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人伸以援手,天之意即将以一切手段毁灭东绛。
但即使想要改天逆命又如何能够撼动天命呢?
“天之命故不可违,但大道之行不正是逆天么?冬将至,东绛生。此命将系于你一身,金初。”
老友陨落前的嘱托萦绕心头,金初踏遍山河也未寻得阴火兽一族的踪迹,更不曾听闻那名为东绛的小祸首的消息。寻寻觅觅近百年毫无收获,金初亦不敢懈怠。
阴火兽生于灵境之地,天生便会吞吐灵炁。虽有这般奇天异能,却生长奇缓,历经千年方能成年幻形。
老友预言,那名为东绛的阴火兽,在一方灵境覆灭后流落凡间,仅三百年便被迫化形,受尽折辱后消逝于天地。世间阴火也因此断绝。
如今百年过去,不知那处灵境如何,今在何处,要是这世上唯一的阴火命脉流落不知何处,以致湮灭……金初觉得以死谢罪也不足惜了。
上天入地寻寻觅觅,直到途经北天玄极境内时,金初发现掐算的卦数终于有所变化。
千里之外雪山逶迤,荒无人迹。
踏入山脉灵境后,金初才惊异,此间灵炁充裕,她体内的丹田顿时洗净纤尘,肉体乏惫眨眼消无。
灵境之内的异兽慵懒自在,全然不理会突然闯入的生人,金初观察一二后仍不知道这些小兽的种族,只好前行探索。
找了一盏茶的功夫,金初看到了一只卧睡在巨石上的老兽,其状似麒麟,玄色长绒覆体,额间生有一角,长五寸,色绯红。待金初漫步上前后那只老兽才缓缓挣开眼睛,随意地扫过一眼后抬起头,口吐人言,“何人?”
老兽体型巨大,抬起头后,金初不得不仰视对方,“修士千如,寻阴火经过此地,请问阁下是?”
老兽体型微动,低头看向金初,不急不缓地问,“你寻我?”
金初一怔,再次打量了一番这只老兽,且粗略估算,这灵兽也有近万千年的年纪了。岁月匆匆,竟然到了这家伙的命运终点了吗?
眨眼晃神后,金初思索后坦白道,“我的一名老友占卜行卦,预见阴火兽一族将有一劫,我特此而来,护阴火周全。阁下便是……阴火兽?”
“阴火与阳火相生相克,日生阳火,地养阴火,天地不覆,阴阳不息。且天地五行金木水火土,从未听闻有五行劫难。你这凡人可不要妄想随意哄骗。”
老兽点头承认时,其身后突然冒出一只优美健壮的白鹿,口中话语如落珠点地,“老家伙你可不要犯糊涂了,赶紧把人赶出去。谁知道这人怎么躲过百里冰霜打开结界进来的。”
老兽摇了一下头,“好人。”
那只白鹿瞪大眼睛,扬起一只蹄子就踹向老兽,骂语不停歇。金初站在一旁看,思忖:方才一路走来,并没看到老兽这般模样的灵兽,也就是说……只有一只阴火兽么?估算其年岁,应该也不是老友说的东绛。
咳,毕竟那东绛未及成年就消亡了。
等那白鹿骂累了后,金初向老兽提出暂留此地的要求。
除了极为活跃排外的白鹿,其它灵兽和金初相安无恙;或者说只有这只异常活泼的白鹿才会搭理金初,整日“监视”不放松,时刻警惕着。
金初倒是不介意小白鹿跟着自己,白鹿自雪原而生,接触过人情俗事,自然格外小心人类。但它也不过是四百年岁,这灵境里的灵兽一眼望去修炼上千年的比比皆是,更是有无数小兽隐藏在雪垛林间。
其中修为最深的应当就是这只阴火兽了。
金初触碰老兽的额间独角,红色的犄角盛了几点雪花,温柔的山风并没有惊扰闭目的老兽。
“如何?老家伙没事吧?你到底有没有法子呀!?”白鹿急得跺脚,声音却不敢放大,只好四只蹄子使劲跺雪。
金初遗憾地摇头,“它体内灵炁磅礴无际,并无枯竭之兆。虽有近万年寿,但这近似无穷的阴火灵炁确实异样,也许是使它沉睡的原因。大量灵炁无法运转吸纳也会使躯体力竭疲惫,但老兽体内的阴火流转无阻,吸纳自如。我一时也不知晓它昏睡的缘由了。”
阴火生于地脉,不曾想竟也能诞生灵兽。世间关于阴火兽的记载万册难寻一字,若不是老友偏爱奇门怪事,占算那一卦。金初怕是万年也不会知晓阴火兽这一异族的存在。
白雪簌簌,寒枝枯树牵起了白色“蛛网”,夜至深,月色渐浓。
探寻了一圈灵境结界后,金初来到老兽休憩的山石处,还未靠近就看见山峰四周站满了灵兽。
大雪之夜,月华露浓。正是阴火盛时。
悬崖边上一直闭眼酣睡的老兽终于睁开了眼睛,背向月亮望着满山幼崽,目光最后落在金初身上。
金初似有所感,意欲上前,却不料突闻老兽一声巨吼,漫天流光泄下,铺撒在整片雪原灵境之上,山底下更有红色萤火飘起聚在峰尖。
老兽突然站起,朝盈月张开嘴,仿佛要吞掉那轮满月。
原上的灵兽纷纷躁动起来,兽声此起彼伏。金初心底忽然有股不好的猜测,立即朝老兽的方向飞身而去。
老兽口中吐出一股耀眼的流火,那团火停滞在空中好似能吸尽天地灵炁一般,天上流光,地上萤火皆聚其四周。老兽的身形渐渐消散,顿化作漫天星光火点汇于空中流火一处。
这一切不过是在瞬息间结束了,金初只来得及伸手接住老兽消散后遗留的犄角,原本数寸长的独角最后仅留下不足半寸长短。这是传承印记?
阴火兽的繁衍竟是如此……生死交替。
金初看着空中的那团焰火不停歇的吸纳着老兽最后散开的灵炁、月华、地炎之火,吞食速度像是一个无底洞,就连她身上的灵炁也隐隐躁动想要向其飘散。
这股吞食天地灵炁的本能力量简直可怕,若真有人觊觎……老友所预言的,恐怕并非虚妄之事。
金初守了整整一夜,待东阳升起后,夜光才暂消隐退,但从地底飘散出来的阴火却落在雪原上,似有灵智般躲藏起来了。
空中的那团流火也终于落下来,金初伸手接住了它。
是阴冷的地火,却也有乍暖的温度。
但……这只是一团火吧?金初疑惑间发现手心的半寸犄角不见了。
“你吃掉了?能吐出来吗?那个应该不能吃。”金初弯起手指碰了碰掌心的火焰,掌心的阴火肉眼可见地缩小了,最后在金初的一只手心里凝成了一个软绵的茸球。老兽留下的半寸犄角自然也没有了。
金初微微叹气,她猜想老兽留下的应该是阴火兽传承的修炼秘术,一般修为不足是无法解除秘术禁制的。这团阴火……这只阴火兽应该还未开启灵智,直接吞食进去了……还能保存犄角里的秘术吗?
金初不知道,只想叹气。
山头的灵兽还未散开,大多还在消化昨夜吸纳的月之灵炁。金初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打算,手心里的茸球却好似有所异动,轻微的,细不可查。
触感灵敏的修士自然能察觉不同,金初快速思索后,往地火流窜的方向走去。
手中绒球所到之处,流火难逃。
金初一时间叹为观止,她着实没想到老兽弄出来的地火流星竟然全是这小家伙的口粮!
所谓地火,乃地之阴气。与阳火炼丹不同,这阴火少为人驱使用之。金初知道有用阴火修炼的术士,但这般生吞食用的……该说不愧是阴火兽吗?
吃了一夜,不怕消化不良吗?
金初不了解阴火兽,但阴火弊处于凡人而言只多不少,因此还真不了解这阴火兽的修炼秘法。但一口吃不成胖子,修炼应该是循序渐进的吗?
合拢五指,微微握住手心的小绒球。金初除了一股似暖非暖、不寒不冷的感觉,感受不到几丝重量。
张开手,绒球变小了。
?
!
金初立刻把手里的小家伙举到眼前,仔细端详一看——真的小一寸了!
难道是她五指挤压造成的?
再三观察后,金初终于发现缩小体积后的一团阴火似乎在吸收之前吞食的灵炁,掌心的重量微弱,比腰带上挂着的玉佩还要轻巧。即使左右晃动掌心,那团阴火也“稳如泰山”,牢牢蹲坐在她的手上。
走了一段路后,金初确定,这个小家伙确实在努力吸食周围的灵炁,尤其是她的。
当四周没有地火后,她体内的灵炁便会隐隐欲动,运转总是偏向掌心。方才轻轻虚握之后,阴火凝实,它竟已能吞食她身上零星的炁,虽然只是零星一点,微不可查。
这样的“食量”和“胃口”,这方灵境怕是难以满足它。
当灵境内灵炁匮乏,境内灵兽很有可能会离开这片雪原。大量奇珍异兽出现,修炼之人又岂会不查,视而不见?
那预示的灾祸难不成会是它吃出来的?
金初心里微囧,但也不能确认这团阴火就是东绛。虽然几乎可以断言,但这片雪原上的灵兽皆没有姓名,几乎所有非族居的妖兽都是无名无氏的。
东绛之名又是从何而来呢?
心中疑团尚未解开,金初也只能先“饲养”手中的家伙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也会养起小东西。
散落灵境内的地火阴气仅一日就被小家伙“吃”光了。灵境内的灵炁自然不能让它吞食殆尽,金初只好用自己的炁喂养手上这只光吃不胖的小家伙了。
三日后,手心里的阴气团微微显形,一直呈虚火状的火球终于凝成实体,灰紫色的暗火化作了柔顺的绒毛,幼小难寻的四肢团缩在下,也许它的脑袋也被掩藏在里面了。
反正金初捏着绒球翻来覆去地看,除了小小的紧抱在一起的四肢,并未看到其五官。
七日后,兽形初现。
灰紫色的毛发里冒出了一个小脑袋,或许是从上肢里露出来的。
之前所看到的茸球和火团的模样,其实是阴火兽未化形之前团缩着躯体,只有吸收足够的阴气后它才能舒展四肢行动。
虽说是行动……或许挪动这说法更贴切。金初垂眼看着努力靠近她指尖的小兽。
或许是时日尚短,且未开目,松展开来的四肢还很无力。它循着本能跌跌爬爬地靠近掌上的指尖,半天才抬起头探出四肢抱住了一根手指,嘴上用力啃上了一口。
通过这几日观察,金初发现这是阴火兽着实贪食,但却丝毫不取灵境内的炁,在吸收完吞食入体的阴气后,山根底下——这片雪原上的唯一一处裂痕隧谷便开始涌出阴气,来自大地之母的灵炁,源源不绝。
虽然不取灵境之炁,但是身为通天修能之士,金初的炁对这只幼兽就好比嘴边的甜点。它时时刻刻都想啃一口,宛如嗜糖者身居蜜罐之中难以抗拒本能。
原先还不了解阴火兽修炼,不得已以灵炁喂之,知晓其修炼方法后金初便不再浪费灵炁给手中的家伙了。
没想到阴火兽进化如此之快,短短七日便能啃动她体内的灵炁。
指间微痒之后,一丝弱弱的锐痛牵扯了指间连同体内的炁,将小兽举至眼前还能看到其闭眼惬意吞食的悠然。金初手掌一翻,小兽便掉落在另一只手上。四脚朝天,身体还带有蓬松的弹性晃了晃,还未开目的兽眼只有淡淡的两划紫色。
“这么小,怎么养?”金初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灵境内的异兽在盈月之后又恢复到原来的生活,各不相干。对于灵境内的新生命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只有那只白鹿偶尔会来看两眼。
兽族果然都不在意异族的幼崽,尽管在修行上的隔阂是必然存在的。
“老兽死了也是没办法的,寿命终有时。但这家伙是什么我们还不知道,如何养?这片雪原上大大小小的兽族最少的也是十几成群,虽说这只有我一只白鹿,但我是由人间烟火供奉,不属于兽族。没有能力生存便只有消亡了。”
白鹿作为半神兽一族也爱莫能助,老兽不在,它打算离开这片荒无人烟的雪山,到雪山之外的雪地去生活。
以地母阴火喂养,不时还要出点血,就这样金初终于在一日清晨见证了阴火兽的开目之时。
这只阴火兽淡紫色的毛发杂糅在灰扑扑的身体里,与老兽周体玄色截然不同,就连额间独角也没有生长。
在它又一夜吞尽地火后,小身圈悄悄地变大了一点点,金初察觉到这微弱的变化后留神守候着,终于在骄阳处升时,小兽自己翻了一个身,懒洋洋地伸开四肢,睁开了眼睛,望向头顶的“饲养者”。
“唔~呢。”
一声类似婴孩娇啼的气息声,很轻。
萌萌的,很好听的。
金初惊了。
阴火兽的声音是这样的吗?老兽的声音倒也威严顺耳。兽族幼崽会有这样子吗?这是在撒娇吗?
愣神间,小家伙已经翻过身来抱住了她的无名指,站着一口咬住了她的指腹。
熟悉的痛觉让金初无奈叹气,小家伙声音萌动悦耳,牙口也愈发尖锐了。
短短七日,掌中虚幻的火团子就长成了一只毛团子。但仍未开目,庆幸的是这只阴火兽并不像金初一开始担心的那样会吞食灵炁,它只吃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