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白相衣正蜷在沙发上睡觉,如果所见即是全部,那该多好。我去厨房倒水喝,听见他摔到地毯上,回头看,已经醒了。
“赶紧洗漱一下,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白相衣看见我的车的时候呵的笑了一声,“太过刻意了。”
无论是车还是其他物品,我都选择张扬的说‘我很贵’的那种类型,刻意的告诉别人我过得很好。
“除了你,没人看得出来。”
“你的演技并没有高明到那种程度,他们只是,”
“不关心我是不是真的过得好,”像天才一样做什么都游刃有余,于是过上了好的生活,人们喜闻乐见,我便演给他们看罢了,只要距离远些,也不会引起嫉妒,“走吧。”
车里。
“去哪?”白相衣问。
“你不是很了解我吗,觉得我想去哪?”
“你做过的采访说过喜欢几个地方,不过大概也是说谎吧。”
“恩,给了钱所以随口说的。”
“那就不清楚了。”
“呵,就凭网上那些信息,你分明一枪也打不中。”我小声嘟囔着。
“你是说,我全射中了?”
“我是说……好好开车,既然你不清楚,那就去最近的地方吧。”我看了看导航,“不要西餐的话,这个,应该是营业的。”
“好,我一定好好开车。”
“肚子还饿着呢,别笑了。”
……,语言,真是门艺术啊。我看向外面,到处是年节的装饰,逢年过节,人对自己的那份珍重,是最有人味的。
“你平时是和家人过年节吗?”
“恩。”
“很热闹吗?”
“恩。”
“收压岁钱吗?”
“恩。”
“这个年纪还是小孩子啊,当小孩子好玩吗?”
“很无趣。”
很无趣吗?被人陪着的时候还好,需要长大却被当作小孩子的时候是很无趣,被拔苗助长的时候,也很无趣。我认同的点点头。正常的孩子多少的年纪需要长大呢?
“你今年多大啊?”
“比你大一岁。”
“不一定是整整一岁吧,生日呢?”
“0808”
不只整整一岁啊,“很吉利嘛。”
白相衣看我一眼,“今天很高兴?”
“对啊,整整五个月,初步离开那个疯人院,再次踏入社会。”
“而且还饿着肚子。”
“对,还饿着肚子。”
“很少见你真的开心,你无论对谁都和和气气,但是眼里总是一直算计。”
“算是自暴自弃了吧,反正也看不出来,就当你是想跟我谈感情,骗骗自己也不错。”
“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大可在我身上赌一把。”
“我从来不做有风险的事。”
“现在不是在和我说话吗?”
对,我自欺欺人,我这么惜命的人,居然在路上跟司机聊天。跟白相衣在一起,现在有了一种不惜命的感觉,就算前面是火坑,我只看着你,开过去吧,也有这种危险的想法。可是有很大的概率,冲向火坑的时候他会跳车逃走,剩我一个人粉身碎骨。因此选择不看他的这点伪装也要被拆穿吗?“你这是在欺负我。”
“一定会赢的。”
最可怕的风险便是,我相信他说的话。
“到了到了,不提这一茬了。”
大概是吃惯了柳姐姐做的饭,就算是饿着肚子也没觉得菜多么好吃。
“你好像没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
“恩?食物嘛好吃就行,没什么喜不喜欢的。吃饱了没,我们还有要去的地方。”总不能只干等着院长的动静,我打算去找一趟陈菱。
到了陈菱办公室楼下,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想要掩饰什么的情绪,对白相衣说,“我自己上去就行。”
那人的办公室大修了一番,一副因为卖了我过上了好日子的感觉。
挂着职业微笑迎来的新年第一个客人居然是我,一进门就给了我这样一副表情。
“很惊讶?做贼心虚?”
“你怎么……”
“我怎么逃出来的?又不是多难的事。你打算打电话给谁啊,院长吗?”我伸手打掉她的手机,“以我对院长的了解,既然我能逃出来,至少说明了我的聪明和有强烈的社会生存愿望,说不定他会重新考量一下他的决定,而且你以为他是什么人,能把我抓回去?”
“你想干什么?”
“聊聊你的事呗。那个会议提前半个月的时候你居然突然要给我做什么催眠,‘大海啊,蓝天啊,在开会的时候会看见猛兽朝你冲过来啊。’实在是太有趣了,所以就陪你玩了下。那张桌子上坐的人我都不怎么喜欢,所以也顺便下手打了几个人,还挺好玩的。不过那个圈子应该回不去了,代价还是有些大的。还有自以为骗我做的卷子啊,把我塑造成一个疯子的形象然后送进精神病院是想要干什么?”
“说话!”
“让我猜猜你这副假装镇定自以为了不起的表情是从哪来的。‘反正现在你的钱在我手里,你又能如何吗?’是这种想法吗?陈菱,你知道吗,来找你之前我先刷卡吃了一顿饭,我的钱一分没少。哦,那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我的财产犯了重婚罪吗?你知道你在对我催眠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陪你玩玩又如何。我年轻,有的是时间可以挥霍;我也足够聪明,有把握能玩过你。可我的钱不能动,在这个行业,白手起家是件很麻烦的事。所以我做了份财产保护,除了我之外的人动我的钱,实际上是在自己的信用额度内贷款。”
“你在骗人。”她说。
“你可以试试,多花两次,看看会不会有追债的人找上门来。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做出那份卷子吗?不是因为你在之前不停的暗示我,是因为你在我身边这么长的时间,我足够有把握知道一个正常人是什么样子,自然也就知道不正常的人是什么样。如果我报个警,再找个比你有权威的人做份测试,我有足够的把握通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会失去行业信誉,连还债的能力也没了。所以,回答我的问题,我给你个机会。”
“钱是院长承诺给你的吗?”
“是。”
“是吗?”没想到居然多多少少有些心里难受,“为什么答应做这件事?”
“因为恨你。”
“恨我什么?”
她又不说话了。
“恨我,还是嫉妒?比你年轻,比你漂亮,比你有钱,‘我为什么要天天要像个小狗一样跟在她后面’,是这种想法吗?”
“是又怎样,你凭什么,靠着媒体造假赚钱,这样的钱挣来我还觉得恶心呢。”
“恶心不是也花的很痛快吗?你干什么了,捐给学校修路修桥了?没有吧,买衣服首饰,办公室也装饰的很华丽啊。再说了,我是用脑子赚的钱,守了这个社会的规则,每笔钱都是合法的。”
“合法又如何,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跟我聊良心吗?我这个人喜欢新鲜感,也喜欢好的东西,人也一样。我请得起业务能力更好,更权威的医生,干什么要忍你十年。我十岁的时候打了通悬赏的电话,后来那个罪犯据说是死刑,再加上我母亲去世,我每夜做噩梦。那时候你拉着我的手说,你做出的是正确的选择,不要害怕。我第一次来到这个社会,得到的是温暖与肯定,所以之后无论我见过什么自以为恶心的东西,也知道这里有温暖善良。后来,我知道在这个社会上要做正常人才能生存,我之前没有接触过什么人,我母亲是个正常人,很无私,我尊重她,却不想像她那样活。而你是我在社会上第一个接触的正常人。‘做一个像陈菱一样的好人。’所以你一直在我身边,十年。”
“当然,这是在谈感情,我知道感情是谈不清的,欠不欠的,还得用社会通用价值来衡量。这些年该给的工资我都付清了,后来你挥霍的也是自己的钱,算是两不相欠,合同什么的你自己应该已经毁了。咱们两清了。今天就是打算最后恶心你一次,再也不见。”
“钱的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花出去就花出去了呗。”说着我拉门出去,“白相衣!”
那人就站在门外,吓了我一跳。
我突然心疼了一下,说是因为了解了我所以喜欢我的这个人,也见过我这一面吗?
“见识到我当坏人的天赋了吧……给个反应啊。”讨厌了吗?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跟上来吗?
“没事就好,回家吗?”
还喜欢我吗?“不,去趟商场之类的地方,冰箱里的东西应该差不多都过期了,家里也没有什么男士用品。”
“走吧。”
超市里,年节一向少人。忍了一路我还是一边挑东西假装不在意的投降问了,“刚才办公室里的事,你听到了多少?”
“钱的事你大可不必专门去提醒她。”
“心里素质那么差,要是还不上债自杀了,我肯定要被牵扯出来,我可不想上法制节目。”
我盯着两份鱼,纠结着。两份鱼都差不多,价格一样就分不出好坏,可又偏偏是两份,都买了显得它们多重要似的,而且肯定有一份是要后悔的,选哪个啊?
“不知道选哪个?”
“恩。”
“那就选这个吧。”
“为什么?”
“既然你选不出来,那就选我喜欢的。”
“哦。”我下意识瞟了眼他选的那份。
一选起来就没控制住,往车上装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买了那么东西。
“买这么多材料,打算进军厨师界吗?”白相衣调侃我。
“你不是会做饭吗,多买些在家里吃,省得每天出来。”
“我不会做饭。”
“恩?昨天不是说,”
“那只是迎你所需,不过我可以学,我学东西一向很快。”
我看着他,这份自信到底是哪来的?“现在退了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