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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往事如风

乾坤域,许弥立身于红紫相间的蔷薇丛中,花海如茵,平铺了十万八千余里。

清风徐徐,他身上的道袍被吹打的猎猎作响。

许弥缓步来到蔷薇丛中的一具仙玉棺椁前,道韵丛生的棺椁内嵌着一口仙冰小棺。

透过晶莹剔透的棺身,许弥低头注视着仙冰内封存的云霄仙子尸身。

驻足良久,他方才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

“有人问我为何对仙子屡屡视而不见。”

顿了顿,许弥又道。

“云,你知道吗。”

“他们许是以为本座为娶小汐入了道性,磨灭了多余的七情六欲吧。”

“许是你也这般认为。”

“云,你知道吗,本座能够为了小汐做到的逆斩道心,为你……。”

迟迟说不出口,许弥转而抬头看向天穹,看向无人可视的煌煌天道。

他低头注视着云霄的尸身,自顾的道。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得了金仙大道,便越是修行,越能感悟到人性是有极限的,感性是有束缚的,

道心越坚,便越难去爱,越难去恨,修为越高,便越是没了喜怒哀乐,

我许弥不知何德何能,能得到仙子你的青睐,

是昔年我坏了你的回首凡尘劫吗?对你无微不至的照料让那场虚无缥缈的劫失了磨砺的作用,坏了你的道行吗?

云,你知道吗,我自打来到洪荒,跨上修行,真的是过的非常非常煎熬啊。”

“无数次,无数次,我后悔没能死在那该死的病床上,那该死的幽冥海里。”

许弥这时洒然坐在棺椁旁边,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嘴角轻扬,轻笑道。

“那一年,我披荆斩棘,渡过成仙大劫,初登仙路,何等的意气风发,

云,你知道吗?

许是我渡劫成功时太得意了,喊了几句大声的壮志豪言,便被一过路真仙厌烦,翻手将我重伤落在了你的面前,

记得我醒来的时候,第一眼便被云你给吸引住了,真的好美好美,真的好让人喜欢,

很特别的那种美,很特别的那种喜欢,就是那种怦然心动,抑制不住自己心跳的喜欢,

云,你知道吗,

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便无法自拔的爱上了你,

我现在仍记得躺在石床上的那会,清晰的记得你的每一句声音,每一个动作,

云,你知道吗,

在遇到你以前,我一直是非常努力修行的,真的非常非常努力,

自跨上修行路起,便从未有过半分的松懈,半分的懒惰,

松懈便会失望,懒惰便会后悔,我知道修行如逆水行舟的道理,

洪荒真的太大太大了,大到如今我位列准圣,也茫然无措,

云,你知道吗,

那次偶然间我修行得来的大梦心经被你认为是懈怠时,你那认真极了的教训,你那认真极了的无奈,

便让我真的松懈了,便让我真的懒惰了,我第一次找到了比修行、比活着,更加重要的东西,

打那之后,我便一直的站在你的身旁,站在你的背后,

一直的杵着几百年未曾寸进的修为看着你一步步跨上登仙之路,

一步步来到你成仙渡劫前的那一刻,为你护道,我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那是偌大洪荒对我的第一次温柔,把我送到了你的身边,

那会我时长会感谢那位路过的真仙,感谢他将我重伤的恰到好处,恰到你的身旁,

很快,你就要渡劫了,那三百二十五年真的很快很快,你的修为就要追上我了,

那时我踌躇的想了许多许多,

想到了你成仙之后我要去哪开辟洞府……

想到了你届时会如何的斥责我对你的铺张浪费……

想到你又要用‘讨打’来督促我跟上你的修为……

云,你知道吗,你在那个我找了好久才为你寻到的宝地渡劫时,

远远的看着那个在洪荒天地都赫赫有名的成仙大劫时,我由衷为你感到担心和高兴,

担心你如何渡的过去,高兴你修道前路一马平川,

你的成仙劫真的很难很难,我太多次差点忍不住冲到你面前为你挡劫,

所幸还好,云你平日的修行是那般认真,那般扎实,

你即将成功渡过成仙大劫了,你甚至在渡劫中直接飞升到了我看不透的修为,

云,你知道吗,

你渡劫即将结束时看了远远的我一眼,那是怎样的一眼,

仙雅、圣洁、缥缈……

我仿佛在你的眼中看到了世间最纯粹最美好的东西,

看到了我这般凡人终生难以企及的道之美,纯粹之美,难生半分亵渎,

云,你知道吗,

你那短短的一眼,得益于与你的朝夕相处,我还看到了其中那一丝丝虚无缥缈的杀意,

我忘了当时的我是怎样的绝望,怎样的茫然,

我在你渡劫的最后失魂落魄的悄悄离去了,

那段时间的我六神无主,惶惶度日,

因为我听闻有人观摩到云霄仙子的真容,有人看到许多大人物为你接风洗尘,有人说你磨砺道心的凡尘劫失败了,

想来是我过分的无微不至坏了你的劫,坏了你磨砺道心的目的,坏了你的道行,

我那段时间真的很绝望,现在回想不起来的绝望,

一天、两天、三天...一年、三年、十年……

登上仙路寿元万载的我那段时间过的比凡人还计较日子,

我一度以为下一秒便会被不知何处的你抹杀掉,我忘了那段时间是怎样熬过去的了,度日如年,

渐渐的,十年、十五年、三十年、五十六年,我彻彻底底的沦为一具行尸走肉,

我好恨!

我恨你为何不来寻我!我恨你为何不来杀我!我真的好恨好恨!

我战战兢兢的躲在你我曾驻足过的地方,

期盼着有一天你忽然想起来还有那么一个坏过你道心的人,在某个角落默默的等着你去杀他,

云,你知道吗,

有一天喝醉的我遇见了一位金仙前辈,

金仙前辈在替他的后人报仇,仅杀了几位主事者,

他的其他后人为死去的家人向金仙前辈哭诉,哭诉杀他后人的那个势力的人是怎样的嚣张可恶,

我知道的,金仙死的那位后人才是平日里无恶不作之辈,杀他的人才是侠义之士,

金仙许是被后人哭哭啼啼的惹烦了心,许是知道了真相,他翻手将他的后人全部镇杀了,

金仙身上的道韵更浓了些,他的道心更坚固了许多,

茫然醉酒的我来到那金仙身前,问他那般的高人是否有爱,是否有恨,凡人对他那般人物又意味着什么,

金仙前辈许是明悟了道心,增加了修为,心情不错的为我解答了。

那金仙前辈对大道的理解相当深刻,他为我诉说了成为金仙之后的道性与人性。

他对我讲了他成为金仙后有一次偶然遇到了一位重伤的修士,

他随手救下的那位修士很迷惑,那修士认出了他,他曾是金仙修行路上的仇人,

金仙前辈离去前对我留下了一句话,

金仙不仁,以爱恨为刍狗,

对于寿与天齐,真灵不灭,纵然身死道消亦能在轮回转世中寻回本真的金仙而言,

凡人与修士对他们的意味就是没有意味,

纵然有爱,纵然有恨,也只是不死不灭的他们关乎于天地大道,关乎于自身道心的事,

凡人,修士,在他们眼中终是岁月洪流中惊鸿一瞥的风景而已,虚无缥缈,

云,你知道吗,

于我而言,你曾是我的所有,于你而言,我原来仅占据了你一眼里虚无缥缈的丝丝杀意。

我曾经有多么喜欢你,从此便多么恨你。

云,你知道吗,

在你了无音讯的七十九年三个月两天十二个小时二十五分三秒的时候,

我再次遇到了小汐,她身旁还有位烦人的赤脚星君,

……

……

在我被押上天庭断头台的时候,云你舍命来劫法场的时候,

云,你我时隔三万多年再一次相遇了,

你来是因为小汐为我续上的金仙大道吗?我不知道,

云,你知道吗,

知道我再次看到你时,心里是怎样想的吗?

云,你知道吗,

……

我也不知道。”

坐在晶莹剔透的仙玉棺椁旁,许弥抬头看向虚无缥缈的天道。

呢喃自语道:“云,你知道吗,我为小汐能做到的逆斩道心,为你...轻而易举。”

人修道,道也修人,在漫长的修行岁月中,想要跨入真灵不灭、寿与天齐的金仙大道是很难的。

道心需坚不可摧,人心需韧不可折,以大毅力驾驭大决心,方能有机会跨入真灵不灭金仙道。

太乙大罗金仙道,便是炼虚合道的过程,将自身坚不可摧的意志熔炼铭刻进虚无缥缈的大道。

在这一过程,人性与道性,感性与理性,会逐渐的交汇排斥。

道教有关于炼神返虚的册籍曾记载。

褪五性,纳素问五气为金仙,斩三尸,聚顶上三花为太乙,灭人欲,结道心一果为大罗。

修为越高,道心越坚,便越是难去爱,便越是难去恨,执着于道,便在难执着于人。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金仙不仁,以爱恨为刍狗。

真灵不灭的金仙是少有喜怒哀乐的,炼虚合道将人性与道性、感性与理性密不可分的交织在一起。

若是违背道心,若是动了真情,轻则修为下跌,重则道消轮回。

许弥为小汐动情,曾逆斩他坚不可摧的道心,以人性驾驭道性,成为一桩美谈。

云霄仙子对许弥的心意众所周知,旁人多以为弥剑道主为妙汐仙子逆斩道心早已磨灭了多余的七情六欲。

如今,面对云霄冰冷的尸身,许弥将一切娓娓道来。

仅化作一句‘为你……轻而易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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