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內门一处荒山野地。
蛋蛋盯着桃色衣衫女子手里的扁担,小眼睛在放光,以他的经验判断,这绝对是一把好扁担,虽然不知道是用什么木头制成的,却是乌黑油亮、扁平润滑。
接过手里颠了颠,重量不轻不沉正合适,挥动两下,还颇有弹性。
“你以前也是挑粪的么?”
“我不挑粪,我以前是一名货担儿郎,挑的是货郎担儿。”
“货担儿郎,货郎担儿?”蛋蛋歪头表示不解,这个说法,他从没有听说过。
实际上,梅苏苏虽然一直在教他读书识字,但在外门山脉这个封闭的环境里,他不知道的常识实在太多。
甚至他只知道小孩子应该有娘,却不知道爹为何物,因为这外门山脉里,就只有他一个小孩子。
桃衫女郎看他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心中倍感无奈,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对着天边一个方向凝视,不再言语。
蛋蛋见他不说话,也没着急,只是用那双小眼呆呆的望着他。
桃衫女子也有所觉,与他对视,一双明眸变得深沉,似有千言万语蕴藏其中,久久无言,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粉红色的衣袖在蛋蛋面前一挥,散出一道粉色的光芒,蛋蛋只觉眼前一花,就倒了下去,倒在了粉衫女郎的怀里。
不久之后,湛蓝的天空中浮现出六道人影,北面空中悬浮着三位男修,此刻正对着南面的两男一女躬身行礼。
而那两男一女,正是刚才坐于大殿正中的金袍中年修士,和坐在他旁边的华贵妇人,还有一人则是那个地位仅次于他们的蓝袍修士。
“王或,现在可以谈一谈了么?”
————
蛋蛋觉的自己陷入了一场梦境之中,没错,他意识清醒,明知道这是一个梦,却无论如何挣扎,都醒不过来。
在梦里,他看见一个年轻小伙子正挑着一副硕大的担子,走在崎岖的山路上。
夏日炎炎,热浪滚滚,蝉语嘶鸣,汗水浸透了年轻小伙那不算壮硕的身子,沉重的担子压弯了他肩上的黑木扁担。
那条扁担却弯而不折,保持着良好的弹性,随着年轻小伙的步伐起起伏伏。
“吱呀、吱呀、吱呀。”
忽闪的担子和年轻小伙的步伐,似乎达成了某种奇特的韵律,山路难行,货担沉重,年轻的挑担小伙却大步流星,步履稳健......
蛋蛋在梦境中,时而觉得自己是一个旁观者,时而觉得自己就是那挑着担子的小伙,他有时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中扑面而来的热浪,还有担子上传来的重压。
可他却醒不来,吼不出,完全不能改变什么。只能安静当个看客,渐渐的,他变得不再清醒,渐渐的,觉得这个梦越来越真实。
不知过了多久,年轻的挑担小伙,来到一处村子门口。
在村口玩耍的一群孩童,也看见了他,纷纷围上去,围在他身边,朝着村子里跑去。
孩童越聚越多,都跟在年轻人的后面,嘴里还唱着一首奇怪的童谣:“货郎担儿,货郎担儿,谁家的婆婆做棉袄,谁家的姑娘绣花裳,谁家的小孩要吃糖......”
年轻的货担儿郎,嗓音清脆嘹亮,领着一群孩童唱着歌谣,很快村子里的谷场上就聚了一大帮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将他团团围住。
货担儿郎卸下他的担子,两边共十层的盒屉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有孩子们喜欢的糖人和小玩具、姑娘们绣花用的绣针和彩线、男人们抽烟用的烟锅子、还有胭脂、剪子、咸盐......各类小商品,应有尽有。
货担儿郎凭借他和煦的笑容,和那张讨人喜爱的巧嘴,征服了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他每次来,村里人都对他露出和善的微笑。
画面一转。
村外桃树下,两名年轻男女正在桃树下热烈缠绵,旁边还放着一副货担挑子,正是货担儿郎那副。
正当他俩缠绵到忘情处时,路口突然冒出七八个青壮年村民,他们提着锄头而来,气势汹汹,一哄而上,把货担儿郎五花大绑。
为首的那人好像是姑娘的父亲,对着货担儿郎先是一顿毒打,然后一把就将货担儿郎推下了山崖,年轻的姑娘哭喊着被扛回了村中。
那个姑娘成了全村人的笑柄,家族以她为耻,将她嫁给了一个更偏远村子的跛脚老光棍,不久之后,她就生下了一个男孩子。
男孩的童年是灰暗的,不仅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家里全靠母亲侍弄着二亩薄田过活。
而他的父亲不仅不养家糊口,反而经常打骂他和母亲。
这一年男孩十二岁,眉眼之间已有了一股子掩饰不住的秀气。
有一天,他的父亲喝了酒,又一次打骂了他们母子。不仅如此,他的父亲,那个邋遢的老光棍,尽然对男孩做出了禽兽不如的事情。
男孩的母亲终于下定决心,将男孩送出村子。
男孩的母亲告诉他,他的亲生父亲并不是老光棍,而是一个走村过寨卖东西的货担儿郎。并且她还拿出一根扁担,说这是他亲生父亲留下来的唯一遗物。
母亲给他准备了一套过冬的衣服,和家里所有存粮做成的干粮,包了一个包裹,就送男孩走上了山路。
男孩把包裹挂在扁担上,远走他乡。
路上遇到狼,他就挥舞着扁担把狼群吓退。路上遇到庄户,他就挑着扁担,帮人家担柴挑水,只求能找个地方过一夜。
他走了很远,直到他把干粮都吃光了,他饿晕在山道上,醒来时发现,是一位路过的货担儿郎救了他。
于是男孩就跟着货担儿郎走村过寨,他的天赋很好,脑袋灵光,声音清澈又明亮,还很会说话,再加上长得水灵灵,很得周围村寨的喜欢。
救他的那位货担儿郎姓王,男孩问他名字他也不肯说,只说他叫‘王四货’,这是周围两百里山区货郎行的规矩。
由入行早晚来定名字,自己的姓加上入行的顺序,就是这个货担郎的名字。
男孩不想用老光棍的姓,可他又不知道母亲的姓,于是就跟着王四货姓了王,于是他就有了自己的名字——‘王七货’。
画面又是一转。
王七货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即使长期在烈日下挑担,被晒的黝黑,却依然藏不住他那隽秀的容颜,他负责的那几个村寨,好多的大姑娘、小媳妇被他迷的神魂颠倒。
虽然他严于律己,但他还是遭到周围村寨男人们的联合抵制,有好几次他的担子被砸,他被打得头破血流。
他只好挑着自己的行李担子,离开了大山,来到了城里。
城里的灯红酒绿,让他这个山里来的穷小子眼花缭乱。
他做过茶楼的小厮、剃头铺的小伙计、裁缝铺的小学徒,结果都没能长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儿。
不是惹的老板和老板娘不和,就是被权贵人家的小姐相中,遭人告发之后,被人逼得关张。
来到城里的大半年,随着他的工作远离了毒辣的太阳,他的肌肤变得越来越白皙,再配上他那张,英朗中带着柔美的俊脸。
渐渐的,不光是女人,男人们也开始注意到了他的美貌,这也为他带来了更多的麻烦。
真正改变命运的是他十九岁那年,这一年他被人打了闷棍,被强行掳进了一座深宅大院里。
这是一位刘姓员外的庄园,谁成想这位刘员外竟是一位邪修,他靠着吸收抓来女子的元阴修炼魔功。
没想到这次手下绑来的美女,竟是一个男儿身的小伙。
刘员外看到王七货的样貌后,更是惊为天人,感叹一声这副皮囊,真是修炼采补之术的璞玉。
于是就将王七货收为弟子,传授给了他一门采阴补阳的邪派功法。
刘员外还帮王七货改了名字,叫‘王或’。说他从小身世坎坷,而今时来运转,一个“或”字,正是他人生际遇的写照,或欣或戚,命运无常。
王或凭借着容貌上的先天优势,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子,很快就修炼到了先天期,拥有了在世俗界翻云覆雨的能力,这一年他二十五。
王或想起自己的母亲,想回去看看。
回到自己小时候生活的村子,却见自己家里的破窑早已倒塌多时。他不见自己的母亲,就找村子里的人打听。
原来在他离开村子后的那年冬天,是一个大荒年,她的母亲和老光棍都饿死在了破窑里。
村里没有人愿意出钱给他们发丧,就索性刨塌了破窑洞,将尸体压在了里面。
他悲愤呼喊,无处发泄,就将怨气发泄在了这个村子的每一个人身上。
这一夜,他亲手屠戮了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