最后决定录用你,你觉得我们费这么大力气招一个人进来,给她开这么高的工资,就是让她在办公室里打杂?”
“智商是没问题,但情商太低,一身的学生气,关键是还眼高手低。”崔颂把我骂得一文不值,“你说就你这样,谁能放心把活交给你?”
“对不起,我辜负了这份工作。”我哭得抽抽噎噎。
“你别哭了行不行!”崔颂被我哭烦了,声音又严厉起来,“你听谁说要开除你!”
“啊?”我被她的话震住了,怔怔地看着她,结结巴巴问她,“你把我叫过来……不是要……开除我?”
“邱白露,做事之前,你能不能用用自己的脑子?”崔颂讽刺道,“你当人事部是摆设?辞退一个人,还要我亲自去谈?那我别做别的事,天天处理劳务纠纷得了。”
“您没打算开除我?”我再次找她确认。
其实就算被她开除,也不是活不下去,只是不甘心。我不甘心,无缘无故被人陷害,丢掉工作。
“我叫你过来,是让你帮我订个包间,晚上我要请人吃饭。”
“啊!”惊喜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让我猝不及防,“您不开除我!”
“出去吧。”崔颂眼中带着嘲笑。
但我并不在意,跟获得重生的喜悦比起来,她的嘲笑根本不算什么。
“是!”我痛快地答应,又忍不住向她道谢,“谢谢您。”
经历过这场危机之后,我逐渐琢磨出了一些道道:我没有得罪燕姐,她为什么怂恿我去犯错?我猜也许是因为嫉妒。
作为客户经理,她业绩不好,每个月拿底薪过活,跟我这个刚入职场的新人,工资也差不了太多,可能这让她心理不平衡,想要整我。
大郎看上去和蔼可亲,跟公司里的员工打成一片,但他却是一个利己主义者,表面上跟你和和气气,那是因为你没有触犯到他的利益。一旦有人动了他的奶酪,他薄情起来,让人害怕。
跟他们比起来,崔颂虽然对我严厉又刻薄,但基本上都是公事公办,就算骂我,多半也是我做错了事,这样看来,她反而是对我最没恶意的那一个。
经历过这件事后,我对崔颂的隔阂在无形中消弭了大半,不自觉地跟她亲近起来。
跟崔颂熟悉之后,我才发现,原来她不仅对我要求严格,对自己更是严苛。
有人觉得她能坐到F证券H市分公司一把手的位置,是因为她聪明,智商高,但我却看到她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
有时候晚上陪客户吃完饭,别的同事回家了,她还要回公司处理完当天的工作。
我在她身边待的时间越久了,就越是佩服她,也更想帮她分担一些工作,尽管很多工作我都做不了,但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我都尽量做到最好。
有一天临下班,公关部的同事递交上一份采访提纲:“小邱,明天崔总有一个采访,刚才对方把采访提纲发过来了,我们整理了采访要点,你记得交给崔总。”
“怎么这么晚?”
“对方一直磨磨蹭蹭,我们催了很久,他们才发提纲过来。”
“对方磨蹭,你们不会想办法吗?明天就要采访了,你现在才把提纲给我,难道要让崔总连夜做准备?遇到敏感问题怎么办?你们这样做,会让我们很被动。”我对公关部的办事效率非常不满意。
“小邱,我怎么觉得你刚才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崔总?”同事看我严肃的样子,有点心虚,开玩笑道,“要是换了以前,你肯定什么话都不说,就直接给崔总了。”
我没时间跟他开玩笑,先浏览了一遍采访提纲,给崔总打了个电话:“崔总,明天某媒体要采访你,公关部的同事根据采访提纲整理了一些回答要点,需要再完善一下。我要重新整理一遍,你下班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把稿子发给你。”
“你大概需要多久?”她问。
“我抓紧时间,大概一个小时可以弄完。”
“好。”
由于平时要帮崔颂整理各种材料,我对公司的产品有比较全面的了解,整理起来还不算太费力。不过我怕效率低了,留给崔颂的时间不多,她准备起来会很紧张,便争分夺秒地整理。
我全身心地沉浸在工作中,物我两忘,不知道什么时候,崔颂来到了我身后。
“邱白露,你把我当白痴了吗?”她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
我回过头去,就见崔颂正站在我身后。她继续说:“每个问题,你不用回答这么详细。公司的情况,我比你要清楚,你婆婆妈妈敲一堆文字,真是啰嗦。”
“我不是怕您没空准备答案嘛。”我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再说了,我这是抛砖引玉。我写上这一堆,您三言两语就概括出来了,更显得您水平高超。”
“别给我拍马屁啊,我不吃这一套。”她虽然声音还是冷冷的,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这不是拍马屁,是由衷赞美。”我笑道,“我还有三个问题,马上整理完了。”
“不用整理了。后面三个问题,刚才我看过了,我自己组织一下语言就好,你下班吧!”
崔颂说完,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把采访大纲整理出来,装订的时候,崔颂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弄完了吗?”
“嗯。”
“你家住哪儿?”她问,“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离公司挺远的。”我推辞道。
“我不是白送。”她说,“我今晚上有事,没空看采访的问题。一会儿送你回家的路上,你帮我读一遍问题,明天我就这么上战场了。”
“这样也行?”
“你是怀疑我的记忆力吗?”她反问我。
“不,不是。”我知道崔颂的记忆力很好,工作上,什么时间见过什么人说了什么,她记得清清楚楚,而我得全都记到便利贴上以防忘记。
“你家住哪?”她问,“以前你说,你家住得很偏,是吧?”
“淮阳西路。”
“那巧了。”她忽然笑了。
她平常不苟言笑,但笑起来却非常好看,就好像有上千朵鲜红的玫瑰在雪地里绽放,又清冷又美艳,“以后如果加班,你可以蹭我的车,我住潮山区。”
潮山区在H市的最东边,是富人区,很多别墅都建在那边,崔颂住在那里也不意外。
有免费的专车司机,不蹭白不蹭,我上了崔颂的车。
她开车,我把整理的采访问题念给她听:“崔总,咱们先说好了:我知道自己的水平有限,每个问题整理出来的答案,肯定有不恰当的地方。我出错的地方,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别当场反驳我。”
“为什么呢?”她心情不错,含笑问我。
“因为怕被你打击自信心。”我毫不客气地回答。
“你还有自信心?”她调侃我。
“当然有啊,我以前在学校里的时候,好歹也是学霸,到了你手下,智商被你按在地上摩擦,所有的骄傲和自信都没了。”
她笑着没有说话,我就当她默认了,开始给她念采访内容。她专心致志开着车,一路上果然没有插话,她的沉默让我很舒服。
此后,我开始频频蹭她的车。
虽然她经常加班,我在家也没事干,跟她加班还能学到不少东西,就跟她一起加班。
不知道她是不是为了照顾我,以前在公司加班到十点,现在到了八点,她就收拾东西下班了。
渐渐地,我和崔颂工作之外的交集越来越多了。虽然在办公室里,她对我依然要求严格,但生活中却像个姐姐一样照顾着我。
她是一个讲究生活品质的人,H市的美食和娱乐,她都了如指掌。
每天下班回家时,由于工作繁忙,我们俩一般都没顾上吃饭,于是,崔颂便常常开车带我去她推荐的餐厅吃饭。很多时候,她都是看我吃,自己却吃得很少。
我看着她:“你也吃啊。”
“我胃不好,你自己吃就好了。”她坐在我的对面,帮我剥好虾,放到我的盘子里。
我原本只是崔颂的助理,现在她却要帮我剥虾,我受宠若惊:“我吃不了这么多,再吃就胖死了。”
“哪里胖了。”她笑起来时,脸颊锋利的线条顿时变得柔和起来,“你吃东西的时候,就像只小白兔。”
我一口虾差点噎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