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主任！您是头回到锦衣夜行来”，高美凤以一种既尊敬又欣赏的目光打量着杜宇，“真是年轻有为，将来一定大有前途。”
“谢谢锦衣夜行”，杜宇说，“感谢你们替我们换了包房，但如果没有个可以让人信服的理由，我们就还是回自己的包房去。或者我们付这个包房的钱。”
杜宇虽然没当过领导，但是在部队当过六年特种兵，也是经过锤炼的人。天下没有白掉的馅饼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
然而高美凤是什么人，既然人家幕后老板能把她放在“锦衣夜行”当经理，她当然是有两把刷子的。而不仅仅是长得漂亮的花瓶。
当然高美凤是漂亮的，参加过省里的模特大赛，前三名有奖，她次次第四。她十分不解，自己什么都行，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要气质有气质，为什么就进不了前三名？
后来有人指点她，因为她没有被潜规则过。
前三名的情人要么是省里有名的财团的老大，要么是党政界的要员。而高美凤没有情人，她一直不敢赌，不敢迈出这一步，她怕，怕自己迈出去以后，将来后悔。
但光阴以超越一切的速度流失着，高美凤终于决定退出选美界，退出模特圈了。
自打退出来之后，不少服务业产业竟相找她当经理，不用说，她本身具有的气场就是一笔财富。
在“锦衣夜行”，她做得也算是有声有色。董事长给了她相当大的自主权，她也拥有很强的市场攻关能力。但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常常感觉，其实自己当模特儿、混选美的时候，没认N个干爹，本身自己就挺后悔的。因为现在自己也没机会了再上T型台了。
几年的商场历练，她见风使舵的本事儿也已经炉火纯青。
她灵机一动说，“今天是锦衣夜行开业十周年的日子，我们决定选取今天第一个消费的客人作为锦衣夜行十周年最幸运的客人，二位俊男美女是今天第一个到锦衣夜行消费的顾客，自然是幸运的人。”
高美凤说出这样的理由，让杜宇和汪小璐没有任何反驳的借口了。
在商言商，哪怕是送礼给当官的，也得提倡软接触，太生硬了不行。
“锦衣夜行”是说到底是夜店，虽说白天，他们也是营业的，但其实白天很少有人来。
于是，即便是再高档的包房，也是空的，那么顺水推舟的人情干吗不做？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这便是高美凤的经营之道。
在吾兰古丽给王老主任打电话安排外出参加L省的论坛的时候，无独有偶，彭德良也把电话打给了自己的秘书长。
领导的层次不一样，自然处事儿的方式也不一样，彭市长是有霸气的，做事儿雷厉果断，打电话更是经济，就一句话：“老陆啊！我觉得你有必要再给我务色一个秘书。”
不等秘书长回话，彭德良就挂了电话。
领导跟下级打电话，完全是不用遵守什么规矩的，领导就是领导，是可以无限制随意的。
就这么一个电话，一个大人物便在轻易之间决定了一个小跟班的前途，一般来讲，这样被撵走的秘书想要再被人启用，就是很艰难的事情了。
他们像是罪犯出狱，有了犯罪的前科，没有别人会相信他们能再把秘书的事情做好，他们可能这辈子再也不会有跟领导当秘书的机遇了。
大约会有单位知道这样的人笔杆子很好，会把他调去写材料、当文员，但，他跟领导当秘书的行业准入资格，基本上已经被取缔了。
那秘书长没有办法，只有找秘书谈了一次，说彭市长对他相当的不满意，非要追问他是什么事情惹着了彭市长，让领导发了那么大的火。
小秘书可怜至极，哪里敢说。小秘书明白，跟随领导当秘书，在别的人眼里是威风至极的职位，但他们哪里知道，其实秘书一点都不威风，是领导威风，秘书只不过是端茶、提包、接电话，整天小心翼翼，生怕出了一点漏子。对领导安排的事情，不管合理与否，不管人道与否，都无条件服从。
人家吃肉，自己喝汤；人家沾沾酒杯，自己一端过来一饮而尽；人家酒足饭饱去享受服务高档的一条龙，自己晕三晃四挑灯夜战去写光辉万丈的讲话稿……
可是尽管这些小秘书都做到了，最终因为瞥见了彭大市长扯吾兰古丽的如罩，窥探到了彭市长的隐私，被放逐了。
因为他违反了“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的不问”的官场下级规则。
走出秘书长的办公室的时候，小秘书哭了一鼻子，那是委屈的眼泪，那是失望的眼泪，那是无奈的眼泪，那是屈辱的眼泪……
不过我们的组织一向是仁道的，一向是考虑周详、高瞻远瞩的。
小秘书被安排到党史办当了一个副主任，基本上属于一个想上班上班，不想上班就玩去的闲职。
为什么这么安排，因为他是领导身边工作过的人，官场是最讲威严的地方，就算是皇帝的弃妃，那也是皇帝睡过的女人，你看打入冷宫的那些妃子们，但凡遭到奴才们虐待的，那些奴才们有一个好的结局吗？
没有，大多数都被跟随那些弃妃一起活埋了。
就像这彭德良的小秘书，其实他的结局很好，非常的好。
只怨他自己看不透，觉得自己失去了拼博的机会，于是十分的不心甘。
官场其实就是那么回事儿，总是几人欢乐，几人愁。
小秘书走背字运的时候，恰是杜宇这货歪打正着，以工人身份履行一个局办公室主任职能的时候。
按照吾兰古丽和王老主任的吩咐，他把那些人员的安置、调配的进展情况一次次给二位领导汇报着。
既然把那些领导交待的事情都办了，既然办完了，那么自然得给那些个得了好处的人回电话。除了极个别的电话是吾兰古丽和王老主任自己打的，其余的全部由杜宇自己打。
吾兰古丽和王老主任自己当然是喜欢打这样的电话的。
当官的最愿意做的事情就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碳的。如果说谁谁谁的儿子安排不了，不符合规定这样的话，领导们自然是不想打的。不仅仅是给人家添堵的事儿，自己的心里估计也不畅快。
要是打电话送出的消息全部都是，你儿子安排了一个好岗位，这样的电话谁都愿意打，面对人口如此庞大的国家，能给安排一个好一点儿的财政岗位，是多么地困难呀。
可是吾兰古丽不能打这样的电话，因为彭市长就在她的面前，她不能因为这些事儿影响了彭市长的心情。
接到杜宇电话的那些个父母，一个个激动的忘乎所以。
不少人就跑到人事局的办公室里来表示谢意了，推都推不掉。
杜宇没有办法，不敢在办公室里待，怕影响不好，自己又不是单独的办公室。于是和汪小璐商量，让汪小璐替自己打掩护，自己离开办公室了。
汪小璐本来是不同意的。
汪小璐轻轻给杜宇说：“局里不流行清高，碰上了，你就拿点儿，没错儿，你要是不拿，等主任回来，你怎么给他交待，难道你不给人家弄点儿？”
杜宇一脸惊讶地看着汪小璐，心里想，这是她说的话吗？怎么这么文静的姑娘也说这话儿。
汪小璐说：“杜宇，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你自己权衡去吧，你想想是谁帮你现在代理主任的，你可以清高，那么你谢不谢人家。别说一个主任，就是一个档案员，也难以做到吧？”
杜宇这时双眼圆睁，“什么，你说杨大姐也……”
“小点儿声，凡是来提档案办事儿，如果是事关自己切身利益的，那么杨大姐基本都会摆一刀。通常是采用到哪个门头店铺看上件鞋子、衣服什么的，让这些人去把帐付了。”
“哦！”杜宇一声惊叹，满背虚汗。都到了这份上了都。
杜宇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打算还是离开办公室，毕竟自己年纪太轻，资历太浅，收了这些东西，万一被同事们看到怎么办？
他把该给汪小璐交待的事儿交待了一翻，自己出去了。他还没有能迅速地融入这种生存的环境当中。
然而，汪小璐可不一样，当她一个人在办公室的时候，居然替杜宇打理了这些事情……
汪小璐这姑娘要说起来，可真是个好人。
虽然家庭背景很厚，但从来没有因此就少干一点点活儿，虽然自己也没有当官的欲望，却一直希望新近来办公室的杜宇能好起来。
汪小璐知道自己是没有希望的，事业从来不是女人的天下，就算是吾兰古丽混再不错，在男权官场里，也不过是个点缀。
汪小璐也明白，其实就算她自己当了吾兰古丽，她自己也是不会开心的。
自打杜宇进入办公室以后，勤劳踏实，事事抢着跟汪小璐一起干。
他们两个最年轻，属于不说话彼此在一起也能交流的人，没有代沟。
因此，汪小璐特别希望杜宇能好。看到杜宇受到吾兰古丽的重用，汪小璐心里替杜宇窃喜。
汪小璐觉得自己就不应该跟杜宇坐一个办公室，那些来找杜宇办事儿的人，见有她在，怎么好意思直接提关键问题。但她又庆幸跟杜宇坐在一起的，是自己。如果不是自己，那么，办公室里别的人不会这样维护着杜宇。
来找杜宇办事的那些人，汪小璐问着每一个来客的来龙去脉，然后替杜宇决定着，是把杜宇的电话号码给给来人，还是自己直接替他处理。
几乎可以说，在王老主任陪吾兰古丽出差的那一段时间，汪小璐其实一直在扮演杜宇秘书的角色，并替杜宇敛了一笔不小的“外财”，而且这些外财都是拿不拿都一样，不拿白不拿那种！
汪小璐对杜宇说：“你就是当了领导，也不能当那种不收一分钱礼金的人，水至清则无鱼，你也不想一想当今的社会，你事事都清廉的像焦裕禄似的，你能过吗？”
杜宇没有说话，只着汪小璐的教育。
“当前，咱们所处的社会，就是一个物欲社会，各种利益交换，大流通，迅速流通。来找你办事的人，几乎是盼着你把他的礼收了呢？只有你收了礼，他们悬着的心才能放下，他们才觉得托你办的事儿，你会当个事儿办，他们才会觉得这个事儿成了。就这么个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