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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七年七月,日军打过卢沟桥。整个华北变得岌岌可危。
然而更加岌岌可危的是北京、清华和南开这三所当时中国最重要的大学的未来。显然,继续将它们留在北方已经变得不合适,必须为它们找一条生的出路。
八月,国民政府在庐山召开会议,决定将三校合并,在长沙组成临时大学,然后于次年再迁往云南。
一九三八年二月,艰难的搬迁之旅开始了。
教学仪器和老师们有政府的车队押送西行,但是学生们呢?已经管不了他们了,他们只有靠自力更生,靠自己的双脚前往昆明。
白苏安是去年才入学的新生,才入学就遇上这样的事,他真命苦。然而他并不觉得苦,反而觉得这是上天给他的考验。
呵,他真天真。
白家是苏州有名的富户,是和当地名门贝家结亲的望族。然而白家人丁一直不太兴旺,到他这一代连续三代都是单传。
既是单传,家人对他便不免多溺爱了几分。然而这样的溺爱是实不利于男儿的成长的。他长到一十八岁,身上阳刚之气没有多少,女儿姿态倒是舔了几分。
他不喜阴柔而喜钢健,不爱巾帼而爱须眉。
他已经与一般的男子不一样了。
但是这样的变化他怎么说的出口。不但说不出口,就是表现也不能表现出来。表现出来一点就要被打死。
家里已经早早的为他选好了亲事,也是苏州当地的望族王家。王家老爷子在前清朝的时候是做过翰林的,在全省都非常有人望。
王家小姐想必也是极好的,透过偷偷看过王家小姐的下人的嘴。白苏安了解到她是一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好女子,娶过门以后将来也必是贤妻良母那一类的。有了她,他这一辈子不消说必定将是心安的。
但是他不要心安,也不要什么温柔贤惠,更不需要贤妻良母来管他。
他要什么他也说不出来。
他只知道他是不要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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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白苏安赶到长沙,发现同学们早已弃他而去。
呵,这下当真好了,他终于成了彻底的孤家寡人。
他们平时就不怎么喜欢他,说他不过家里有几个臭钱的恶心的怪物。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他。他家里虽然有钱,但是并不臭。他偷偷的闻过的。
现在,他们终于彻彻底底的甩开他了。可见他们平日里对他的厌恶都不是装出来的。
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他该往何处去?回家吗?又不愿意,回家便要成亲,成亲便要圆房,便要和女人亲嘴。
呀,他实在想象不出来那样的场景,怎么亲得下去。
古人形容女人的嘴为檀口,脸为香腮,发为乌云,腰为柳腰。将这世间一切美好的想象都安在了女人的身上。
然而在他看来,这一切竟都不是这样的,女人哪有这样美好。她们是只懂嫉妒的生物。
所以,出路只有向西。
由于此时处在战时,交通困难,再加以西南山区崎岖难行。他雇了辆车,决定沿湘桂公路先到桂林,然后经柳州和南宁,改道从越南入滇。这样至少可以免去横穿湘黔滇三省山区之苦。
然而这么远的路程,不但要爬山涉水,还要跨越异国他乡,没个同路人委实不妥。
好在让他遇见了他。
请问,可以捎上一程吗?
白苏安回头,见到一个男子,两道剑眉,一双清目,竟也是个俊俏的。他细细打量,他是来自北方的粗犷,而他,是南方的秀雅。
他们不一样。
他的名字叫吕青,河北人人氏。家里世代行医,祖上几代都曾是皇宫里的御医。
到他这一代,他父亲执意不肯让他再学医,而要他走仕途。
几乎没费什么思量,白苏安就决定捎上他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