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老杨”脸色变得柔和,像是在水底懒懒晒着太阳。
“这里是一个池塘,我的家乡也是一个池塘。”
“什么意思?”顾空趁热打铁地问道。
“我的家乡,是一个能在天空里游泳的地方。”
“可某天,某位存在发现了我。”他脑袋往后一倒,表示无奈。
“然后就像刚刚的比喻一样,我就到了这个地方。”
“某位存在?”少年坐了下来,十指交叠——这是他惯常思考的模样。
文静交叠食指,困住“老杨”的笼子也跟着降低,两人依旧是“平等”地对话。
“一个我无法对你们描述出来的存在。”
“为什么?”
“就像猫能和猫说话,但猫不能和人说话。我可以用那具身体发出那个称呼的音节,但人的身体有极限,你们的喉咙构造不允许你们完整地发准这个声音。”
顾空和文静相视一眼——明白对方都存在着疑惑。
“你可以试试,对着我们说出那个名字,听不听得懂是我们的事情。”
“你们也可以试试,让我和它互相触碰一下,我可以用那具身体告诉你们正确的发音。”
“老杨”勉强对着虎蛟的方向指了指,又做了一个招手的动作。
顾空转了转眼珠,先打定了主意——不能让他们相互接触,再问出一句:“你得先展示出你的诚意,我们才会考虑你的提议。”
“老杨”笑了笑,看上去有些憨。
“我们都称呼它为‘道先生’。”他的脸上,嘴咧得很开,像是一道半月型的弧线,“发音肯定不准确,但你们之中的人能勉强知道大概的意思。”
“而且,你们估计还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病’吧?”
“病?”这次是文静先问出声音。
“你们称呼那种,能在梦中操控某种变化的能力,叫做什么?”老杨把头低下,死死地盯住少年的血眸。
“怪我多嘴,多问了一句。不管你们称呼它是什么,我只说一遍,你们留我一命,我也稍稍做些回报。”
在讲这一段话的时候,“老杨”脸上始终带着诡异的笑容。
“你们两个都患了‘病’,一种只有在梦境里面才会患上的‘病’,如果在一场梦境里面使用过度的话,就等死吧。”
某种意义上,“老杨”这句话,算是验证了顾空很久之前的猜想——“可能性”的力量不可能白白获取,必然是有某种代价的。
顾空露出一个笑容,眸子里丝毫不显惧色。
“老杨”稍稍有些吃惊,然后把目光投向文静——却发现她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也缺乏明显的肢体反应。
他又笑了笑,带着些许酸涩。
“好了,不陪你们玩了。”
“老杨”的双手往上一举,突破了两指厚的木板,把两边抬起,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大的U字——像是在伸一个懒腰。
文静食指叠成十字,尝试把他像包饺子一样按回去。顾空双手拎起无鞘,立起身子就是一次直劈。
“老杨”把手伸直,直面少年的攻击,手掌摸上发热的剑刃,再一翻手腕,死死握住无鞘。
少年能够清晰感觉到剑刃划破皮肤,随即吃紧,剑柄上仿佛灌了铅,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红而稠的血液顺着剑身一滴滴淌下,豆大的水滴落在地面,让滑腻的泥土画上多了奇怪的深色斑点。
顾空松开左手,响指响起,火焰攀附上剑身。
“老杨”的手掌却没有放开,两人都在看着火焰与手掌直接接触的地方——能够清晰地看见沸腾的油脂,手掌只过了几秒就变黑了,一阵奇怪的香气蔓延开来。
顾空再次握住剑柄,然后将剑刃往前用力一推。
“老杨”带着笑容,双手自然垂下,把剑刃的方向拽向腹部,然后借着力,用后背撞破了还在不断加固的牢笼。
少年弯着身子,还在尝试进一步地突进,而对方却一拍剑刃,让无鞘带着少年倾倒在地。
“老杨”趁着这个机会,将发黑的右手高高举起,原本“睡着”的虎蛟就像笼里不安的鸟雀一般活动起来,只甩动几下尾巴,就轻松破除了文静布下的束缚。
虎蛟脑袋往下一沉,晃了晃尾巴,泥土四溅,硕大的身子就钻进土里,只消几秒钟,就又从“老杨”身下冒了出来,像是个从沸腾水里刚被煮熟的饺子。
顾空抬了手,拦在文静面前,没有再做进一步的无意义的阻拦。
“信与不信,全取决于你们。”
“老杨”坐在虎蛟身上,一面笑,一面拍拍底下的虎蛟。它就像一尾大号的泥鳅摆动身子,以惊人的速度离去了。
“最后检查一遍,应该就可以脱离梦境了。”文静双手垂落,放在大衣的口袋里。
顾空点了点头,开始为自己损失的资源发愁。
两人排查了老杨的农家乐,没有发现关于比拉纳的痕迹,又在脱离梦境前最后互相梳理了思路,给出了相似的措辞,然后两人再准备脱离梦境。
“文静……”顾空心里还在为报销的事情发慌。
他对于钱很敏感,签合同之前特意关于报销这类事情和麦加讨论了很久。
条约中有一条:资源损坏过多,则只报销原定最大报销金额中的费用,如果能证明并非不正当使用而导致的损耗,则无视该规则。
这是为了防止猎人们肆意浪费价值不菲的装备和补给资源。
按照之前的数据统计,这条条约的确是合理的——之前的比拉纳很少会让猎人这么狼狈。
顾空的大衣没了,剑油几乎用尽,蒸汽靴能源也几乎用光,至于在身上的小物件零零碎碎加起来也值些钱。
少年算术不好,只是隐约感觉自己这次的费用应该是超了标。
刚到手的钱,难道又要打水漂?
那就只能问问这位新认识的朋友愿不愿意拉他一把了。
“怎么了?”文静原本走在前面,听见他喊,停下步来等他。
“关于报销的事情,能够稍微麻烦你一下吗?”顾空挠了挠头。
“报销?”她下意识地反问一句,随即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