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本应该是一种令人喜悦的声音。
但此时，丝元城上空响起的春雷，让人感觉无比压抑。最起码对于来自仙都的众人来说是如此，除了一个人——何敏东。
穿着一身银色的西装，坐在丝元城分部的演示厅里，何敏东正在望着窗外的大雨出神。他一直很喜欢雨天，但是他总觉得，此时此刻的雨景差了那么点意思，还缺了点东西。
“配上他们的脸色……那可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演示厅的大门被打开了。
陆谨泓，林风婕，江永明，钟兰，李戈登。仙都小队的人悉数到场。
“哎呀，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何敏东带着一脸邪恶的微笑抛来了皮里阳秋的问候。
“说实在的，我都有点可怜你们了。我承认，咱们当时做的东西是还可以。但是在历经德文的团队一顿改造之后，你们那点东西……哎，说真的啊，你们等下用不着太尴尬，输给我们……不丢人哈哈哈哈。”
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何敏东笑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演示厅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丝元城分部董事长叶菲青带领着丝元城分部的本土人员走了进来。许梿也在队伍里，但是他脸上的神色似乎就和窗外的天气一样的阴雨绵绵。
“好了，我相信你们也知道，这次竞标产生的原因。所以，尽快开始吧。按照之前的约定，德文先来吧，请。”
带着一种审判官的眼神，何敏东上台打开了PPT。
“各位尊敬的来宾，这是我们德文公司给出的方案——一套沉浸式的VR体感游戏系统。”
紧接着，所有陆谨泓当时主导的开发理念，从灵感，到设计构想，再到具体落实，全部被何敏东在讲稿的言语间强行变成了德文的努力成果。
“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啊！”内心大骂何敏东狼心狗肺。
“放轻松，你现在即使站起来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陆谨泓悠悠的拧开了矿泉水瓶盖。
“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啊！你是不是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我们就算了，连你自己的劳动成果都不在乎了吗！”林风婕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但是这也导致了她的脸部表情变得异常滑稽。陆谨泓忍不住捂住了嘴。
“笑什么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林风婕忍不住打了陆谨泓一下。但是那只手被陆谨泓直接凌空接下。
“你干嘛？”林风婕心里出现了一丝丝紧张，陆谨泓的套路层出不穷，她实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放心，我没有打算输给那个人渣。”
收起了笑容，陆谨泓慢慢地把林风婕的手放到了椅子扶手上。
“还有，或许我之前采用的方式有点不妥当，但是信不信由你，我从很早以前就开始……没有不在乎你了。”
陆谨泓的手掌粗糙却带着温度。被这么一双手握着，配上这种温柔缺感觉塑料味十足的双重否定句，林风婕都不知道到底应该害羞还是生气还是嘲笑。
“最重要的，我们的系统单体成本能控制在十五万人民币左右。以上就是我们的大概内容，谢谢叶总。”
“不错不错，哎呀，这么一套系统能做到成本控制在十五万。陆先生，你们仙都那边，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随时可以。”
陆谨泓凑到林风婕耳边轻轻说了声。
“晚上我在十里画廊订了位子开庆功宴，别迟到啊。”
“啥？”
伴随着一个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起身，陆谨泓走上了讲台。
“叶总，还有丝元城的各位。按照规则，我们团队只能派出一个人进行讲解。但是现在，我们团队里有这么一位特殊的成员，他本人并不是权心仙都的工作人员，我能否以个人的名义请求叶总，让他协助我完成演讲？”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料到陆谨泓会来这么一手，无不瞠目结舌。这种奇怪的要求不禁让丝元城的众人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但是叶菲青到底是职场上的老狐狸，并没有被这种奇怪的请求打乱了阵脚。
“倒也没什么大问题，还有什么额外的要求吗？”
“有，我不想使用电脑。”
“脱离幻灯片？陆先生，我希望你明白，你现在做的事情……”
“非常的奇怪，我知道。但是我并不是双手空空来的，永明。”
随着陆谨泓给江永明一个颜色，八台小型无人机应声启动。在回字形的讲桌中央迅速的建立起了一个立方体的全息投影画面。
丝元城的众人在这一巨大的视觉冲击下变得躁动起来，甚至连林风婕和钟兰都面面相觑。陆谨泓现在所做的一切，在两天前她们停止工作的时候还是只字未提的。换句话说，现在他们的处境，和甲方并无二致。
“陆先生不用电脑，原来是别出心裁准备了这么一番，但是这应该不是你打算展现给我们的内容吧，不然你就是在离题的路上……走远了。”
“感谢叶总提醒，但是我，从来不在离题的路上，留下哪怕一个脚印。”
“是吗？那就让我们……见识一下吧。”
八台无人机的激光束在空中逐渐构建出了机台的全息三维模型。
“怎么说呢……我在这个行业里好歹也行走了快十年了，但还是第一次……和我的竞争对手做出相似度如此之高的产品。不过这样也好，感谢德文帮我省去了不少部分的介绍时间。那接下来，我就专挑那种不同点，不，专挑那些有点做说明。永明，打开AR的物理互动。”
伴随着陆谨的双手上下翻飞，机台的全息影像开始产生变化。物理结构被一层层的拆解。形成了一个完美的爆炸图。
“确实，从常规层面上讲，九轴陀螺仪是达到完美沉浸式VR体验的核心关键点。因此在设计之初我们确实也是这么考虑的。但是伴随着优秀的性能，其价格，也是异常的生猛。”
看了一眼坐在旁听席的何敏东，陆谨泓嘴角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上扬角度。
“性能固然是产品的最大卖点，但是对于我们来说，在性能持平的条件下压缩成本，获得更多的盈利空间才是王道。”
“说的一点都没错，因此德文给出成本价只要十五万的时候我是被惊艳到的。也因此，我比较好奇，陆先生你们的方案能打到什么程度。”
“嗯……一开始，我们的成本价在做预估的时候是十八万左右，相比较十五万的价格，确实是略显逊色了。”
林风婕的额头开始渗出汗珠——即使在和陆谨泓大吵一架之后再也没有去过实验室，但是陆谨泓也没有回收自己的数据库访问权限，因此林风婕还是能够查看到江永明最后结算的成本价预估，而那个数字，在最后的两天时间里，确实是在一直下降，然而……
“十六万……”
林风婕到现在都还记得昨晚自己看到的数字，比德文高出六个百分点。这六个百分点，陆谨泓究竟有没有解决，又或者，他准备用什么样的优势来弥补这六个点的劣势？
林风婕此时脑子里一片混乱，只感觉自己仿佛被押上了刑场的犯人，只等待叶菲青的一声宣判。
“但是呢，我们的团队成员善于抓住每一个别人看来不是机会的机会。九轴陀螺仪固然凶悍，但是并非无法取代，在经历了二百零四次模拟后，我们成功得用六轴陀螺仪做出了替代方案——将磁强度的感测器部分舍弃，用四个磁流体交换器在一个正四面体的顶点上作部署，体验效果和原本相比，完全没有区别。”
陆谨泓在滔滔不绝至于，还不忘了给一脸迷妹表情的林风婕使一个眼色。
“抛弃了常规运算中的最优解，林风婕小姐将制动臂的极限运动距离缩短到一半，看似无法达到产品需求的同时，在原本减少的空间内，用一个滑轮系统做牵引，让用户实际的可触范围达到和原来一模一样的程度，还增加了可折叠性并且降低了维修成本。”
自从认识陆谨泓以来，这种“攻从天上来”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两次，只不过不同于之前在吴静面前，这次，林风婕对一切，一无所知：这一切的设计理念都不是自己的。但是眼下自己却一个字都说不了。
“然后，由我们的钟兰小姐携手CRITEC打造出的游戏内场景，也绝对能够让各位惊艳——我们将最精细的图形技术运用到了VRMMO游戏中，再和体感设备做联动，对于使用完全体装备的玩家来说，能够体验和现实无限接近的一切感官情报。并且……”
陆谨泓转身朝李戈登看了一眼。
“在业界有着‘执刑官’之称的戈登先生在我们的模拟测试中，给出了相当高的评价。”
“是的，权心的这款产品，可以说是当下所有的VRMMO游戏中的龙头。”
叶菲青的本身面无表情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丝的笑容。一边的评估团队在第一时间就为叶菲青呈上了两边的评估报告。
“就专业领域的指标而言的话……权心公司的评估分数略胜于德文。”
“谢谢叶总。”
陆谨泓不禁向着何敏东的方向望去。
何敏东对于此次竞标本身是抱着看戏的态度来的，因为他坚信，在被盗取了100%的原技术，且权心仙都大后方出现问题的情况下，陆谨泓等人，即使说破了天，也无法在短短十天不到的时间里对这个项目作出什么大的变动。反观自己，德文公司虽然是个空壳，但是背后有着巨大的靠山，无论是逆向工程还是本身的技术资源都是海量。
然而，就是在这种必胜的局面下，权心公司居然翻盘了。陆谨泓的每一个操作都是兵行险招，然而都是有惊无险，且一个个险招环环相扣，愣是将原有的性能指标往上升了一截。
就在何敏东汗如雨下的时候，叶菲青抛出了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无疑成了何敏东当下的救命稻草。
“不愧是权心啊……确实优秀，那么我想请问一下，你们最后的成本价是多少呢？德文将成本控制在了十五万，那你们呢？”
一瞬间，阴险的笑容又黏回了何敏东脸上。没错，德文的每一个环节都是精打细算，价格被压榨到了极致。权心那种花里胡哨的操作，无疑会将制作成本大幅度抬高。
“你们的很多部件精细度远比我想的要复杂和精致，所以我觉得，你们的成本价……”
“十四万零五千。”
陆谨泓身为乙方，破天荒的打断了叶菲青的话。
这一下，连叶菲青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这种质量的产品，成本价却只要十五万不到？”
“您没有听错，这就是我们的最终成本价。”
“哈哈哈哈，哎呀，陆先生啊，不瞒你说，今天早些的时候，小许还在跟我说呢，说你们无论如何也会让我眼前一亮。我当时还以为那是因为他和你们的吴静有着师生关系这才帮着你们说话，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呀。行了，没什么可说的了，这一单，我们交给权心来做。”
叶菲青笑着对陆谨泓伸出了右手，而陆谨泓，也好不怯涩的伸手握住。演示厅想起了双方人员的掌声。
在众人的掌声中，林风婕仿佛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这么多天的心急火燎，突然结束了，一下子还真的是不适应。
“别愣着啦，准备回酒店吧，好好休息一下睡个觉，这几天没少担心吧，一会儿晚上我来接你。”
还没等林风婕缓过神来，陆谨泓就走出了演示厅。
“站住！”走廊里，何敏东吼住了陆谨泓。
“不甘心吗？觉得好奇吗？”陆谨泓缓缓的转过身来，一脸轻松地看着何敏东。
“你是不是早就发现窃听器了……所以才故意演一出戏给我看！”
“那倒没有，那个傻白甜可没有你这么高的段位，别太高估她。”
在口是心非的嘲讽中，陆谨泓望向演示厅里的林风婕，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何敏东浑身颤抖着用从牙缝里传出的声音质问着陆谨泓。
“你，还有你背后的集团，太小看我，太小看我们了，仅此而已。”
不留给何敏东任何辩驳的机会，陆谨泓关上了电梯的门。
“结束了……”
陆谨泓靠在电梯背上，长出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