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玩了一晚上兴奋刺激的游戏,没想到压轴竟然还有这种八卦好戏,全都起哄起来。
“也就你能干出这种事。”章晗无奈地说。
“你怎么不问我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邓曼撒娇,带着赌气。
章晗笑着回道:“别闹。”
章晗不知道邓曼参加的是我公司的年会,也不知道邓曼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跟他表白时,我也在场。我感到无力,邓曼当着全公司的员工,给我的男朋友表白,我该如何反应?站起来骂她一顿,告诉他们,她抢我男朋友,让别人唾弃她吗?不,他们不会唾弃邓曼,他们只会觉得我配不上章晗。
邓曼恣意张扬,撒娇耍赖起来,活脱脱就是《欢乐颂》里的曲筱绡,跟这种妖精般强大的情敌较量,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反抗徒增笑料。
回家时章晗已经洗完澡,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邓曼跟他表白在他看来,只是朋友间的玩闹,他并不打算告诉我。
“章晗,我的工作是邓曼帮忙找的吗?”我问。
章晗有些吃惊,他没想到我会知道,不过很快就承认了:“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
他眉头皱起来,“嘉辞,你自尊心太强,太敏感了!邓曼是好意,你来A市找不到工作是我告诉她的,她说她朋友的摄影工作室在招助理,你可以过去试试,我就答应了。她帮你找了新工作,你不感谢就算了,怎么能是这态度?“他不理解我对邓曼的敌意。
也是啊,就像今晚上发生的这种事,邓曼对我的轻蔑和侮辱怎么会让章晗看见?她在章晗面前永远通情达理。我的责问反而变成了无理取闹。我强忍下怒气,走进浴室去洗澡。
热水淋到身上,我还是觉得浑身发冷。我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我不想接受邓曼的施舍,留在工作室里,以后跟邓曼见面就会处处低她一头。可是现在我还什么都不会,一旦离开工作室,又会失业。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打算跟章晗商量一下,我洗完澡出来,章晗还在沙发上玩游戏,“章晗,我想辞职。”
章晗停下游戏,抬头看着我,眸色深沉,“嘉辞,你别任性了好吗?现在你是什么情况,难道自己不清楚吗?你辞职了,打算找什么工作?”
“我可以再找一份摄影的工作。”
章晗定定地看着我,有些无奈,也有些不耐烦,他不理解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最终他还是妥协了。
“行吧,你想离职就离职吧!不干就不干!”说完他起身进了卧室睡觉去了。我在沙发上坐下来,无助又迷茫,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我这样做真的错了吗?拒绝邓曼真的是我不识抬举吗?
因为辞职的事,我跟章晗冷战了一段时间。
离过年越来越近了,我收拾行李打算回家,我跟章晗还在冷战,他没有跟我回家的打算。
有些事就算我们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缄口不提,但彼此心知肚明,章晗的爸妈不喜欢我。
我来A市这么久了,只见过他们一次。章晗的妈妈让他回家吃饭,章晗擅自做主带上了我。我带着礼物和笑脸上门,却没想到章晗的妈妈连客气都不屑维持,全程给我冷脸,那顿饭吃得很尴尬,我几乎在吃完饭后就落荒而逃。之后章晗的妈妈特意给儿子打电话,让他以后不准再带我上门。
章晗的朋友们也不喜欢我,他们对我客气不过是看在章晗的面子上敷衍。
有人就这样问过章晗:“你到底看上沈嘉辞什么了?长得没有邓曼好看,自己又没什么本事,家里也没钱,以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怎么就看上这么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
我也不知道章晗为什么会喜欢我,也许连章晗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我正收拾着行李,手机响了,是章晗打来的,“吃饭了吗?”
“没有。”
“下来吃饭,我在楼下等你。”
我换好衣服下了楼,章晗正在电梯口等着我,看见我出来,拉着我就往外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雪,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章晗没有带我走太远,小区附近有一家馄饨店还开着门,章晗牵着我进门,点了两碗热腾腾的馄饨。
吃完饭,雪还在下,我们没有回家,他拉着我在小区周围的马路上散步。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落在我们身上,落地无声,昏黄的路灯照得马路空空荡荡。
“下雪了啊,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章晗感慨道,“我记得大四那一年的元旦,你说想让我陪你看那年的第一场雪。”
读大学时,章晗只是我名义上的男朋友,他从来不关心我的喜好,大四那一年元旦,别人家的男朋友都会送女友新年礼物,章晗问我想要什么,我说想让他陪我看新年的第一场初雪。那时候特别幼稚,听人说跟心爱的人在新年的第一场雪中走一走就能白头,我想借这个好兆头。可那一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他到底没有陪我。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声音有点哑。
“记得呢。”他用力握紧我的手,他的手很暖,“那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在宿舍里跟舍友打游戏,没有陪你。后来想陪你看雪时,你却跟我分手了,以至于每一年下雪,我都会想到你,想到当初的遗憾。”
我的鼻子开始发酸,眼泪忍不住滚出来,“章晗,你爱我吗?”
“爱。”
就算听到了章晗的答案,我依旧没有安全感,“你爱我什么?”
“爱一个人还需要理由吗?”
“不需要理由的话,你怎么确定这就是爱呢?”我想确定章晗的爱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哪怕像那些偶像剧里的男主爱上女主时那些理由,因为女主坚强善良勇敢。
章晗沉默了许久,没有给出我想要的答案,他说:“我不知道。”
因为章晗的回答,我心中的不安变成了绝望。
过完年回到A市,几经波折,我终于找到了一份摄影的工作。因为经验不足,老板给我开的工资很低,两千多一点,没有五险一金。我早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咬咬牙接受了这份工作。
这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在社会上生存下来,你必须得掌握能养活自己的本事,这种本事也许不是一项技能,而是不管在哪里,遇到什么行业都能活下去的能力。我拼命工作,跟着老板和同事学习拍照技术,尽可能学更多的东西,想要凭着自己的力量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不必寄人篱下,不必仰人鼻息。
与此同时,邓曼终于忍耐不住,对我出手了。
章晗想要辞职,他觉得银行的工作没有什么创造性,刚好他认识的一个客户在做理财投资的创业,想拉着他一起做。章晗给我兴致勃勃地描述着未来,“他给我的提成蛮高的,只要我拉来一个亿的项目,那我就能分二十万的提成!这相当于我在银行一年的收入了!而这只是一笔单子,我要是再多做几笔——”
可是这份看上去如此诱人的工作,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没有基本工资。就是说,如果章晗没拉来业绩,那他连最基本的工资都拿不到,这是典型的“空手套白狼”,我并不赞成他去做。
“现在谈创业还太早了点,我们的能力都还达不到,创业很容易跌跟头。”
章晗滔滔不绝的描述被我打断,原本高昂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沉起来,“你觉得我没能力?”
“不是。我只是觉得风险太大了,现在我们应该踏踏实实先解决温饱问题再说。”我实事求是地回答。
我现在工资这么低,章晗如果去做这份零底薪的工作,我们生活的压力将会很大,再加上章晗花钱大手大脚习惯了,肯定会向家里开口要钱。他的父母对我原本就很不满,如果章晗再问家里要钱,只怕他爸妈会疑心这钱是花在了我身上。
我把我的顾虑对章晗说了。
“沈嘉辞,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目光短浅了?”章晗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个陌生人。
等下一次朋友聚餐,他向朋友们讲述了自己想要创业的想法后,邓曼坚定地支持他去做。邓曼不但支持他去做,还通过她父亲的关系,帮他牵线搭桥,介绍了不少优质的资源。
有了邓曼的帮助,章晗第一个月拿了五万的提成。
他打电话喜滋滋地向我炫耀,可我却觉得他是在嘲笑我目光短浅。那天晚上,他们在ktv里唱歌,章晗被人灌多了酒,我去接他回家时,他已经醉得分不清人了。
邓曼半搂半抱着喝醉了的章晗,帮我把他扶上出租车,挑衅地看着我说:“沈嘉辞,你到底是有多不要脸,都这时候了,你还赖在他身边。”
“邓曼,我还没见过明目张胆做小三的人。章晗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别再打扰我们的生活了!”
“是吗?”邓曼冷笑着反问我,“当初章晗也并不喜欢你。那现在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她精准地拿捏到了我的死穴,一刀捅了进去,我想反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邓曼继续说道:“男人都贱,你越难得到,他就越对你上心。以前有那么多女人喜欢章晗,从来都是他挑女人,你是第一个甩了他的人,他心里能舒服?与其说是他喜欢你,不如说他从你这里得到了挫败感。你不会觉得章晗真的喜欢你吧?瞧瞧你这副穷酸相,章晗凭什么喜欢你?”
是啊,章晗凭什么喜欢我呢?连他自己都说“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我。
回家的路又黑又长,章晗倚靠着我的肩膀,睡得正香,黑暗中我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我知道章晗的妈妈很喜欢邓曼,虽然章晗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的工作室在A市最繁华的商场,我曾经看到她们两人一起进了coach,邓曼眼睛都不眨地花上两万块钱买一个包送给章晗的妈妈,两人有说有笑,亲如母女。邓曼有大把大把的钱买礼物来讨好章晗的妈妈,我没有钱,买不起这样的礼物。在章晗妈妈眼里,我一副落魄穷酸相,哪里有邓曼的旺夫相来得让人喜欢?
创业哪有这么简单?很多人在投资理财上更倾向于选择正规的大公司,怎么敢把钱交给章晗他们新开的这种小公司?邓曼不再帮他介绍资源,章晗的业绩直线下滑。
他三个月没有谈成一笔业务,没有工资,日常开支都是我在用微薄的工资支撑。我那点钱哪里够花?为了多赚点钱,我让朋友们到处帮我找活,私下接了几个单子,常常修图到凌晨两三点钟,我告诉自己,再忍一忍吧,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我这样安慰自己,不过是自我欺骗,我根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
在巨大的生活压力面前,我变得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敏感。我在章晗眼中的形象也在慢慢改变:天天耷拉着一张尖酸刻薄、消极懈怠的脸,好像全世界都欠我的钱,神经质、敏感、猜忌多疑,动不动就发脾气。
而邓曼却不论何时何地,都坚定乐观,春风满面,时而纯真无邪,时而大大咧咧,这样撒娇撒痴、又肤白貌美的女子怎么可能不惹男人喜欢?
章晗跟她的互动越来越多,我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打情骂俏,这让我怎么能忍受?我们吵架越来越多,交流却越来越少,我也越来越招章晗厌烦。
“沈嘉辞,你就是个神经病!”有一次我们又因为邓曼吵起来,章晗对着我破口大骂。
瞧,我成了章晗眼中的神经病。
可原来的我不是这样子的。以前的我,坚强、乐观、热爱生活,对未来充满希望,自从爱上章晗开始,我变得不快乐,我的生活中除了痛苦,就是绝望。
大概所有痛苦都来源于我没钱吧。如果我跟邓曼一样有钱,我可以用钱买来章晗妈妈的欢心和支持,可以给章晗提供各种各样的资源,可以不用每天顶着生存的压力去上班,可以闲闲散散,潇洒又任性地生活。可是我没钱啊。
又是痛苦绝望的一天,我坐最后一班公交回家,还没有到家就收到了邓曼发来的一段视频,视频上她穿着一件雪白的鱼尾裙礼物,头戴一顶小王冠,棕色的头发烫着大波浪卷儿,美得就像个公主,而章晗则在众人的起哄中抱住了邓曼,两人看上去般配得就像天生一对。
看到视频的时候,我很想哭,又很想笑。
当初章晗说爱我,就因为这句话,我放弃了在北京的大好前途,孤注一掷地跑到A市。可是在这里,我找不到自己的价值,在所有人眼里,我一无是处,就像是一株吸血的菟丝花,牢牢把章晗吸附住,一直到吸干他的血。他的所有朋友都明里暗里讽刺我,盼着我跟章晗分手。
这段时间以来,日复一日的吵架、冷战已经消磨了大半爱情,如今看到他们两个人卿卿我我的视频,我对章晗的最后一点感情终于耗尽了,而章晗对我的感情是什么时候耗尽的呢?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我给北京的前任老板打了个电话,想要回去继续上班,老板对我当初的一走了之并没有过多苛责,反倒是很有诚意地邀请我回去继续帮他。
我收拾好行李,给小林打了电话,让他来接我。我随身带走了日常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剩下的一些东西暂时寄存在了小林家里,等我在北京安顿好了,让他给我寄过去。我收拾完行李,章晗还没有回来,也许今晚他不会回来了。
我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信息,当他看见我的东西不见了应该就会明白:这是我退场前最后一点体面。
我回到了北京,回归了老本行。我在老板的带领下完成一个又一个项目,对着客户侃侃而谈,我从工作中获得了无法言说的成就感,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满足感。
我赚着一份可以满足自己小康生活的工资,不用盘算两个人一个月怎么花两千块钱,我也可以用我的年终奖给自己买一个两万的包,不必再痛苦,也不必再卑微。更不用担心男朋友的父母因为我一无所有而看不起我,随意侮辱。我的工作让我活得非常体面、自信且快活。
后来,我从小林那里零零散散听说过章晗的一些信息,比如他跟邓曼在一起了;又比如他们在一起的生活似乎并没有预想中的幸福,隔三岔五就会吵架。
小林看好戏一样给我八卦章晗和邓曼的感情生活,“章晗那小子现在彻头彻底变成个渣男了,只要有小姑娘来勾搭他,他统统来者不拒,为这邓曼不知道跟他吵过多少次架。
“不过我现在倒是很佩服邓曼,不管章晗怎么玩,她硬是能撑起正室范儿,打落牙齿吞在肚子里,从不让人看笑话。”
知道我已经删了章晗的微信,小林把章晗一条朋友圈的截图发给了我。
章晗在朋友圈里说:“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没有理由地爱一个人就不算爱吗?无缘无故的爱情,人这一生也许只有一次吧,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截图里顺带着截上了评论,邓曼第一个评论:“爱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爱了就是爱了,老公,我爱你!”
下面是一群朋友的留言——
“又虐狗。”
“你们俩能不能别秀恩爱了?”
小林笑得很讽刺,“章晗发这条朋友圈的时候,刚跟邓曼吵完架,邓曼气得泼了他一脸的菜汤。可谁知道转眼间又跑到朋友圈里去秀恩爱给别人看,真是好笑。”
“她何必这么委屈自己呢?”
“人家跟你可不一样。”小林悠悠感慨道,“你是眼里容不得沙子,发现男朋友移情别恋就立即分手。她可是冲着章太太的位子去的,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嫁给章晗。”
我想要章晗的爱情,她想要的却是章太太的位子,爱情怎么可能比金钱资源牢固?难怪我会输。
“人家两人的事,你怎么知道的?”我好奇地问。
“那天章晗来找我喝酒,跟我打听你的消息。”小林的声音中带着感慨,“我告诉他,你活得很好,比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要好,让他不要再来打扰你了。”
“小林,谢谢你。”
小林沉默了片刻又问:“离开他,你后悔吗?”
我没有回答。
但我自己清楚,我没有后悔。卑微的爱情不会幸福。我庆幸自己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在被逼疯之前,及时离开他,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忘记章晗并不容易,但有些感情远远观望是最好的结局。我还爱他,但现在我更爱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