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菜单一拿过来，王世晟就翻到意面那一页。在英国美国留过学的人，基本上回了国都不会再想看牛排和披萨一眼，土豆更是看了心就烦，都快十年了，王世晟看到土豆配起司仍旧头皮发麻。
当然了，很高级的餐厅除外。
等餐期间，何沐萱把一封电报递给王世晟。这电报是美国发来的，毫无疑问是查理主笔。
查理的汉语水平还是有待加强，本来可以几个字说明的事情，他还得说一长串，不过他倒是也有钱发长电报就是了。
电文里，查理向堂弟讲述了“磬和轩”开业状况，表示自己的尝试“非常成功”，推出的“美式中餐”已经获得了当地人的认可，像“橙子鸡块、奶酪烧鸭”之类的菜品已经登上了店铺的“主厨推荐”一栏，如果堂弟再来美国，一定要“品一品”。
只是王世晟看到这“橙子鸡块，奶酪烧鸭”的名字就不是很想品，那得需要怎样的勇气才能吃得下啊？
电文里查理还说了，为了促进“中美资本交流“，他打算不日便前往中国，到上海一看究竟，看看有什么能发财的地方，到时候必然还得和堂弟一起进退。
查理想到中国来发财？他不是觉得中国江河日下么？怎么忽地又变卦了？王世晟摸不着头脑，查理说话向来满嘴跑火车，真要有什么想法的话，那就等他来再说吧。
看完电报，饭还没上，王世晟又把孙传明的剧本递给何沐萱，好像回了家再说这剧本就会烂掉一样，一定要现在说：“这个是新成立的电影公司的剧本，他们在拉投资，找上我们了。”
何沐萱很奇怪，道：“这事儿不应该是崔老来管么？”
“崔老不是还没来么，过两天开会他也到的。路上我翻了翻剧本，有点意思的，让我想起了美国的卓别林。”
何沐萱也不是电影方面的人，虽然比庞主任、董经理好多了，但终究也只是看个热闹，等菜端到了桌上，也不过看了三分之一，只好赶了紧翻翻结尾，先了解个大概。
“他这可跟卓别林不一样。”何沐萱放下剧本，边吃边说道：“人家那是写被压迫的故事，你这是压迫人的故事。就是到了最后啊，这主人公脑子里想得也还是‘我啥时候东山再起再弄死这帮龟孙儿’。”
“嗯……”王世晟一边用叉子卷意面，一边说道：“那不是更讽刺了么？”
“但是你的定位就不一样了呀。“何沐萱说道，“现在很多左派电影都是拍给大众看的，自然都是以工人、用人等大众为主角，讲他们怎么被剥削或者怎么反抗。你这是布尔乔亚视角，大众没体会，心高气傲的公子哥儿更是觉得你在骂他们，拍出来大概两头不讨好。”
“你说得有道理，是这么回事儿。”王世晟说道。
“当然了，要是操作好了，那就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大部分是新人。“王世晟把履历也摆上了桌面，挑出几个人，打开第一页，指给何沐萱看，”看，几个刚毕业的，还俩是话剧团转出的。“
“导演本人呢？就孙传明本人，是什么出身？”
“德国留学生，毕业作品得过名次，不过据说因为政治原因，已经被封杀了。”
“并不意外。”何沐萱说道，“具体问题你还是和崔老先生他们聊吧，毕竟创作和投资可不是一码事儿。”
其实王世晟也没真的打算从何沐萱这里得到什么“投资建议”，何沐萱能有啥“投资建议”？想当初她还直接打算送钱到实验室资助博士来着……这不是投资人干的事，这是慈善家干的事。王世晟之所以要说这剧本的事儿，只是今天正好有这么一件事儿，就拿来分享分享，免得饭桌上没话说。
对于王世晟和何沐萱来说，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很多上班的事情下了班就可以拿来扯淡，有时候遇到奇葩的事情损上两句，笑料都省得自己找了。
毕竟对员工来说，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上一天班拿一天工资，再正常不过。但是当老板的，就不能这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老板是没人给发工资的，不好好工作就要倒闭。员工辞职了还可以找下一份工作，老板倒闭了往往就身欠巨债，搞不定了只能天台销愁。
王世晟在各处也见了不少中小企业的创立者，经常小有成就就开始夸耀自己的产业值得投资，各种数据吹得天花乱坠，有的企业甚至城市大门还没踏出，就开始画“国际蓝图”了。只是，到他们厂里一看，往往都是一个“员工”，几百个“老板”。你说吧，要是为官家做事，这老板躺着当就罢了，毕竟“有人给发工资”，但是不为官家做事儿还这么玩就有点找不到位置了。
遇见这样的企业来拉投资，王世晟就会让财务处长林承志好好算一算，算算这企业大概还有多久会倒闭。这甚至都不是玄学，你就按着他们企业的流水扒拉，误差基本锁定在五年内，除非天降鸿运或者飞来横祸，但这种“黑天鹅”发生的概率也不大。每到这个时候，这些企业就会被写在宣成的小册子上，安排几个人跟进一下，等差不多了就可以捡漏了。如果碰到一个老板爱赌博，那就更好了！因为这样的老板随时随地都准备着把自己的抵押交给银行。真的有如一望无际、可割可弃的韭菜田。
查理老说自己堂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其实也有点夸张了，按说俩人都很找得到自己的位置，只不过观念略有不同。毕竟你看，查理自己赚了钱，也想往政治圈跑，天天跟左派政客一起玩耍。害得自己被民族主义分子盯了上，差点在檀香山丢了小命，要不是王世晟替他挡枪，他人已经没了。现在出门，他不光自己枪里六颗子弹要排排好，保镖也要如影随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民国来了个总统来访问。
说完电影，何沐萱又谈起了医药。上海是国际都市，在这里可以做成国际的医药事业。她已经对比过了，虽然生产线是进口的，厂长也是德国的，但是再怎么说产量也比不得美国企业，现在生产那点东西，军队送完了没剩多少了，看起来跟个“军工厂”一样，远远没达到何沐萱希望普及的目标。
“你看啊，现在很多药品还是美国进口，从上海港口登陆的就更多了，查理不是想在中国发财么？不如走这药品吧，也算是我有点了解的地方。”何沐萱说着也拿出一叠资料，往餐桌上一放，“我花了点钱，找人做了市场分析，目前看来仍旧有市场，往内地的话也有缺口，就是交通运输方面需要打点。”
王世晟丢下叉子，打开来快速看了两眼，道：“看着没啥问题，等老崔来了也一并交给他吧。至于运输，老邹以前认识不少铁路局的人，赶明查理要来的话也让他一并回来一趟。”
好家伙，一顿饭吃下来，俩人餐桌上盘子就俩，纸质资料倒是一堆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会议桌，他俩吃的是酒店外送的菜。
