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声音石宇明是熟悉的,老伍长,这是他来到此间接触最多的人之一。
石宇明知道,这老伍长对自己的厚待只是出于能够确保得到赏金而已,但从另一角度讲,他确实是保全了自己,如若没有他,说不定现在自己已经被那胖子大卸八块了。
石宇明略一忖度,觉得老伍长这边是一个合适的突破口,因为他们之间有共同的利益基础,若再许之以利,应该能快速递增感情。
打定主意,石宇明赶忙小声嘱咐宇希道:“不管怎么,咱们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我估摸着他们已经把我当成二公子了,在没搞清状况前,咱们也只能将错就错,万不可说漏了。”
宇希点头应道:“哥,我晓得厉害。”
只听帐外看守的士兵打趣笑道:“老伍长,您对这个俘虏可是真够上心的,我们可都听说了,为了他,您还跟梁大壮那个愣货干了一仗。”
老伍长呵呵一笑,也不避讳:“唉,老汉我是真的老喽,膝下也没个儿女,自然得绞尽脑汁多攒些棺材本,只要这次把他守好喽,我后半辈子就算有了着落。”
说话间老伍长便掀开军帐钻了进来,手上提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带给这漆黑的空间一点亮度,些许暖意。
当他看到石宇明时,脸上挤出了个沟壑纵横的笑容:“小将军醒了,老汉给你带来些吃食。”
石宇明赶忙起身,尽管身子还被绳子捆缚,但还是尽可能地给老伍长鞠了个半躬:“感谢老伍长庇护。”
老伍长慌忙躲闪道:“小将军折煞老汉了,老汉自然有老汉的私心,当不起小将军这般大礼。”
但石宇明却再次鞠躬道:“老伍长实诚,但于小子而言,却是救命的恩德,若非老伍长,也许此时小子我已进了野狗的腹中了。”
亘古不变的漂亮话,亘古不变的爱听漂亮话的人,甭管石宇明的话是真是假,只看老伍长乐的合不拢的嘴,就知道他很是受用:“小将军客气了,客气了,您是吉人,自有天相的,老汉只是顺势而为,顺势而为。”
石宇明从这老伍长的谈吐中就能听得出来,这人不是那种乡野村夫,或是憨厚,或是粗鄙,感觉像是吊过几年书袋子的穷酸,加之多年的行伍生涯,沾染了浓厚的兵油子习性。
这种人,打骨子里是透着一份清高,不齿与白丁为伍,但又脱离不了低层人民的清贫,所以极为看重别人对自己的看法,用时代话语来评价,就是个活在别人眼里的人。
石宇明暗自会心,摸准了老伍长的脉才好对症下药:“承老伍长吉言,若小子此番能活着回到南楚,定会遣人给老伍长送来一份丰厚的孝敬。”
“这怎好生受,怎好生受。”
虽然老伍长嘴上推脱着,但行动上却已经把自己给出卖了,他麻利地将石宇明身上的束缚解了开,又赶忙递过一个干粮袋来:“这糠饼虽然粗糙了些,但最是能充饥。”
“让老伍长破费了。”
一天没见到食物的石宇明,肚子里面早就造起反来,但当他接过糠饼却直接递在了宇希的嘴上。
嗅到一丝食物香气的宇希只抬头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的张嘴咬了下去。
这时老伍长才发现,于黑暗处还有一个人存在。
石宇明赶忙安抚道:“老伍长勿怪,这是我家兄弟,天可怜见,竟然还有活着相见的机会。”
“不怪,不怪,”老伍长多人精,赶忙挥手说道,“别急,慢点吃,有得是,有的是。”
好难吃。
这是石宇明将糠饼塞进嘴里后的第一感受,这等粗粮不精细,搅和在里面的糠皮有点刮食道,难以下咽。
但人饿极了,却也顾不上这许多。
老伍长从腰间取下一个酒葫芦递了过来说道:“呵呵,老汉看到小将军现在这般生龙活虎也就安心了。”
石宇明三两口处理完手中的糠饼,小饮了一口酒后便开始向老伍长问询道:“老伍长,我观今日那个非要取我性命之人声如洪钟,力大无穷,动作矫健,可是这西山大营中的第一强者?”
老伍长听闻石宇明对那胖子梁大壮赞不绝口,本能的嗤之以鼻道:“哈哈,小将军高看了他,我西山大营有能之士多如牛毛,那小子的丁点微弱道行怎么能登得上大雅之堂。”
听老伍长这般说,石宇明却是不信,就算他是这种没有半点武功底子的人也能看得出,那叫梁大壮的胖子不论是对兵器力道的拿捏上,还是对身体的应用都已独成一家,就算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也应该跻身于高手之列了。
在现代社会中,石宇明所能看到的武术只是些花拳绣腿,而变相成为职业的那些跆拳道散打自由搏击,也都被框死在了各种规范标准里。
若论真正意义的战争武术,估计也就只能从军体拳这种体术上窥见些许的端倪。
但从古到今便是文武相成,石宇明坚信,有人能成就锦绣华章,就会有人炼成盖世武功。
不过此处是老伍长故意要踩那胖子,石宇明也无意多做争辩,只是个话引,见好便收道:“呵呵,竟是小子见识浅薄了,让老伍长见笑了。”
不知怎么的,老伍长感觉和石宇明聊天异常的畅快,不觉间竟对这个给自己带来财运的敌人更加喜欢了几分。
“爱才之心,人皆有之,小将军休要妄自菲薄,”本着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情怀,老伍长打圆场道,“您可是南楚军的中流砥柱,火凤军出身,见过的能人异士其实老汉我能比拟的。”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石宇明听罢,心头一惊,老伍长说的这话在理,刚刚那话却是和他现在所扮演的身份有所不符,如果自己是二公子,常年混迹火凤军,什么高绝的功夫没有见过,怎么会对这胖子的武艺称赞不绝。
于是紧急拔升了自己的高度应变道:“我也是见他是一块难得的璞玉,若能遇得遇良师,好好雕琢一番,将来定能成就一番功业。”
老伍长笑道:“小将军真是雅量,他对你喊打喊杀,你却对他赞赏有加,当真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老伍长过奖了,”石宇明说道,“小子不才,在行伍中也见过一些风浪,此等小事,算不了什么。”
石宇明说这话的时候脸却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幸亏军帐中昏暗,看不起面庞,不然定然让他难以自处。
却不想老伍长是真实诚:“呵呵,看得出,看得出,小将军面对那愣货的两板斧临危不惧,应对有度,说实在的,最后选择直接正面硬撼更是出乎我的意料,但是老汉都给你捏着一把汗呢。”
石宇明是彻底的无地自容了,当时他都吓傻了,最后也是实在跑不动了,若不是这个时代脑袋上的头发都留的长,不难发现到现在他的后脑勺还是一片虚肿。
“什么,竟然有人敢动我哥,”杵在暗处的宇希一直在静静听着他们聊天,忽听说有人对石宇明不利,顿时出声道,“等我出去,看我不削死他。”
石宇明赶忙轻声呵斥道:“宇希,老伍长可是你哥哥我的救命恩人,不可在老伍长面前造次。”
老伍长呵呵一笑,不以为忤:“护兄心切,应当应分,如果真有那个机会,老汉替你争取来。”
宇希喜出望外道:“谢老伍长成全。”
石宇明听言,心中却暗暗问候了老伍长的十八代祖宗,那胖子绝对不是易与之辈,真要把自己这个刚刚认亲的便宜弟弟给折喽,确实有些舍不得。
老伍长一手缓缓摸索了一下下巴上半白的胡须说道:“举手之劳,举手之劳罢了,可当不起一个谢字。”
石宇明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举动,看到此间恨了有些牙根儿痒,看不出,这老小子竟然也再憋着坏屁,那摸下巴胡子的动作分明就是在算计了人后,自我得意的体现。
此时的人自然不明白,其实就连老伍长也不会知道这个不经意间的小破绽,但石宇明却曾经从某些相亲节目里看到过类似于这般的微动作分析。
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多年的职场生涯教会了石宇明一个硬道理,只要对方表现出有试探性的攻击动作时,必须给予果断有效的打击。
“老伍长的好意我们兄弟心领了,”石宇明不卑不亢的拒绝道,“但现在我们的身份是俘虏,有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若他日在战场上遇到,我们定然不会手软。”
一听这话,老伍长暗暗得意的小表情顿时僵硬了起来,手也悬在胸脯处尴尬地不知该怎么下来。
正在这时,军帐外的一个声音恰到好处的打破了僵局:“老伍长,赶紧躲躲,好像有军侍过来了。”
“军侍是游击将军近卫,估摸着是要提审小将军,望自珍重。”
老伍长慌忙对石宇明说了一句,便匆匆离开。
宇希焦急的问道:“宇明哥,怎么办?”
石宇明此时倒是坦然:“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