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那人听见门外有动静,一抬头,也瞧见了吴狩,立马站了起来,面带微笑,朝吴狩招呼道:“里厚(你好)!里系(你是)吴搜(狩)吧!”
吴狩朝对方点了点头,提着行李走进宿舍,一脸疑惑地回道:“你好!我是吴狩。你认识我?”
对方听后哈哈大笑,指了指挂在床铺上的名牌,说道:“丧面(上面)有写名记(名字)!另外两位来得比我还早,都已经见过面了,刚粗气(出去)没多久。”
吴狩心中释然,笑道:“原来如此!我还纳闷呢,怎么刚见面,你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那人拍着吴狩的胳膊,也笑道:“现在不就相互楞系(认识)了嘛!我叫张琛,来记胡建安溪(来自福建安溪)。”
吴狩已经慢慢适应了张琛带有浓重闽南口音的普通话了。他模仿张琛的口吻说道:“以后大家就系(是)一个宿色(宿舍)的赞友(战友)了,请多多关造(关照)!”
张琛拍了拍下铺的床位,说道:“吴搜(狩)老弟,辣里(那你)现在就先关造(关照)我一哈吧!我跟里(你)换下铺位,里碎丧铺(你睡上铺),我碎(睡)下铺,可行?”
张琛和吴狩一般身高,但是吨位可就不在一个数量级了,长得是珠圆玉润、膀大腰圆,块头跟吴狩之前见过的沈一鸣都有得一拼。只不过沈一鸣身上的都是腱子肉,而张琛就只剩一身肥膘了。
虽然床铺上都挂了各自的名牌,但其实早到宿舍的依然有优先选择权,反正选好了再交换下名牌也没人知道。当然这铺位上的名牌,本来也是负责住宿安排的学长随意挂上去的。学校只负责给学生安排宿舍,哪有功夫管你睡哪张床铺啊!
这个张琛倒是个老实人,就为这事儿,还主动跟吴狩商量。吴狩自然是一口答应了,反正爬上爬下对自己来说也没啥不方便的。如果让张琛睡上铺,按他这个吨位,翻身动静大不说,就怕哪天把床板给压塌了,那自己这条小命可能就交待在这儿了。
张琛听后连胜说谢谢,从箱子里翻出一个红色的小铁罐,塞到吴狩手里,说道:“家里带来的一点土特惨(产),兄弟里藏藏看(你尝尝看)!”
吴狩端起手里的铁罐仔细看了一眼,罐身上印着“铁观音”三个黑色大字,大字上方还印了一个金身佛像,佛像旁边印着茶叶的商标“龙岗”,红底白字。
张琛解释说:“我们村就叫龙岗村,村里家家户户都靠纵即擦叶为森(种植茶叶为生)。”
暑假刚过,天气依然炎热。吴狩看到张琛整个人汗如雨下,不停地在用袖子擦着汗,身上穿着的黑色T恤,胸前早已湿了一大片。
学校里除了研究生公寓和一年要多交大几万学费的三江学院(本三),普通的四人寝室里都没有安装空调,只有一台摇头晃脑的旧风扇呼哧呼哧地吹着,根本不顶用。
吴狩晃了晃手中的小铁罐,说道:“谢啦!既然是你自家产的茶,那我可就不跟你客气啦!”
吴狩的行李很少,很快便收拾好了。他没有用学校发的草席,觉得草席不如竹席凉快,便从楼下的小超市买了一张竹席,顺便还买了一些日用品。
吴狩将竹席洗刷干净后拿到阳台上晾着,外面日头正毒,很快就晒干了。刚把竹席给铺好,吴狩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响起了诺基亚的经典铃声。
吴狩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着来电的是:阳灿灿,括弧,学姐。
吴狩心想,原来阳灿灿的“yang”是太阳的阳,这个姓倒是少见,自己还一直以为是杨树的杨呢!
至于阳灿灿有自己的手机号码,吴狩倒是并不意外,肯定是在忠叔车上借自己手机的时候存的,还不忘给自己备注为“学姐”。
吴狩接起电话后,故意模仿张琛的腔调说道:“喂,里厚(你好)!请问里系喇位(你是哪位)啊?”
电话那头传来阳灿灿略显诧异的声音:“诶?奇怪!这不是吴狩的号码吗?”
吴狩强忍住笑,故作惊讶道:“诶?小妹妹,里系不系(你是不是)拨错号码了撒?”
“嘟——嘟——嘟——”电话那头居然直接挂断了。
过了一会儿,吴狩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接通后耳畔传来了阳灿灿的河东狮吼,振得吴狩差点把手机给扔了:“吴狩!你找死是不是!竟敢耍我!”
旁边张琛也听到了手机听筒里传出的怒吼声,同情地瞅着吴狩,默默地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那表情仿佛在说:兄弟,保重!
吴狩定了定心神,故作镇静道:“诶,是灿灿学姐吗?你这是从何说起啊?我都听糊涂了!”
阳灿灿怒道:“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刚不是你在电话里装神弄鬼,讨你姐姐的便宜?”
吴狩酝酿了一下情绪,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声音里竟还带着些哭腔:“姐姐,你可真冤枉我了!我这才接到你电话呢!会不会是手机窜线了?”
阳灿灿沉默了数秒钟,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和颜悦色地说道:“看来回头我得找移动公司投诉一下了!”
阳灿灿停顿了一会儿,语气陡然一转,接着说道:“吴狩,中午你替我打发走了沈一鸣,姐姐还没好好谢谢你呢!”
吴狩听到阳灿灿的笑声之后却感到头皮发麻,连忙说道:“学姐,你要说谢可就见外了!再说你不是已经请我吃过饭了嘛!甭管他沈一鸣沈二鸣,就是沈千鸣沈万鸣,我都替你打发喽!”
阳灿灿在电话里笑得更肆意了,良久才喘着气说道:“哎呀!有你这么贴心的弟弟,姐姐我真是高兴。”
吴狩听后,心里却高兴不起来。敢情阳灿灿入戏太深,还真把自己当作弟弟了啊!那自己以后还不得鞍前马后、随传随到,还能有太平日子过嘛!
吴狩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呢,阳灿灿接着又说道:“以后你在学生会,免不了还要跟沈一鸣打交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己多留个心眼。”
听到阳灿灿说这番话的时候,言语真切、不似作伪,吴狩竟生出些许感动,正声回道:“多谢阳学姐提醒,我会多加小心的,更不会主动招惹麻烦。反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阳灿灿不禁叹了口气,她知道吴狩这话还有后半句没说: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阳灿灿可不认为沈一鸣会就这么算了,心中不免有些烦闷,忍不住问道:“吴狩,你跟我老实交代,中午那会儿,沈一鸣后来为什么突然之间转变了态度?这可一点都不像他!”
吴狩来回踱了几步,压低嗓音敷衍道:“学姐,沈学长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嘛,他在学生会里还有些事儿要忙——”
“你骗鬼呢!”还没等吴狩把话讲完呢,阳灿灿蓦地抬高了音调,语气不容拒绝:“宿舍里呆着很热吧?反正你这会儿也没啥事儿,还到一区来找我,姐姐带你去个凉快的地儿。”
吴狩正准备再说点什么,却听到电话那头又传来阳灿灿斩钉截铁的声音:“限你五分钟之内到!”
紧接着便没了声音——电话又被阳灿灿给挂断了,根本没给吴狩回绝的机会。
吴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跟张琛打了个招呼,朝宿舍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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