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连着阴雨了好几天的洛城，在十五那天终于放晴，同样连着上了好几天课的白舫安耐不住酒性子嚷着要去苏梨小馆，亓安澍说去可以，但是酒不能多喝，答应这一条就陪白舫一起。白舫唯唯诺诺的直点头，两人正商量着便撞见了刚练完剑的周羽。
“周兄，我们待会儿上完课去苏梨小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亓安澍想着周羽也因为紧凑的课程好几天没放松了。
“我还要帮父亲准备明日课程和随堂小测的试卷，我可能去不了啦！”周羽失望的说道，自己也好几天没有见到彦姑娘了。
“什么随堂小测？！”白舫一惊。
“今天周先生在课上说的话你是不是一句都没听？”亓安澍无语的看着惊慌失措的白舫。
“我…其实吧，我也不知道我上课在干嘛…”白舫苦笑着说。
一旁的周羽哭笑不得：“这次小测很重要哦，下个月洛城会举行春诗大赏，父亲会从明日小测高分者中选择前去大赏比试的人哦！”
“春诗大赏是什么？”亓安澍和白舫异口同声的问道。
“洛城每年都会有春诗，夏词，秋歌，冬赋四个比赛，每季诵诗主题都对应相应的季节，比如，春诗大赏就是考验洛城书生的对关于春日诗词掌握程度的比赛，比赛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所有参赛者依次背诵自己所知道的关于描写春天的诗词，其中不得有重复，所有参赛者抽签决定次序，最后决出优胜的10位进入第二轮比赛，即填诵诗词，根据诗词的上一句填下一句，反之亦然，最终的优胜者不仅会为自己的书苑赢得本年春游的津贴一大笔，更有可能被主考官察举至上级获任官职，就不用辛辛苦苦走科举之路啦！”周羽做完一番解释又接着说，“每季第二三名可以直接获取下一季参与比赛的资格。鸷羽书苑上一年春诗夏词秋歌都拿到了第一名，并且还有书生被洛城州官推举至上已入朝廷做官了呢。”周羽说着不由的脸上露出了骄傲的表情。
“那为什么冬赋没有拿到第一名？”白舫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一定要这么扫兴么？”周羽不开心的看着白舫。
“嘻嘻，我就是想知道么！”
“洛城除了鸷羽书苑，还有一间声名远播的西夏书苑你们知道吗？”周羽问道。
两人点点头。
于是周羽接着说：“西夏书苑这十年来一直是鸷羽书苑最大的竞争对手，每年地方财政为各大学府拨款的依据就是根据三年一次的科举成绩和三年之内加官进爵的学生人数，所以每季的诗词歌赋比赛就成了各个书院获得加分项的一个很重要的途径，为了获得朝廷更多的补贴，每个书院都会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参赛名额，每一季获得第一名的书苑在下一季将会多给出三个比赛名额。”
“那我两就不用参加了。浪费名额！”亓安澍挠着后脑勺笑着说。
“对啊对啊，我两就算了，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怎么考进书苑的！”白舫说着说着就想到了泡汤的西堀镇游览计划，一脸惋惜的带着哭腔说道：“我们两还准备去西堀镇玩几天再回家呢！现在都成了泡影，哎，我的大好青春，都要浪费在读书上了！”
“哈哈哈哈哈，你两怎么考进书苑的这件事，恐怕要问问旼栀了！”周羽神秘兮兮的说。
“什么意思啊？”亓安澍惴惴不安的问道。
“你自己去问她咯！”周羽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又接着说：“不过每年的第一名有选择出游地的权利，如果你们能参赛获第一，西堀镇就不是梦了呦。”
“真的假的！！！”白舫睁大了眼睛，然后转头摇着亓安澍的胳膊求助：“求求你了，好好背书！”
亓安澍生无可恋的看着白舫。
“不管怎么说，先试试么，你们文采也没有那么差啦！”周羽安慰地说道。
“那你把测试题给我们瞅瞅呗！”白舫开始动起了歪脑筋。
“兄弟，告辞！”说着周羽立马转身。
“喂！你别跑啊！是不是兄弟啊！！！”白舫对着已经跑很远的周羽大喊着，看着周羽没影儿了便挑了挑眉对亓安澍说：“安澍，想不想去西堀镇？”
“你又在想什么坏点子了？”亓安澍已经习惯白舫总会冒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
白舫坏笑着没有说话，开始酝酿着怎么作弊获得参赛名额了。
2
好不容易结束了最后一堂课的白舫缩着脑袋盯着还没离开学堂的周敬，所有书生也只能方寸不动等着一直坐在堂上敲着戒尺的周敬，心里焦急的思考着是不是谁又惹了先生。
过了几分钟，周敬站起来转过身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右侧的周羽，又面朝学生说：“明日小测，周羽也同大家一起参与。今年春诗大赏鸷羽书苑一共有8个名额，能不能获得这个名额就看你们明天的表现了！”又转过去对着周羽说：“今年测试题目我和旼栀已准备好，你就好好准备明天的测试吧。”说完了便放下戒尺走出了学堂，留下懵圈的周羽站在原地。
亓安澍等着周敬走出门立马跑上前开心的拍了拍仍旧恍神的周羽：“太好啦，这样咱们晚上就可以一起去苏梨小馆喝上两杯啦！”
“好什么好啊，打乱我的计划了。”不知什么时候也走过来的白舫失望的插了一嘴。
“父亲为什么让我也参加啊！”周羽满是疑惑自顾自地说道。
“别管那么多啦！我们走吧！”亓安澍勾着周羽的肩大步向门外走去，白舫噘着嘴小步地跟在后面。
刚跨出门没两步，三个人就被刚从集市上买花回来的周旼栀撞个正着。
“你们仨干嘛去啊！”
“去苏梨小馆喝酒。”白舫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那我也要去！”周旼栀眼睛一亮对着亓安澍傻笑着。一旁的亓安澍抿着嘴笑了笑没有说话。
“你一个姑娘家天天跟我们去酒馆算个什么事儿啊！”本来就郁闷着的周羽因为喝个酒还要带着个拖油瓶而变得更糟了。
“不管，我要去！”周旼栀坚持着说，“你们等我，我去把花送给我娘就出来。”说完周旼栀飞速的跑进了书苑，还不忘大声的喊道：“不许走啊你们！”留下三个大男人懊恼地站在原地。
匆匆忙忙跑回屋的周旼栀把买来的花顺势塞进桌子上的花瓶里，就准备往外跑，一下撞上了正准备进屋的陆芩芠。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陆芩芠看着眼前一脸猴急的周旼栀皱起了眉。
周旼栀满脸堆着笑不敢说话，一边又担心几个人把她撇下，着急地望着门口想要溜走，又被陆芩芠抓住：“你跑那么快，要干嘛去啊！”
“跟我哥他们去苏梨小馆。”周旼栀小声说道。
“还有谁？”
“还有学苑的两个书生。”依旧是蚊子哼哼的音量。
“你逼着你爹录取的那两个？”
周旼栀抠着自己的手指，紧闭着嘴巴不敢说话。
“你天天跟着一群没有前途的男孩子一起打打闹闹，成何体统？你这样怎么嫁的出去？！你知道你多大了吗？”陆芩芠看着被她爹宠坏的女儿一肚子火气。
“我才二十六岁呢！”
“你再说一个’才’字试试看。”
“哎呀，娘，我就是多出去出去接触接触人才能遇到如意郎君啊！”周旼栀开始软磨硬泡，拉着陆芩芠的手把头靠在了母亲身上蹭起来。
撒娇这件事每次用在父亲和母亲身上都非常管用，陆芩芠心一下就软了下来。
“不是娘说你，你自己想想，我们都给你拒绝几个好人家了！洛城商贾陈家少爷给你吓跑了，州府赵家少爷给你气跑了，青州许司马被你硬生生赶出了城门外，你知道外面有多少闲言碎语说周家姑娘脑袋不正常的吗？你还想嫁人吗？”
“不想。”周旼栀一股脑儿吐出两个字。
“你是不是想气死我！”陆芩芠一把推开靠在身上的女儿。
“当然不是啦！我就是开玩笑嘛！哎呀，我知道啦，我以后乖乖听您的话，做一个贤淑的女子，好嘛？”一脸谄媚的周旼栀继续撒娇技能。
“这还差不多。”
“那我走啦。”周旼栀说完拔腿就跑，留下又被气的翻白眼的陆芩芠在原地唉声叹气到：“这孩子！到底想要怎么样啊！”
3
没有耐心等周旼栀的三个人早就拔腿跑去了苏梨小馆，周旼栀一路上气呼呼的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三个没有心的臭男人，又默默的把数量减成了两个，自顾自的觉得一定是自己的哥哥和白舫带坏亓安澍的，对，一定是这样。就这样一路纠结着的周旼栀走到酒馆时，天西半空中已挂起了一轮弦月。
已经开始喝起来吃起来的三个人坐在周羽常坐的老位置。时至饭点，酒馆人声鼎沸，周羽心不在焉的聊着天，不时抬起头来看看在馆内帮父亲张罗客人的彦芫夕。突然刚进店的周旼栀走到三人前坐了下来，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喊道：“小二，再上一盘珍珠酱小蹄，一盘洛月炒芹，一壶桂花酒，”说着小二赶紧上前拿笔记起来，“还有二两鲜炒百合。”周旼栀心满意足笑眯眯的看着小二健步如飞跑进厨房的背影。
“你喝什么酒啊！”周羽还没来得及喊住小二便只能训自己的妹妹。
“客官你哪位？”周旼栀显然还在生气。
“旼栀，你别喝多了，没人送你回书苑啊！”白舫在一旁插嘴。
“这位公子，我认识你吗？”周旼栀继续面无表情的冷笑着说完就别过脸去不再回应两人的任何话。
这下周羽和白舫只得把目光投向亓安澍，示意他安抚一下炸毛的周旼栀，亓安澍不停地摇头表示不敢碰身边的这颗定时炸弹，最后迫于二人的“淫威”之下，不情不愿的歪着头苦笑盯着周旼栀的眼睛，活像一只乖巧的小猫对她说：“周二小姐，我陪你一起喝桂花酒呀！”
周旼栀被突如其来的撒娇弄得心里小鹿乱撞，眼神不知道该往哪看，索性整个人直接站了起来，“那不醉不归啊！”周旼栀对着空气说。
一边周羽惊诧的看着亓安澍奇迹般的稳住了气头上的妹妹，另一边白舫仿佛早先就料到了这结果一般摊了摊手，周旼栀对亓安澍的偏爱之心昭然若揭，想到这里，白舫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打了起来。
4
待四人吃到一半时，酒馆的客人也渐渐稀少起来。腾出手来的彦芫夕来到四人的桌前。
“旼栀，你怎么又喝起酒了？”看到周旼栀面前的桂花酒，彦芫夕小小责备的语气里却全是关心。周家兄妹自幼同自己一起长大，虽说年龄只差三个月，但作为独女的彦芫夕早已经把周旼栀当做自己的妹妹来看。
“你看，芫夕也说你了吧！”周羽巴不得让周围的客人都一起来声讨周旼栀。
彦芫夕听到周羽直呼自己的名字不由得脸一红，自从三年前彦芫夕拒绝了周家的提亲后，周羽这是头一回没有叫自己彦姑娘或是芫夕姑娘了。
周羽看见彦芫夕的脸一阵绯红，自己也突然开始难为情的低下了头，当二人之间气氛有些凝结的时候，周旼栀回哥哥的一句话让两人更加局促害羞起来。
“可不是嘛，你们这对小鸳鸯肯定是一条心啊，我哪有本事反驳你们两个人啊！”
亓安澍和白舫此时便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明显是“郎有情，妾有意”的一对，心里已经编出了无数个两人为什么还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的原因。
慢半拍的周旼栀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加速尴尬了周围的空气，赶紧扶着彦芫夕坐到自己的身边，“芫夕姐，既然你不放心我和这群狼虎之子喝酒，那你留下来陪我一气喝嘛！”听到“狼虎之子”的三人突然觉得自己又被内涵到，露出了疑问的表情。
“不行，我还得帮我爹收拾呢，他们忙不过来。”彦芫夕说着又要站起身来。
“我们不忙。”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到他们身后的彦茗悠悠的来了一句，让本来想要逃走的彦芫夕只得坐了下来。心意相通的彦茗对着周旼栀悄悄地竖起了赞美的大拇指，二人相视一笑。
“彦叔再来一壶桂花酒呗！”周旼栀趁热打铁，用手挡住嘴悄声说道。彦茗无奈的笑着摇头又吩咐小二再上一壶桂花酒，周旼栀则在一旁乐开了花。
5
“所以，你们两是两情相悦对吧。”白舫不识时务的把刚要缓和起来的气氛又一次推向了冰封之下，所有人齐刷刷的看着永远都那么不知趣的白舫无话可说。
“我是说了什么…不…不该说的么？”
周旼栀给白舫使了个眼色没有出声用嘴比划着“闭嘴”。白舫刚忙抿紧了嘴唇，默默的躲到了亓安澍身后。
“这桂花酒真好喝！怪不得旼栀对它情有独钟呢！”试图缓解尴尬的亓安澍插了进来。
“对啊！真的特别好喝，你们都尝尝！”周旼栀立马顺着亓安澍的话锋说。
白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端起了酒壶给每个人都满上酒，笑嘻嘻地说：“那我们都尝一尝！”
就这样五个人以喝酒代替说话，都不敢再打破这莫名不自然的气氛了。白舫在一旁不停地给周旼栀倒酒，过了一会儿周旼栀已被连番满杯的酒醉的微醺，开始对着亓安澍开心的傻笑起来。
“旼栀，我们明天是不是要小测呀！”白舫突然凑到周旼栀的耳边问。
依旧看着亓安澍的侧脸咧着嘴的周旼栀“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那，你出了什么难题给我们啊？”白舫接着问道。
“你还记得你们考学测验的加分项吗？”周旼栀心不在焉的回了一下头又扭回去继续盯着亓安澍，这次她开始觉得亓安澍连发梢都是闪闪发光的。“我可喜欢灵均公和庄周先生的文了！庄周梦为胡蝶，不知是周之梦为胡蝶，还是胡蝶之梦为周，你说呢，白舫？”突然又转过头来提起问的周旼栀把白舫吓了一跳，他赶紧没再追问。
酒饱饭足的五个人决定去云栖桥边散上几步，消消食，顺便遛一圈满身酒味的周旼栀，以防回书苑被周父周母抓个正着。
寒意还未完全消退的初春，月朗星稀的夜晚，街道静悄悄的没有任何脚步声，远处不知谁家府上的明黄色灯笼在长巷的尽头显得格外扎眼，沿岸的灯火和月亮清冷的光投在云栖桥下的洛河水上。五个人时大时小的对话声夹杂着对岸偶尔传来的犬吠，让整个街道突然变得不再生冷起来。亓安澍和周羽并排走在最前，时不时回头看着嬉笑打闹的白舫和周旼栀，还有在一旁拉护着周旼栀的彦芫夕，亓安澍看着周羽，小声的问了一句不知道会不会有回应的话。
“你和芫夕姑娘，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